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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灯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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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2-20 18:4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心灯录

夏日午,余梦陟嵩狱之巅,见老翁坐蟠松之顶。眉长三寸许,分披两鬓角,开目黑白分明。谓余曰:“子何来迟也?”余笑应曰:“未与翁期,何以云迟?”翁亦笑。顷,正色谓余曰:“心灯可作矣。”余应之曰:“世有五灯,已传于世,又闻有《心灯录》之名,而未见其书。今云心灯可作,惟翁示之。”翁曰:“劫有迁流,道有隐显,在人立言,以为砥柱。世即有《心灯录》亦往矣,未必能救今日之弊也。数当子作,毋辞。”余曰:“迁流砥柱,乃余素志,何敢云辞?但异道邪辞,浅见薄识,锢蔽人心,岁时已久。今执笔立言,破其所非,则犯忌讳,生彼之嗔,殊可怜悯!”翁曰:“欲明斯道,当极力掀翻。若以忌讳为言,则何能大彰明著,而回万世之真心?我知子有权书,然未尽言其所自,而使人人立于光天化日下,不致有异说也。当作心灯,不须文,只要直说,维持斯道,维持世教。珍重珍重,毋怠毋怠。”言已,伸右臂,长丈余,掌余面而觉。时康熙乙未五十四年夏五月五日也。上元湛愚老人记梦。

佛与众生同一心灯
客问于余曰:“子录名心灯,何以谓之心灯也?”答曰:“心者,我也,即常住真心也。十方如来与大地一切众生,总在此常住真心中行住坐卧,自无始至今当下,并无一刻能离。惟悟者则为如来,迷者则为众生,非有甚奇异也。既有此常住本体,则自然有无量光明无量作用,皆从此常住真心发现。自然而然,不用修学。本有此心,本有此灯,悟者不增,迷者不减。然一迷一悟,则有如来众生之不同,可不畏耶”可不亟亟以求悟耶?”
心即我也,我即心也,非我有此心也。我有此心,则心与我有二矣。人当起念时,认以为心。要知念有生灭,常住真心岂有生灭?既常住真心无有生灭,则其光明普照亦无有生灭。自无始至今,照见诸佛成佛,照见一切众生轮转。此能照之心,人人皆具,非今衰古盛,智有愚无。余作心灯,特以表众人之具足者尔。人皆不信自家心灯光明,惟恨散乱昏沉两魔滋扰。然当散乱昏沉之时,你能知散乱昏沉,你又恨,这不是心灯是什么?能于此识得,则心灯何尝一刻离汝,乃汝自迷之也。

人皆信诸佛具心灯,普照三千大千世界,不信自家心灯亦照三千大千世界。且不必远举,即以日用论,那一事混得过你,自开目、掀被、穿衣、澡面孔、嚼杨木,问晴、问阴、应酬往来、朝饭暮饮于晏息,是谁之力,乃能如此。要知此即心也,即心之灯也。合而言之,即我也。设名之,曰心灯也。能悟此我,则彼三千大千之境之事,安能出我毛孔?今人说到心灯,盖谓心有光明,都推向佛边,甘心自居昏暗,殊可悲悯,竟不知自家时时在光明中。桃之红、李之白,你何曾错认?夜之黑、昼之明,你何曾误言?至于目见耳闻凡一切无不安妥,若不是佛,谁能为此,而竟甘心自弃,何也?
佛与众生,同此一我,同此一心,同此一灯。不可说佛能圆满,而众生不能圆满。要知皆同一圆满,只在承当不承当而已。悟则不能不承当,迷则不敢承当。上智能自悟去,其余则赖善知识发明。发明只在当下一言两语,便见端的,何必尽日絮叨。
斯道本来现成,不用求,不用学,无你用心处。一有用心处,则远之又远矣,愈用心愈远,若当下一歇便是。只想正歇之时,诸念皆空。当此诸念皆空之时,有一明明不空者,而知诸念之空,这是个什么?可以大悟矣。

人人有此我
昔世尊下降王宫而曰:天上天下,惟吾独尊。乃是指出吾字。吾者,我也。人人皆有此我,皆可独尊。独之云我乃心王,我乃诸法之王,我乃八万四知陀罗尼大总持。凡一切法,皆出自心王,皆出自我,故我为独尊也。非世尊独谓自家独尊于天上天下也。下降妈指出我乃心法之王,要人向我求、我悟,不向一切法求、一切心求。故后发明心法双忘,乃能独契。人能于此悟得,始知现成之不可错用心也。

天上天下还有什么至宝高于我者否?灵于我者否?肖明于我者否?智慧辩才神通过于我者否?岂不无比无俦,独尊独贵,且是本来现成,不灯汝修,不要求,只要悟,遇善知识当下便可发明,便可悟去,不过明此一我而已,有何难哉?而求此者如登天之难,甚至十年二三十年还矻矻自蔽。此何故也?诸方无善知识故也。以盲引盲,何日得了?悲夫!

自无始以来,只有一我,生天生地,生万物,生佛生众生。并无物能生此我者,故此我无所从来。既无所来,则无所去,在古在今,镇然一我而已。人能一悟此我,则入为恒河沙佛中之一佛,岂不快哉?

惟有一我
自世尊云惟吾独尊以后,惟临济公大声疾呼曰:“说法道人、听法道人、无依道人、无事道人。”至于今日,我独出而告人曰:“惟有一我。”试问诸君子,是同是别?经又云:“不汝还者,非汝而谁?”志公云:“只者而今谁动口?”古德云:“只这心心是佛。”学者问大珠:“如何是佛?”答曰:“清谈对面者是。”又古德云:“你即是佛。”马祖云:“即心即佛。”仰山云:“只有慧寂。”又古德云:“百年三万六千朝,反复元来是这汉。”经教语句,分明指出者甚众,兹略举数则,可以信此我无疑矣。

自惟吾独尊一语后,述而表章于世者,寥寥无几。被云门打后,竟无有言之者。云门之意,盖谓人人皆有此我,何以独尊?有独尊者,则天下不太平矣。此是报佛深恩。然能明此独尊者,自然太平,何必劳云门之打?只因此一打后,学者绝口总不提起,竟将此迅疾慈航、一刻千里者,推向开云,盲却多少眼目。为报佛恩乎?为背佛恩乎?四十九年所说陀罗尼无算,吾人于今日当择其指者,直示后学,始是担荷斯道。俟其有所入,方可鞭策加逼。不可一味任性乱统,才是先佛慈悲。余于云门独有憾,不识有谅余者否?

临济独承拈花之旨
余常想世尊四十九年所说之法,真可谓婆心极矣。惟有独尊一语,惟临济公能继之。直指与人,当下即佛,孰有能似之者乎?而后人绝口不言,余不能解其何故也。试问千七百语句,有能如此直指者否?或曰:后代反说、侧说,或远引,或近譬,要引人起疑自悟,非可一概直指。惟此等说一出,将明明白白光天化日之下,弄成一个风云世界。初祖西来直指之意为何?乃竟置世尊之言于东流耶。

临济公说法道人、听法道人、无依道人、无事道人、是诸佛之母等语,一说再说,又说又说,反复叮咛,而后代亦绝口不言者,余更不解其为何故也。难道直指反不足重,而旁敲侧引为足重耶?震旦在达摩前,都是渐修渐悟之学。后西来直指,才有大乘之器。初祖之言具在,试问能愈于独尊之直指乎?能愈于说法道人之直指乎?善学者可以参而悟矣。

十法界内只有一我
十法界内,只有一我。因有此我,才造出十法界来。所以此我乃万物之祖,并无有主此我者。黄檗公云:“只此一心法,更无别法。悟此心法,则万法皆为我驱使,顺之、逆之、左之、右之,十法界内任我游行。”大矣哉,此我也,其名甚多,其号甚繁。即以《楞严》论,惟我始能当大佛顶三字,惟我才谓之密因,在我上修证才谓之修证,惟我本来大定,惟我本来了义不须用了,惟我乃正三摩提,惟我乃性觉妙明、本觉明妙,惟我乃常住真心,惟我乃含裹十方。不识此我而攀缘识神者,入五十阴魔。不能全识此我,而因法以渐修者,入四十五圣位。要知当下一悟此我,即跨过四十五圣位,而况彼阴魔敢当吾意哉!
以《楞伽》论,我即楞伽宝山,天下至贵之宝,皆在此历历孤明之我、煊赫虚空之我、本来无一物之我之内生出。此我本有无师智,本有自然智,本有自觉圣智,本有一切智,本有八万四千陀罗尼智,本有大圆镜智,本有平等性智,本有妙观察智,本有成所作智,本有百八问答如倒瓶注水,本有虚无罔象微细精想识藏,即真如来藏。以《般若》论,我本无二,我本无碍,本具一切大智大慧,不用修习,本能照察一切,满三千大千世界之物之境,俱不能逃其所照。

以《法华》论,即我即法,即我即华。惟此我乃佛大事因缘,惟此我乃至真至实,其余皆非,惟此我入水宅而不焚,惟此我乃能扫除粪草,惟此我即大白牛车,惟此我乃可蒙佛受记。其不识我而纷纷退席者五千人,皆流落异方,深可怜悯。以《华严》论,此我即法身,法身纯真,立法界纯真,发一切想纯真,得报身化身纯真,具三十二相八十种好纯真,金莲花座、殿阁楼台及一切华、一切云、一切香、一切庄严纯真,发一切愿行差别智纯真。以《金刚》论,此我本无所住,本生其生,本离一切相,本清净,本住实相,本无来去,本如如不动,本是一位勿形段金刚大士,本是一无位真人。

以《圆觉》论,此我本圆觉,本能建立一切,本能随顺觉性,本能答十二菩萨所问,本能悉三等层次或先或后轮转所修,本能知三千大千世界、佛国净土、天堂地狱乱起乱灭。以《大集》论,此我入染不染,入净不净,集一切法,无不融通,如太虚包含万象而终吉自若也。以宝积论,此我无法不积,则无善不积。无善不积,则无宝不积。六根、六识、六尘无不泯合为一,而善法充满,布施无有穷尽,孰有能如此我者乎?以《涅盘》论,此我则涅而不生,盘而不灭,包藏一切法,咸安于秘密,孰能窥其朕兆乎?以《净名》论,此我在在无非道场。喜怒哀乐于性情,行住坐卧于日用。我即道场,道场即我。兹略举数经,推诸大藏,一经一句一字一义,无不是我之所为也。则是我也,安可忽乎哉?

或曰《金刚》无我相,老人极力言我,毋乃与经义相违乎?答曰:我本无相,经云我相,乃教人不可以我著相也。《金刚》教人不可以此身为我而执著之。此身属幻非真,有生有死。此我则真而非幻,故不生不灭。《圆觉》云:诸幻皆灭,非幻不灭是也。又云:证、悟、了、觉,此四相在心上论。人、我、众生、寿者,此四相在身上论。外不可著此幻身之四相,内不可著此幻心之四相。我之极力言我者,乃无相之我,本来之故我也。若著此身而为我,则人与众生寿者相因而著矣。若因证而言我,则悟与了觉相因而著矣。要知此我本来无证、无悟、无了、无觉、无身、无人、无众生、无寿者,所以六祖云:本来无一物。果能悟得本来无一物,此我才觌面,才谓之真我,非彼幻身幻心之假我也。

千经万论只明此我
经教千途异说,不过明此一我。能明此一我,则千途异说,皆归于我,皆出于我。此我乃如来众生皆有之我,所谓是法平等、无有高下。是法即此我也。既云无有高下,则无相可著矣。问曰:《心经》之义可得闻乎?曰:可。《心经》云者心即我也。如云我之心,加一之字,则二之矣。经,即我之言也。首言观自在三字,的是世尊传心要诀,非他经可比,妙不容言,真所谓一超直入,不必另有所说。人能悟此,诸经皆通,此是西来经教第一了义。自者,我也。自有生以来,此我不在腔子内久矣。总在一切嗜欲,或东或西,熙熙攘攘,造诸恶业,堕落三途,或回心向善,造诸善业,生彼天上,或回心向道,执法无生,此皆不知有我者也。世尊怜悯众生,为吾人提出一自字,犹如寒后春雷,扶桑红日,使吾人于九渊之下,跃出于九天之上,得知此我,何幸如之?今既知有此我矣,不过为往昔习气所染,今时时以我观我,常常在此而不在彼往昔所游之地,则自然成佛无疑。即今日能观己是菩萨,何况将来,故曰观自在菩萨。今日能观即是我之智慧。般若即是智慧,梵音也。只要观自在功夫绵密,即是我之妙行。全要深久,时节若至,自然登于道岸,故曰波罗蜜多。而照见五蕴非真,皆是空妄。向也我被五蕴锢蔽,生一切苦厄,深可怜悯。今皆度却,毫无障碍,复还此我,此我即舍利子也。舍者,家也,即此身也。身者,我之家也。我居此身中,为五蕴所蔽时时障碍,念念障碍,事事障碍,处处障碍,盖为自有生以来攀缘五蕴故也。要知这我本来无往不通,无往不彻,无往不利,直与十方诸佛毫无有异,故世尊直呼之名曰舍利子,子即我也。遂曰:汝向也著于色相,岂知色本空也,乃为一切著色相之凡夫说。又曰:汝向也因离色而著于空相,岂知空犹色也。乃为一切著空相之小乘说。凡夫与小乘皆不知有我,故著色著空。殊不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也。彼受想行识亦复如是。遂又再呼我之名曰,此舍中无往不利之我,是诸法中真空之实相,不因诸法之生而生,不因诸法之灭而灭,不因诸法之垢而垢,不因诸法之净而净,不因诸法之增而增,不因诸法之减而减。是故此我即真空,真空即此我。其真空中并无色受想行识,以至无智亦无得。吾人皆欲有所得,殊不知一有所得,则此我为所得者蔽之矣。今以无所得故,而真我独存,至此遂证菩提萨埵,人法双忘也。何以至此人法双忘?盖能依观自在,得无挂碍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至于涅盘,复还此一我,有何难哉?即三世诸佛,皆依此观自在得无上正等正觉菩提。而今才晓得观自在这条修行的大路,是大神咒,是在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咒,密语也。前经文乃显语也。显语所以明理,密语所以通神。显语明理可以思议,密语通神不可思议。以思议而明此我,还属知解边,知解到妙外,还在法身边,惟咒则不可思议。当观自在之时,稍有思议,即将此咒念一遍毕,即入法身正位矣,还有甚苦不除?此法真实不虚,非同他法可比也。若五蕴不除即不是,一切众生即至能具神通,俱属魔外。惟此咒最神最大,能驱五蕴之精细,使此我立于光天化日之下,故曰大神大明。盖为此咒无有加于此上者,无有能等于此者也。我今为子极力提破,此咒即此我也,此我即此咒也,我者乃生此咒者也,咒者乃开示悟入此我者也。此乃先佛所训,慎之宝之。

万法皆妄此我为真
自者,我也。古德不肯说破,要你用力寻究,或五年十年,使你自家悟去。只因你用力之久,劳而且苦,一有所悟,则担荷有力矣。若当下为你说破,反视为寻常,是故不说。三峰设七日打七之法,要人即悟,诸方起疑,那有如此迅速之理。三峰云:七日得悟,犹是夯汉,若有上等人来,我教他当下即悟,唤作刹那际三昧。此是先佛所训,非是妄言。此三峰能见世尊之心,并诸佛诸祖之心,乃能立教度生如此之妙。余今更有所见,不论上等中等下等人来,只立刻便教他悟去。今人将悟字看大了,要知能悟此我者,才是悟。若悟得别等道理,都属知解,不是真悟。而今全凭开示他悟得此我,在举念动口之时是谁,逼他瞥见一班。即教他时时观此我在这行往坐卧腔子里,不在向日众生攀缘堆里。工夫久若不成就便是我诳你,我必堕地狱,万不可信诸方野狐精咬文嚼字,谤此法门。此是世尊垂训,入我中国最为第一。此法已失传久矣。我今拈出,屡为诸方起谤,真可流涕。

此自字,全凭善知识开示,学人方能悟入。开示者,开示他一切皆妄,惟此我为真。悟入者,悟入他一切皆空,惟此我为实。明此我,最要保任。保任,最要观此我在这里,不可放他走作攀缘。不但世间一切法,即诸佛所说诸陀罗尼,如闻得只作清风度耳。惟观此我,则渐渐入于人位,是佛境界,过去诸佛都从此门入。观我久久,则惟有我,而忘却观。再久则忘乎自,而只有在。再久则在亦忘矣,而只历历孤明。此际也,五蕴安得不空,苦厄安得不度乎?下手处若不在观上用工,而去普照诸法,则是知解我,非真空我。欲名之舍利子,安能也?惟能观,才是行深般若,才入菩提萨埵,才证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世尊出世唯为此我
世尊出世,为一大事因缘。一大事即此我,乃古今之一大事也。又曰:“惟此一事实,余二则非真。”惟有此我最真最实,其余皆非。彼五千人执定诸法而不悟此我,是以散去。能悟此我,则火宅即刻清凉,亡子何尝出户,与诸佛同驾白牛车,共龙女齐登宝莲座。则此我亦大矣哉,而学者舍此他求何为耶?此我坚固而恒久,故曰金。不为万物所屈,故曰刚。金刚两字,正所以明此我也,要知金刚能见如来。可见如来即我,我即如来。世尊如此说明,人还不信,何也?世人有所住而生其心,乃著相之我,吾人一超便入佛地,何难也?又云:“信心清净,则生实相。”信心即信我也,能信此我本来清净,则我真实之相开廓,无边无量,无有穷尽,非本无实相,而今日乃生之也。余权书论此甚悉。

此我,只要离声音色相,至于寂然,则是如来,而如如不动矣。如如两字妙绝无伦,诸佛诸祖皆不能说到这里,然又非世尊杜撰。盖此我本来原是如如不动,惟世尊到此我极处,乃能说出。我常念此二字千遍万遍,至将念未念之际,而忘乎其念不动之时,十方如来在我掌握,十方众生在我当下,不可思、不可议、不可形容之妙,此我真可谓独尊矣。回思一切经教及历代善知识,形容此我,发明此我,安能及此两字。我往昔将上如字作本体我,下如字作工夫我,以上如字保任下如字。后有所悟,将本体工夫一齐离却,惟有一我。乃浑忘其为上如下如,只觉其一如而如如焉。并忘其觉其一如而如如焉。则此我为何如之我乎?我之极处乃如此,学者欲成佛,可不究竟乎?

只要识得此我,将八万四千陀罗尼都推向东洋去。然陀罗尼都是求我之法,皆为正法,皆乃渐悟门头事,不是直指之法。若不以我为主,而妄执一法,纵你修成,总是天魔外道,将来总归乌有。经云:将三千大千世界珍宝布施与人,如此功德为甚多否?曰:甚多。若将此我开示与人,其功德胜彼功德百千万亿倍不可说不可说数。世尊说至此,盖无辞可以尊此我也,惟反覆极力称赞,要人知此我而修之。我今极力开示,而人不我信,岂不令人痛哭。不信者为谁,此我也。此我不异,而不信与痛哭者则有异,岂不哀哉?

习气销尽此我独存
撒手悬崖,法不能锢我矣。自肯承当,我能独立矣。绝我承当之名,得我之实,则大觉而苏矣。苏即觉也。既苏矣,而犹受人欺瞒乎?盖时节因缘,不能直指故,说陀罗尼销人习气。习气销尽,此我独存,故不能不悬崖撒手,此我遂跳出法笼。经云: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此则直指也。无所住即不住于一切法也,生其心即生此独存之我也。能时时独存,即而生之妙义也。生之久久,即此独存之我,亦泯然而无迹可窥,此则金刚之妙义也。此我顾不尊也乎?犹有加于此上者乎?转轮圣王具三十二相,功勋所至。此我本来具足圆满功勋,才是此我之尊。所以洞曹有诞生王子之说,不借功勋而尊佛祖,所以为吾人直指也。

自著衣持钵,入城乞食,至洗足趺坐,已明明将此我于日用平常中尽情和盘托出。后开示,只言度性布施两义,总是要人不可著相,则此我自然空空洞洞,光耀宇宙,何烦劳苦修证,何其简易明白?至此说经已毕,后则极力赞叹此我极尊极妙。要知此我只要离一切相,则自然如如不动,而大事毕矣。

诸法之幻唯我为真
《圆觉》云:诸幻皆灭,非幻不灭。盖谓天地万物无不是幻,既是幻则不能不灭。惟此我至真至实,非幻也。经前后说尽诸幻,要人于诸幻中,看明此非幻之我。明此非幻之我,则能看一切佛国、魔宫、天堂、地狱乱起乱灭之幻。近而看此一身于日用中从朝至暮语默动静、行住坐卧称晷历时何莫非幻?而此我则端然在座,未尝有须臾之离,未尝为幻景幻物有须臾之欺瞒也。佛有此我,能如是。众生亦有此我,亦能如是。何以迷于幻而甘受此众生之名,得无愧耶?

诸经无不直指,独《楞严》更明白,至八还云:不汝还者,非汝而谁?盖言彼可还者皆已还去,今还不去者惟有此我。一明此我,则性觉妙明、本觉明妙、常住真心以至大佛顶皆是此我之尊号尊称。然不过人人所有之我而已。因富楼那问大地山河从何而生,世尊遂序出根源云,当日未有大地之先,只有这我一片真空。真空即真我也。盖此我无有形相故曰空。然此空即是我,又至实至真,故曰真空。此真空之我,求其来处并无来处,亦并无生处。若有来处,则有方所。若有生处,则不能号为至尊。普照三千大世界,惟此一真我而已。然此我非一,若说是一,则今日何得有此不可说不可说之数之人?若说是万,则何得又一,一即是万,万即是一。然又不可一混于万,万混于一,清清楚楚,才能放心。当此混同真空之时,并无佛与众生之名,亦并无佛与众生。大家都在这无声无臭之中、如如不动之际,大好一寂灭道场,岂不乐哉?岂不快哉?无奈大家都迷而不肯安分,无福受用此大好道场。都在那寂灭之中若有所感,一动一动的发出一微芒纤细之觉。此觉非等觉妙觉大觉圆觉,乃本我本觉中稍有一点趋向者,然已将离乎本觉矣。积觉生明,明者明明有此一觉也,非有他物可以明之也。积明生空,因明久则若似乎有目而可前望者,然望去则惟空而已。此际真空已变为顽空,盖因明之故也。生死之根基于此。因望而见有空,然空中毫无一物,惟见一片昏昧而已。此乃大家之我不安本分、迷而攀缘之相也,所谓觉、明、空、昧是也。由此愈不安分,则发念乱想,即乱想亦不过空昧。久之则因想生气,气盛力大则成风,风有来往进退,进则为阳,退则为阴,吹来吹去遂吹出一物,渐渐坚实而为金,即此天也。风与金摩则生光明,谓之火。火上烧金则生水,水下降而有渣滓,则成土,土与水交则生木。此世尊所论五行,天地山河人物所由生也,世亦有知之者乎。大家念想乘此五行,攀缘四大,遂有此身。至于今日,乃忘却都是此我在觉明空昧以前不肯安分,遂流落不堪如此。其成就过去诸佛,不过先吾人而发悟,得以早还故里。其始在觉明空昧时,与吾人一体有何奇异?人能明此经文,则不能不悟此我。而何以自世尊开示后再无人继起,埋没世尊指人归家之路。灵利人一悟,当下即可超出觉明以前,端坐受用,哪有这许多修证之事,絮叨可厌。 

觉悟此我名曰佛
前节万一两字要分明清楚,此我才彻而不疑。所谓万者乃起念以后事也,不能不谓之万。起佛念则佛,起菩萨、声闻、缘觉念,则菩萨、声闻、缘觉,起人、天、阿修罗及三途之念,则不能不人天等等也,大家都在这里。若不起念,谁敢名他是佛是菩萨等等。所谓一者,乃未起念以前事也。一即是万者,相虽有万,而无不是一之所形。万即是一者,理虽成一而无不是万之所托。然又不可相混者,在桃名红,在李名白,不可说红白虽异而其色则一也,呼之曰色而已。不必问其红白,可乎不可乎?盖此我说事说理、说境说物愈明白、愈清楚、愈安妥固是。然其无说明,混合万物,浑沦天地至寂灭为乐之际,则始能毫无疑渗也。

此我自觉明空昧以后,得余万四千烦恼病,又能发八万四千陀罗尼药,以治烦恼病。前亦有恒河沙数之人并无一病,亦不须药。一悟此我,即安坐觉明空昧以前,名之曰古佛。后因药治病,病愈弃药成佛去,亦有恒河沙数。而今恋病不舍,恋药不舍,并不知有药,亦不知有病,而以病为乐者,亦有恒河沙数。常独坐观我之我,观一切修道未成之我,及一切众生之我,乱起乱灭,不知为些什么?皆可发一笑。

如如不动坐享家园
吾人自觉明空昧以后,投入生死,而今要出生死,只要当下悟得此我,而不著相,便一超还至觉明以前,与如来觌面。若执一法修行,如三观、二十五轮转、二十五圆通、四十五圣位、十地、等觉、妙觉,则历若许化城,难于望见故里家园。要知家园景况,原不离我当下。当下而能识得此我即是主人公,即能如如不动,即坐享家园矣。要知我本如如,只要相应。不要见说如如二字,便不敢担荷,便推向佛边。这如如两字,原是你在觉明以前住过的。不是教你去修成如如,只要仍旧便是。只要你细细揣度,凡不如者自然不如。二祖觅安心法,至屏息诸缘,又不断灭。初祖即许之曰:“此是诸佛所传心印,甚勿疑也。”此即觉明空昧以前时也。佛有甚心印可传?不过教你在当下仍旧而已。世尊于诸经发出妙句,都是觉明空昧以前实相实义,如性觉妙明、本觉明妙、常住真心、如如不动、寂灭为乐等等难悉。诸祖亦有妙句,惟临济公历历孤明、德山公烜赫虚空都是说出旧日历过的,要你在而今此刻当下识取,有甚难事?只因往日迷而不知,受苦至于今日。一知此我,便当下超入。再将此我保任,到无念时,则如如矣。岂不乐哉?

我历看古人妙句,惟如如不动四字,表出此我,妙绝无伦。惟历历孤明相及,其余虽妙皆不及。只要静诵此四字,将此我从从容容、又不急、又不缓收拾在一毫毛头上,凝定而无涯,煞是现成而不可思议。然又是我细心得来。经云:明极即如来。其斯之谓乎。人能将此四字字字精而诵之,精而思之,管保三年五年坐此即成佛去,断不诳你。你何苦向繁缛处讲解教典,徒生知识,有何益处?

世尊说此四字时,亦是时节因缘,合当流布三千大千世界,即是眉间白毫发光普照。不但悟此者成佛,即闻者亦结成佛之因。后云,说到如如早变了也。此语不可为他瞒过,盖因他看到如如、坐享如如才敢说这句话。他教人不可恋在字句上,徒然说到,要身心实实受用如如之义方是。不可因他这话,便弃而不用心也。著眼著眼。

见性即见此我
《金刚经》要人离一切相见性,见性即见我也。《华严》要人发一切善想行愿成佛。成佛云者,盖为此我乃法身佛,有一切善想而成就报身佛、化身佛也。此我有三佛名,不具三佛,不是圆满之我。

《华严》乃纯真法界。知此我而不入《华严》则是自屈,无大人风度,不能入诸佛座中,智慧辩才神通皆不能及,得无愧乎!要知此我原与诸佛相等,何以至此不及?盖诸佛明此我而究竟时圆满至极之地,不使有纤毫留碍,始安心自在。非是彼得少自足、见浅忘深之徒发自了见,有体而无用也。所谓涅盘心易会,差别智难知。学者不入《华严》,难逃卑陋之讥。

《华严》是诸佛此我之海,诸佛聚会之地,其大如海。言十方如来相会如恒河沙数之多,然总是明得此我便可入会。试看会中庄严殊胜至不可思议,岂但人间绝无,即天上皆敛光退色,当参何以诸佛有如是庄严?盖彼人天迷而不知此我,攀缘积善,从劳苦得来,受尽其报,终归鸟有。惟有诸佛国及海会庄严,乃此我本来具足、本来圆满。得根本智,具根本庄严。得差别智,具差别庄严。能一悟而足,则根本差别皆彻,如龙女顿时成佛是也。其次者,既明此我,根本已得,何须愁差别不明?只要保任,则自有大彻在。总之,此我无所不具,无所不至。读《华严》不可为他庄严压倒,生卑陋心,看轻此我。我之我、佛之我既无高下,则彼之庄严乃我屋中之闲家具尔,何足畏哉?

人读《华严经》,则骇然而莫知所适从,见五十三善知识,如无厌足王婆须密女则罔知其所措。彼不知我者不必论,即知我者于此亦不能不生疑心,何以故?盖此我有不可思议妙处。明此我后,不是一味痴守。当他静时、动时、习气发作时,或好、或恶,著实要细心省察,还是顺他,还是逆他,还是摧折他,还是包容他,将此我生出之心等等差别一一勘透,则知五十三圣上及诸佛所说所行度生等等陀罗尼法,原来不出此我。则此我度生之法本来具足,能度种种众生则能具种种庄严,岂不是具足庄严?思及此不亦乐乎?思及此能不为迷此我者一痛哭乎?!

此我是诸佛之母
诸佛皆出自我,我是诸佛之母,若无此我,焉得有诸佛?诸经皆出自我,我是诸经之师,若无此我,焉得有诸经?谓诸佛皆我弟子,谓诸经皆我弟子之所言。此决定义非权说也。何以读《华严经》便惊骇,视己如草芥,视佛如泰山,将此我作践不堪。此人是自家奔入地狱,无有驱之者。犹语人曰:“吾人不可不有此谦德也。”余有老友两三人,皆如此。余常提撕之,反以我为怪异,悲夫!

余向也初见《维摩经》,狂喜异常,原来此我有如此智慧、如此辩才、如此神通。后见《华严》,如逃亡之子不知有家,为人说明复归故里,见父母亲戚,喜不自胜,遂彻。此我至尊至贵,无比无俦,不能自禁,遇人便说,遂成流布。时亦自悔,欲权且秘密,然终不能忍。此是人人所公共之理,秘之密之何为也?

《华严》至善财游普贤一毛孔中,历尘劫亦不能尽。入弥勒百千万亿楼阁中,一楼阁中有一弥勒、有一善财。维摩方丈室中,纳三万二千狮子座不窄不碍。此是何等道理,这样奇异,原来总是此我本具本有者。以此本具本有不可思议之我,而拘执于一知半解,便傲然以为自足,真可耻也。
《华严》所谓庄严,皆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所生。阿耨,无上也,多罗,正等也,三藐三,正觉也,菩提,万善之总持也,即此我也。此我犹有能上之者乎?此我等一切佛,等一切众生,无有高下。觉者能觉此我,始为正觉,能总持万善,故名菩提。《金刚经》云: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应如是住,如是降服其心。既发无上之心,则知此无上之我。既知此无上之我,则当歇却一切而住于此。彼一切心自然退听,不敢为崇,又安得有异心起而不伏耶?如是是字即指此我,即是我住于我,不起妄想,而一切心皆降服矣。此即是十方如来入道之门,何用他求也?后举度生布施两大事,总是此一我为之,而不著度生布施之相,《金》刚了义已毕,《华严》庄严已具,吾人皆有此我,思之思之。

不二法门即是此我
经云:惟此一乘法,并无余法。何得有二乘三乘?盖因小器,于我亦窥见一斑,而信心不足,又求一法以修之。修之久久,则法重而我轻,障蔽此我,遂堕二三,非真有二三也。佛说《法华》诸经,呵叱此辈,而后世坠此者比比皆是,群遂尊之以为无上,真可怜悯。《维摩》说不二法门,说神通,显示此我之大。诸小乘遂泣声震天地,求入大乘,还是有耻心者。何不直信此我,当下即是如来嫡派儿孙,承受祖父之业,曷为奔走异乡,枉受劳苦,自弃自小耶?

诸经所说妙义了义,皆是我出,皆是教人明此我而保任之,自然成就,不是有甚法教汝守以尽此生也。因直指不肯自信,故以黄叶为黄金,暂止你习气之啼。惟有《心经》观自在三字,《金刚经》应如是住如是降服其心,最直截,最简易,一超便入,毋烦多言。而后人绝不提起,我不知其何以故也。诸经如大佛顶、真如、菩提、金刚一切等等名目,人一见都推向佛,乃佛之所有,乃佛之尊称,丝毫不敢承认。殊不知因此我之尊,故以此等名目尊之。然此我本有此等名目之实义,故当此而相称,不是佛有而众生无也。只因迷而不知此我,则仰视此等名目在九天之上,置我于九渊之下,真可哀也。《楞严》云:声有生灭,能闻此声之性则无生灭。性即我之名也,我即性也。何以见性则骇然以为甚难,今言见我则亦骇然以为甚难乎?声起谓之生,我因闻而知其生,我则未尝生也。声尽谓之灭,我因不闻而知其灭,我则未尝灭也。此我当下如是,自无始以来如是。由此而往将来将来、不可说不可说之将来将来无有穷尽,终是此我在此,叹数劫之迁流,慨人物之变化,何其巍然炯然,而无一毫迁变也。至矣哉,此我也。世尊于闻声处指出此我,恁的分明,而犹欲攀缘他法,不肯承当,真可怜矣。

此我入火不焚、入水不溺
天下之物有能绵密、无有间断、不可分、不可别如此我者乎?有能长久坚固不坏如此我者乎?有能于大而无不包、于小而无不入如此我者乎?有能入火不焚、入水不溺如此我者乎?有能上等诸佛、下等众生如此者乎?有能变化出生万物之相而独居无相如引我者乎?有一物可以似此我者乎?总之,尽劫不能说尽此我之妙、此我之尊,而至近至易竟不过而一问,何也?

此我为谁?即今当下你能视、能闻、能言、能嗅、能执、能走者即是。此即是佛,不必胡疑。我若哄你,我定堕地狱。不可听诸方野狐精,教你抱语句混参,瞬息五年十年虚度。总之诸方不曾有真见识,以讹传讹,互相授受欺瞒不少。我每闻其所说,令人恨煞,好好一轮明月,被他推入云雾之中。于密室授受,嘱其不可语人。遂习熟古人问答语句,开堂登座,数年后践蹋不堪,自觉无味,而竟至甘心老死,不亦哀哉!

谁教你拖这死尸来
人只知此身是我,因有形相可见,哪知此身有生有灭,而不知能运用此身乃真我也。古德云:“谁教你拖这死尸来?”灵利人只此一句便悟去,又何须五年十年。总是开示者不得亲切,而悟入者不得其门,大家乱混一场散去。

每日从早至夕日用往来,或动或静,或喜或怒,总是此一我为之。此我即佛也。为什么只攀缘外物,而忘其为我,终日终年为声色所困?世尊教人开佛知见,今既知得此我,而时时开佛之知,开佛之见,则端然一佛,何乐如之。

当今之世,教人入道,且不必倡导一切经教并一切善知识语句,当直指出此我,乃法王,乃大总持,使学者信了。然后将经教语句作证据,不过明此我而已,管保他一联千悟,哪里费许多烦絮?今诸方自家不曾悟,遇人便将一无理路公案劈面摔来,要人仰看他是狮子儿,不可思议,真令人羞煞。学人迷闷而去,和尚亦胡混归方丈,彼此都不知为些什么,竟是光天化日之下,一伙梦汉胡闹而已。

灵山拈花直示此我
世尊时在灵山,大梵天王以金色波罗花献佛,舍身为床座,请佛为众生说法。世尊登座,拈花示众,其时人天百万,悉皆罔措,独有金色头陀,破颜微笑。世尊云:“我有正法眼藏,涅盘妙心,实相无相,分付摩诃大迦叶。”所谓直指教外别传也。教内者,一切经教也,教是有法有路有门,渐修渐悟,将来成就惟悟我。而在教外者,直指也,无法无路无门,只在当下指出此我,便是正法眼藏,便不不生不灭之妙心,便是无相之实相,不用修证,不用寻求。此我从来不曾出户,而能运用一切。今之能拈花者,非我而谁耶?大众之心都在高远奇妙处见佛,至此显出一不高不远不奇不妙、至平至常、人人皆能之拈花,则莫知所措矣。惟金色公大悟此我已久,今见众罔措,不觉破颜一笑。笑者,笑其不知我也。哪知此笑之我,同拈花之我,与大众罔措之我,一时光明照耀遍三千大千世界。惟世尊金色公知之,而大众如在长夜。此一切经教中所未曾直指如此者也。故曰:此教外别传也。别之云者乃不同于教也,非别异之别也。殊不知此正是世尊正传,直指当下,此我即是,更无别法。呜呼异哉!此我从觉明空味以后逃亡,至世尊拈花之时才显然出示于人,安得不令人痛哭耶?茫茫大地,混合十方,教你从哪里寻求?这大道根源原来此我即是,不动足已登彼岸,不用修已登莲台。世尊之恩,教人从哪里报起?惟有度生而已。

世尊数十年以黄叶为黄金,以化城为暂息之地,亦可谓婆心极矣。至此则觌面示人,指出此我。一拈花、一微笑将一切经教玄奇妙义,教推向无何有之乡,而毫无用处。只要会得此拈花微笑者,便能驱使此一切妙义,而此我独巍然自尊。此我即正法眼藏,即涅盘妙心。凡一切小乘天魔外道之法,为此眼一照,皆粉碎去,而此眼则深隐不露纤毫,十方如来也窥他不见,故曰藏。此我从来不生不灭,而不可思议,故曰妙心。此我无相,而亘古如斯,其为实相也大矣,故曰实相无相。用付金色公一人,而灵山百千万众皆不知斯义,真令我不解。所谓太容易,翻教人易昏,此之谓耶。

千七百则公案与拈花无别
余向也悟拈花微笑之旨,不禁手无足蹈。外而视天地万物,内而视心意知识,近而视眼耳鼻舌及身与手足奔执应酬一切日用,至静而一丝不挂,动与法界相应,何莫不是拈花微笑之旨?然不过此一我为之也。后来用拂子敲禅床,作圆光,一棒一喝,动口动手,总是拈花一脉相传,何须用经教繁文?而直指之妙乃如此,学者可不于此具眼。

后代上堂,将拂子一拂云:与当日拈花是同是别?如能会得此我者,许他说同,乃世尊嫡派儿孙。若不会此我者,乃胡说乱道,竟据法王位,此辈必堕地狱。近年此辈处处皆是,亦尝扪心自悔而生一惭愧之心乎?抑安然自为是耶?哀哉!

千七百语句虽有差别,然总是拈花一义,总归正法眼藏、涅盘妙心。若离此,则邪魔外道。正法眼藏无眼,涅盘妙心无心,无心无眼,是谓直眼真心。我无眼乃具直眼,我无心乃具真心。真心普遍,真眼普照。普照则色色皆吾眼,普遍则物物皆吾心。非吾心寄于物,吾眼寄于色也。乃即色即眼,即物即心,则可以悟即心即我,即眼好我矣。世尊拈花而言及心眼者,要人悟此我拈花,拈花即此我也。世尊拈花而言及心眼者,要人悟此我拈花,拈花即此我也。他日以青莲目从左视右、从右视左亦此义,而未得金色公一笑,不得表出正法眼藏、涅盘妙心。至今日始言别传者,盖时节因缘也。然四十九年内直指者甚多,而人自不会耳。

拈花开示众人,此开示之直指也。一落言语,妈成剩义。要人因拈花悟得此我,岂不痛快?

说法四十九年只为拈花一旨
四十九年金口宣扬,总为此拈花一义。世尊无日不拈花,而今日拈花悟而笑者,惟迦叶一人。大众罔措生疑,与迦叶笑而悟者,是同是别?客曰:“别。”曰:“子云别固矣,今将大众之疑,迦叶之悟,都推却,是同是别?”客曰:“既无疑悟,则此我皆同。疑与悟乃此我所发之念,有生有灭,非此我之镇日如斯也。”曰:“世尊拈花正为此我,一切实用,皆是此我用事。若无此我,则万事皆灰。今于拈花一事上指出,即是在事事上指出,恒者固是,疑者何为?”客曰:“正法眼藏、涅盘妙心乃佛家极则事,何以在拈花上指出?拈花极平常事,何以传至今日作祖祖相授煊赫今古之大事?”曰:“正法眼藏、涅盘妙心正是此我。惟我乃正法眼,离我而言法眼者乃邪眼也。惟我乃妙心,离我而言妙心者乃邪心也。此我无动静,能用动用静。今世尊于拈花动处指出,正见此眼此心无处不在。若只于静处见则偏矣。故世尊随事随理而发明此我,正是极则事,彼正法眼藏、涅盘妙心、实相无相正是解出此我之实义,乃如此如此。只要悟此我,则正法云云即此我。若只去讲求正法云云而不知我,如蒸沙作饭、画饼充饥,有何益处?只要悟此我,凡诸经殊胜美名,有一名则有我所发之一义,由一名而至于千万殊胜之名,都是此我所发之千义万义,由一名而至于千万殊胜之名,都是此我所发之一义,由一名而至于千万殊胜之名,都是此我所发之千义万义,所以此我乃诸佛之母。然此我又最易于识,即此说话者是,即此拈花者是,即此微笑者是,即此大众罔措生疑者是。故曰一识此我,大事了毕,又曰识得便休。休之云者,乃我既得此极则事,彼世法佛法都无用处,随缘度日,成佛而已。子又问拈花乃极平常事,如何作祖祖相传一件极大之事?要知天下极大之事乃此我也。天下哪件事不是我作出来,则天下哪一件事不是我?今在拈花一事上指出,即是在万事上指出。如后世吃茶去、吃粥去、洗钵盂穿衣吃饭、屙屎溺尿,都是拈花一脉,极平常人人都能,极奇异人人不会。推此眼、花即有一人于刹那顷游遍三千大千世界,拈东方宝刹与西方人见,拈南方宝刹与北方人见,过百千万亿世界如历一微尘。与此拈花同一神通,同一性量,同一见,同一识,同一本体,同一作用,无有高下。云何谓拈花平常,而以诸经所说神能为奇异耶?诸祖相传拈花一脉,其当下见此我时,即悟得无所不在,无所不具。古德云:但体本,莫愁末。惟我乃本,其余皆末。其上者当下悟得当下完具,其次者历彼岁月,自然完具,只要此我为本,何得谓之平常耶?平常即是大道,何得轻视之耶?”

当拈花时而罔措者,都是诸菩萨乃一切二乘,皆具神通,皆有功勋。皆不知此我是无功勋无神通,诞生王子,一出母胎便是天下之主。彼四位功勋为王者,无不俯伏称臣。拈花乃指出此我乃诞生王子。后祖祖相传,皆传此诞生王子,不修功勋、不具神通而端居佛位。是名无功用佛,无名姓佛,无佛名佛。惟饥来吃饭困来眠,拈花示众而已。彼具神通有功勋者,安得不罔措也?

佛在给孤园四十九年说法,惟饥来吃饭、困来打眠一无事闲人。说法时亦无事闲人,只教人不要热忙。不得已传人一陀罗尼也,是诱你到无事上,不是要你执法以尽此生也。今拈花示众,才是世尊度人本念。因说一切经教已久,不得已谓之教外别传。别传者,画龙点睛传也。扫尽一切,独显此我,无事去即端坐成佛。此是先佛所训,我不妄言。若有人又将经教所言劝你,只当清风度耳,一个字不可留滞心中。此是狮子儿,此是诞生王子,成佛必矣,何用多言?

世尊言此乃微妙法门,不立文字。天下犹有精微如我、奇妙如我者乎?一落文字便失此我微妙之义。能入此门则百千万亿三昧皆从此出。只要无事,从减事起,外减一切事,内减一切念,减得尽便是佛。众人是增,故曰众生。

善知识开示贵正面说透
说法就是说此我,说此我贵正面说。正面说透而不能悟,然后迎其机侧说、反说、冷说、远说、近说、推开说、不即说、默说、喝说、打说、隐语说、显然说,然贵正面说,正面说,乃先佛所训,悟去恒河沙数。后来善知识迎人之机,遂有等等说法,悟去者亦不少。若正面说,如怀让、马祖、黄檗、百丈、南泉、大珠、临济后至大慧杲,皆能正面说,如《六祖坛经》所说,故称为说法中之铮铮者。后代野狐精,窃似侧说冷说等句以为问答,总不知如何谓之迎机,说几转不能说,则曰:当自参去。如果要学人自参,不劳开示,此是善知识,则当唤他来与我洗脚。不然,可惜闲饭养他。

惟正面说,开示来学,滔滔不绝,使众人或左或右,皆触其病,皆能开悟。侧说反说者,当一人之机也。当其所发之机而迎之,乃善知识之妙用也。一代有一代之妙句,当人之机以开其悟。惟近代不然,自不求悟,只习其陈言旧句,乱向来者摔去,便傲然自命善知识,总不知羞耻,奈何奈何。

七佛出世直明此我
此我自无始至于今日,不知历过多少生死。或为人、或为物、或为男、或为女,总是此明明一我,昭然不昧。至于而今,知当下此刻明明一我,则知过去未来惟此一我。此我无相,自无始以来所受之身,皆是无相之我所发。一切如幻的泡影,凡一切形相并此身皆如幻非实。即此心此识亦幻之罪之福,而茫茫然迷此我于生死之中,至将来受无穷无尽之苦,不亦痴乎?能刻下自返此无相之我,而顿歇之,再不去行履往昔如幻之事,当下即佛,何用修证?虽往昔所造,有罪有福,皆空无所住,而任我逍遥。彼罪福于往昔缘我而不能离者,盖我有心有识故也。今既知只有无相之我,则知幻之心识顿离,而罪福又何有哉?读毗婆尸佛一偈即可了毕,又何用多言哉?

尸弃佛云:起诸善法本是幻,造诸恶业亦是幻。起诸善、造诸恶,试问是谁起谁造?答曰:“我也。”试问为什么起,为什么造?答曰:“因迷而不知此我也,故起造也。”然虽迷而起造,而起造皆幻,即所起造之境之事之物之业亦幻,与此我了不相干,只是受生死劳苦为可怜耳。哪知此幻皆由身心所出?人视此身为真为实,而不知同于聚沫暂时留滞耳。此心如风,人以为虚灵不昧,亦不过石火电光虚明不实,暂时留影耳。以如幻之身心,起而造诸善恶,真所谓无根无实。能知此我真实,有相身心皆幻,则一切皆空,惟我独在,即与佛等,有何疑哉?

毗舍浮佛云:假借四大以为身。此一句明明说出此我,可以震醒千古。我本无相,今假借四大为身,若无此我,是谁假借此身?若非此我居其中,则此身安能行住坐卧?可见此身非真,有我在焉。身既非真,则心生亦幻,何以故?即当起时,亦如灭也。只要识此真实之我、不生不灭之妙体,则身心罪福之境,即在当前,亦如住于虚空,有何忧乐?而众生执身心罪福为真实事,所以此我漂流苦海。深可怜悯。

拘留孙佛云:见此肉身无识,是佛假借之身。佛者,我也,了此如风之心如幻,是佛权变之幻。佛者,我也,非我不能见,非我不能了也。今此我了得身心在我,本性中空无所有,惟有此我而已矣,则斯人与诸佛何殊也?众生惟认身心是实,佛只说身心皆幻。身心是实则此我漂流,身心是幻则此我常住。观身心皆幻,而况身心之外之所有不归于空得乎?

拘那含牟尼佛云:佛不见身知是佛。惟佛能见此身非实,故不见其有此身也。不见其有此身,则真知独存。此真知即我、即佛也。今果能实有此真知之我,即此是佛,而谓别有佛妄矣。惟真知之智者,能知罪福之性皆空,而惟有此我,则坦然游观生死之途,有何畏哉?此偈又加一知字,说此我更透。盖惟我能知,此知即我,不可作见闻觉知一例看,不可作所知愚看。所知愚,盖谓此知落所则愚,非知愚也。后永嘉云:“不可知知,惟知而已。”此知即我也。

迦叶佛云:一切众生性清净,从本无生无可灭,即此身心是幻生,幻化之中无罪福。如此等偈意义明了,一见便解,人多略过而不知也。何以故?盖此偈明了,则一切语句皆了。若此了彼不了,何以谓能了此偈也?此偈直指此我示人,更为明切。此我总被幻生之身心、幻化之罪福认为有生有灭,而污染此本来清净之我。日久岁深,遂受一切苦厄,不能脱离。今一旦悟此我为真,彼皆是幻,则当下跃出樊笼,与佛无别,不过还他本来清净,则看此一偈足矣,又何须后来者烦唇舌耶?

释迦佛偈云:法本法无法。所传之法,即传此我也。然究此我之本源实无所谓法也,亦无所谓我之名也。然即此无法之法是亦法矣,故曰无法之法亦法也。今付此无法之时,此无法之法中,生一切陀罗尼之法,以度众生。而究其一切法,又何曾有一法,不过惟有此我,假名之为法耳。即以法名此我亦可也。所谓正法眼藏、涅盘妙心亦我之名也。只要将此七偈反覆细参,证明此我,仰瞻世尊拈花之时,明明以此我示众。此际有文字否?有名相否?有拟议否?有隐密否?世尊之我明明拈,大众之我明明见,只有一金色公明明微笑,其笑为何?笑大众之明明一我,而多此一疑也。则金色公之我,与世尊拈花之我,水乳交融,而大众之我,遂在大门之外。

此我实相无相
问曰:“此我实相无相,世尊开示大众,当教人在离一切相,独知独觉,深隐秘密寂灭境中此真我,而何以以手拈花?显然在人眼目中,不离身心幻化,为教外别传。”答曰:“善哉!斯问也。世尊初说法,教人去恶为善,乃为中下人说。教人离一切相,见此无形无相之我,得返本还源之根本,而归于寂灭,乃谓上等人说。然此我即是本源,本来寂灭。无在无不在,动静一如,显微无间。大则包含十方,小则细入微尘。一片清虚,万相无碍。寂静而丝毫不减,喧扰而丝毫不增。动静两时而全体皆现,从来不曾隐藏,从来不曾显露。才是一现成之理,不烦思议而可即得也。若只向无形无相中摸索,则又偏枯,而非全提。彼上上智人,只思一超即入,必不从命。所以教内只可引上中下三等,教外之传方可为佛祖之师。然此教外非世尊杜撰。若论本来之理,只有此一路,是本分传人之法。彼教内三等乃是世尊权法,为三等人不能即信,故善诱之,必归于此,始是住手之地。盖因有许多根性委曲,乃有此上中下之繁说也。要知自无始至今,总是一真法界,并无分别。觉明空昧以前此我也,觉明空昧以后此我也,即今日万物纷纭亦此我也。自觉明至于今日,亦非此我故为造作,乃自然而然而势所必至如此,虽此我亦无如何也。何以故?由今日观过去以前,一代一代究至无始,竟是该如此、该如彼一现成之数真世界,都在眼目之前,岂可指之为无定之幻?若是拈花乃显然之幻,不可以谓之正传,则是成过十方诸佛亦幻,堕落十方众生亦幻,诸佛之乐亦幻,众生之苦亦幻,都如梦如幻,何以谓之一真法界?谓之一真法界者,盖无往而不真也。无往而不真,则拈花独谓之幻可乎。推此我之真,则此身亦真,此手亦真,此花亦真。则无往而不真,岂非端然一佛乎?又何必求有修有证而委曲以成佛耶?佛只有此一真佛乘教人,其余皆黄叶也,非佛本心也。有何深隐,有何显然,惟此一我而已矣。教内有幻化之说,乃佛教初学人,暂离一切相,以识此我,名曰根本。非是要人还去枯坐在觉明空昧以前,纳闷为乐也。要知此我时时是觉明以前,时时是宝莲座上,时时是乐寂灭,时时是乐庄严,时时是无形无相,时时是与诸佛应酬,都是真,不是幻。若作幻解,则此我乃独立于相外者乎。此我在处皆真,在三千大千皆真,可得谓拈花为幻?若拈花为幻则此我亦幻矣,可乎不可乎?经云:一切如梦如幻。盖如之耳。观如字之义,则可以知之矣。”

拈花一脉皆是全提
说法有全提、有半提。全提者,和盘托出也,半提者,且向内里说,使学人有悟处,担荷得起,方为他全提。如拈花乃全提。后之善知识,在相上说者,皆是全提,皆是拈花一脉,并无丝毫委曲,就在当下眼一见便说。如庭前柏树子、神前酒台、盘溪深、勺柄长、吃茶去、洗钵盂、牙齿一具骨、耳朵两片皮,此等语甚多,难以悉举,随问随答,不思量,不拟议。此际不容你信,不容你疑,不容你参,不容你悟。要会便会,哪有下口思量处,连此我都不许提起,还说什么隐藏显露?还说什么如幻皆真?还说什么觉明空昧以前以后?可怜生大众罔措,可怜生迦叶微笑,可怜生世尊拈花,可怜生使湛愚老人絮絮叨叨,提笔时便云此我。此我向理上说者,皆是半提。如父母未生前如何是本来面目,如何是主人公正睡觉,主人公在何处,即心即佛,莫妄想,只这是,法身无相、法眼无瑕,一念不生全体现、六根才动被云遮,等等句多是。大根器人闻此便能几及全提,不然则延捱岁月,要大彻去还有十年廿年未在。所以有理究竟坚固,有事究间坚固。有相上事上悟去者强,理上悟去者弱。拈花则事理皆兼,所以为教外别传也。

忽然有悟,见得此我无形无相端然在此,此以心见性者也,此是半提。必须眼见,方是全提,推夫眼之所见,凡耳之所闻,鼻之所嗅,口之所言,身之所触,远而三千大千世界,近而微尘之细,一动一静之间,无不是性之所在,方可谓之彻悟。若只能心悟,遇事遇物遇境便有障碍。

当下之念乃是正念
天地万物皆我所生,则天地万物皆我可知也。有一种根器浅劣之人亦有所见,遂专向寂静处藏身,与天地万物全不相关,而傲然以为有道士,比比皆是,诚可笑也。然其所见只见寂静,不识此我。若识此我,则在处皆真,有何分别?识得此我,时时在当下见,则是佛祖嫡传。若离当下,都是梦语。今人相会,不说教典,则论辩公案语句,将当下目目相对之妙我,都堆入在教典公案内,埋没不堪,污染不堪。只候气乏神困,大家散去。明日又会,明日又如是,以此终其身而已。我自四十年来,见此种人不可数纪,可惜将此当下要紧时候,都付之东流。古来善知识都在此当下拶逼人,不使他借古人语句东藏西遁。直指其瞬目扬眉处,举手动足处,开口弄舌处,举心动念处,拂袖转身处,问答应诺处,顺我逆我处,生嗔生喜处,一捧一喝处。逼他到此我上,极力一捶,最切最易。哪里有闲工夫讲究千百年前陈言陈语,遮蔽这当下光明的妙我?俟说明此我后,提起前人语句,指出其意,都是此当下之机,真令人一闻千悟云。

狮子儿才能知当下之妙,才能在当下安身立命,才能在当下纵横自在,才能在当下与诸佛祖同一鼻孔出气。在当下久,才能识诸方禅弊。在当下久,才能通天彻地。在当下久,远远见人来早已辨其为佛为魔。才识当下,智慧便生,辩才便发。一离当下,此我便走作去。惟在当下,则此我分明。惟存此我,则前后际断。此我乃诸佛之法体,当下乃此我之密因。悟此我在当下不昧,则相应甚速。此先佛遗训,珍重珍重。

起过去未来之念,皆属妄想,惟起当下之念,乃是正念。此念不落空,不着相,惟念此我,此我即是真如故。六祖云:“我此法门,以无念为宗。”无者,无一切相,念者,念真如。

当下两字,乃佛祖究竟处,所以说法时都是直指,何尝离开去。教典还序此我根本原由,列祖与历代善知识则空前绝后。不问其过去,不究基将来,一觌面四目相对,直逼他藏不得、现不得,这随感随应的妙我出来才休。如其不然,则一棒一喝,教学人无立脚处。所以祖师禅更妙,更不可思议。
当下一机,乃祖师相传,秘密直指,大机大用。天魔见之丧胆,外道闻之魂惊,二乘以下则茫然无措。惟知此我者,则受之安坐,以为现成。
拈花乃佛大机大用,乃诸善知识大机大用,第一宗公案,不可将马祖、黄檗、百丈三公看重,将拈花看轻,都是同一手眼,而不知拈花更自如如。试头号诸公亦知此否耶?

此我是万善之总名
余常思世尊在如如处,不知历过多少岁月。凡说法总不费纤毫力,或见之于手、见之于眼、见之于言语、见之于种种者,都是不可思议之如如。哪知傍有一老头陀微笑,同世尊一如如,而示此大机大用,总不出此一我也。真可谓希有之事,本分之事,吾人能不一疑乎?

当下花,当下拈,当下笑,当下此我,有分别乎?无分别乎?有求大机大用者,当于此究心,则得机用之宗矣。

凡有一语句、一动作教人思得去、议得去,便是落二落三之义,便是入梦。思不去、议不去便是当下,便是直指,便不是梦。总之一起思议便入梦,思议一歇便出梦。拈花可思议乎,如要会拈花之旨,当在未起思议之时,不用会则会之矣。此时也,我如也,花如也,拈如也,微笑如也,世尊如也,迦叶如也,总一如而已矣。思议中乃古今之人一大梦场。由朝而暮,由生而死,无日无时不在思议之中,无时无日不在大梦之中。只要将此思议一歇便是菩提。惟菩提不梦。菩提者,我是也。菩提乃万善之总名,我乃万善之总持,故以菩提名我,犹之乎我以湛愚名我也。今人闻菩提,则推之万里之外,何哉?推之万里之外,乃入思议、入梦之过究,亦不能辞也。惟世尊以拈花示人,使人两眼分明,不能下思下议,真所谓大机大用,而此我犹能入思议之梦境乎。大慧杲要人眼见性,而后人并不提起,何耶?我常想灵山会上都是夯汉,如何亲近世尊数十年犹在梦中,文殊还起佛见法见?可怜生只金色公一人对面相识。阿难俟世尊圆寂后,方入此门。然悟入又只在呼诺之间,何其容易?一部了义《楞严》反不及金色公之一呼其名,而阿难即应之曰诺。此际金色公之我,与阿难之我,针锋相对,较拈花微笑更亲切,一呼一诺,大事已毕,天下之理之易犹有过于此者乎?灵山大众,自有生来都走了难路,故见此皆罔措也。

一呼一诺径登祖位
问曰:“金色公一呼,阿难一诺,大事已了,即接云:‘倒却门前刹竿著。’何也?”答曰:“此语乃金色公深悉阿难平日之病在多闻多识上,易于支流,惯习理解,熟处难忘,又生歧路。故紧接此句而截断之,使他在呼诺时见此我。呼诺都止时见此我,非此一无理路之路,则阿难又在声音上生出别见,走入生平熟路,则虚此一问矣。后解此句者,要阿难离却一切门面外边所设之务,求其真实内里边事。因刹竿门前四字而作此邪解,殊不知此即秦时轹钻也,截断众流法也。若依邪解,则不知生出阿难多少见识,岂成说话。难道悟此我后,凡一切事都推开去,则拈花亦外边事,而何足以为诸祖所宗,金色公不若是之呆板也。要知阿难悟此我后,还是昔日之阿难,行履还是昔日之行履。乃是有主沙弥,非是多闻多见这沙弥。一著邪解,则何以谓之别传也。”

往往教外语句,妙至不可思议,被邪解者说入教内,违悖别传之旨,殊为可恨。呼诺乃直指此我,倒却句乃截断众流,为阿难安顿此我,不致走作,破他平日所游熟路,此是传佛心印。拈花乃向上一路,彻内彻外,和盘托出。呼诺乃直指法身,因阿难平日只在外边作知解,故金色公教他在内得悟。阿难已知自家之错,故以密语来问。金色公就他一密字,便一呼提出一真阿难来。所谓石破天惊,销尽阿难知解,还他一个赤条条光裸裸的阿难。又接倒却一句,真可谓无余又无余矣。阿难此刻才心安,竟登祖位。邪解者亦思及此乎?噫。

法身即此我
法身者,此即我也。法身有边、有正位、有向上三义。悟得此我,不起诸念,清净无为,乃正位也。不离正位而有为于一切日用,乃向上之事也。法身边,乃初悟时超出往昔知解之纷扰,得入此清净之法门,见此我于当下,原来就在这里。如空手把锄头偈,全无理路,将人一切妄想截断,无你用心处,忽然悟得,惟有此我,迥然在此。皓布裩谓此颂得法身边事,此之谓也。非谓法身有边,盖谓初悟得边,久于此则得正位。能日用于一切有为,则全体于用,全用于体,向上之事也。

此我昭昭灵灵如日月
问曰:“夜夜抱佛眠,朝朝还共起。起坐镇相随,语默同居上。纤毫不相离,如身影相似。欲识佛去处,只这语声是。何以玄沙说他只认得个昭昭灵灵?”答曰:“此是大士直指此我,直令恒河沙数众生见此,都得悟去。保宁勇云:向此瞥地者固多,错会者不少。试问既能会此,错在何处?就将人之错处指出,使错者得以不错,才是婆心。此偈即小根器人见此偈也能悟得,盖为此偈说得亲切,非他说法可比,安得不一见就悟?再问保宁勇,明明偈在这里,说得如此分明,还要怎么会才不错?至玄沙说大小傅大士,只认得昭昭灵灵,总是历代衲僧家好胜心未净,都落此病。试问昭昭灵灵,是不是定要此我一点昭灵也没有,死去才是么?定要离此昭昭灵灵,别求一个道理才是么?要知这昭昭灵灵便是,只要现成,不费丝毫力,自然而然,一点也瞒他不得。若用一毫力去昭灵,便不是。如圆镜悬空,十方皆照,是用力照否?是不用力照否?难道不是昭昭灵灵,而玄沙之硬差排将此偈埋没不少。后之愚人,因玄沙此说,遂不重此偈。即如云门打世尊,后人将天上天下惟吾独尊抛去,总不究竟。云门与玄沙埋没佛祖直指法门,罪过不小。我今提出为佛祖吐气,为后人重整直指法门。不要听近年来诸方野狐精,拾玄沙云门残唾,欺瞒后学。”

昭昭灵灵,学者果能见此,不要自误,为玄沙瞒过。本来此我,本昭昭,本灵灵,鬼神之灵不及我之灵,日月之昭不及我之昭。若要将此昭灵推向开去,说他不是万无此理。我向年见识浅薄,亦信这伙人说话,去学禅定,要杀尽昭灵如大死人。原来愈死愈昭灵,其昭灵更大,更不可思议。我如今只随他昭灵,我本无事,此即大士之偈之义也。但不可用心用识去东张西望,则落在昭昭灵灵处,便不是此我归宿处。只要识得大士偈,见得此我,即有时东张西望又何妨?

从朝至夕,或独处、或应酬、或谈笑、或饮食,何尝呼张为李、认白为红,岂不是昭昭灵灵,定要错乱颠倒才是么?只要识得此我,则昭灵乃有主之昭灵,非光影之昭灵。大士此偈,乃直指主人公,非说昭灵也。以玄沙而心粗如此,何况其下者乎?衲僧家都有好胜之病,不是婆心,意见中见古人误句偈诵,他是正说,我要反说,他是东说,我要西说,他已说得极是,必要驳一驳,以见我不落他窠臼里。殊不知此等言句,将学者惑乱的东奔西走,全无把柄,能有几个大梅,认定即心即佛到底,不为非心非佛所撼?如果婆心为来来学慈悲,将古人言句说得清清楚楚。或者此义还浅,不能到底,或者皆是正、侧面、反面还未透彻,或者此是半提,还未全提,或者此可入佛不能入魔,补出来开示学者之不及,而成就后人。今玄沙不但埋没后人不得知此偈之妙,且硬派大士只识得昭昭灵灵。恐玄沙还未望见大士脚跟,云门亦然。

“有物先天地,无形本寂寥,能为万象主,不逐四时凋。”如此偈与天上天下惟吾独尊,真是世尊嫡派,明眼人一见即了,又何必看五灯内这些絮絮叨叨?只要见此我后,保任珍重,自然四通八达。所谓但得本、莫愁末是也。试问玄沙还有甚话说,此偈还是昭昭灵灵么?后来多少衲僧,一生也不曾有这几句直指开示之语,还扫去此等言句,使后人没下手处,真深可怜悯也。

入此法门端从成佛
大士《心王铭》,乃是直指此我,痛快发挥而不肯隐密,真可谓婆心极处。只决定是有不见其形两句,试问此有字有些什么?又曰:“身内居停,面门出入,应物随情。”这不是我还是什么?他不昭昭灵灵还有哪个能昭昭灵灵?前后极力发挥,即浩浩的来,只消弹指即碎,哪有闲工夫参他的闲家具?末句云,非未来,非今有。若云过去,我从不过去。若云未来,我何尝未来。若云今有,自古以来绵绵密密至于今日。若不是此我,何以非去来今也?去来今在时候上说有古有今,有后世后世不可说不可说无尽无穷,前古亦然。而此我则前乎古不可说不可说之前而又前,后乎后不可说不可说之后而又后。无尽无穷,皆是此我包括。在今日此刻当下,而又非今日此刻当下所能滞留,故曰非去来今也。呜呼!异哉!此我乃谁为为之,而如此不可思议也。彼一人之见识建立一语句公案,任你奇而又奇、怪而又怪、妙而又妙,焉能当吾意哉?!动意开口处我便知之,而何庸参也?

就此一能穿衣吃饭之我,能应酬问答之我,能行住坐卧之我,能视能听能言之我,亦无来处,亦无去处。能生一切众生,能生一切佛祖,能生此十法界,而无一物不包括无余。天地不能比其高厚,日月不能比其光明,古今不能比其久远,十方不能比其宽洪。又平常,又奇怪,又隐密,又显露,又大而无能载者,又小而无能破者。只一悟此我而足,有何苦何乐而不来一问也?近代并今日这起野狐精教人从哪里参起?真教人放声大哭,泪如四海水,亦不能为诸佛吐气,亦不能为来学声冤。奈何奈何。

《心王铭》云:“入此法门,端坐成佛。”端坐者,言不用修证,只无事去,便自然成佛。无事则不染,故曰:欲求成佛,莫染一物。既不染矣,非佛而何?佛者,觉也。染则离觉而迷,不杂则不迷,不迷则常觉,常觉则真常之佛。今落在胞胎之内而有此身,则不得不名之曰我,佛即我之名,我即佛之号。谓之曰佛,则不敢当。谓之曰我,能辞之乎?觉之云者,乃觉只有此我真实,其余万物皆空,又安肯受万物之染耶?然此觉即此我,此我即此觉,故曰性觉妙明、本觉明妙,非二之也。

入此法门,端坐成佛,此是天下第一等人,一悟即彻,总无留滞,惟古佛为能。后起者要经历许多磨炼,方不致有染而无事去。盖历劫多而所染者厚,犹之无离家百里,而回家只百里,离家千里,而回家不能不有千里之劳。然此亦譬喻也,不可为定理。若有豪杰之士,一知此我,入此法门,则看空一切,当下便与古佛并肩,有何同异?彼古佛亦人也,我亦人也,我何畏彼哉?

此我能超能堕
要知这我有百千万亿之我,有佛我、菩萨我、缘觉声闻我、天我、人我、阿修罗我、禽兽我、饿鬼我、地狱我,以至目前有知有觉微细之虫皆有我。试问诸君是哪一个我?此事惟有自家知、自家信、自家承认。果能时时度己度人,或先度人而后度己,行度己而后度人,此则佛我、菩萨我也。只知度己而不发度人之心,一己之我能知,大公之我则不知也,此则声闻缘觉求出苦之我也。行十善而生天,只知十善而不知有我,所谓善我而迷此我者也。善恶相杂,则为人我。纯恶而极,则三途之我也。孰能离我?盖我而佛、我而菩萨、我而缘觉声闻、我而天、我而人、我而三途者也。虽悟有浅深大小,自声闻以上皆属悟,自天下皆属迷,谓之四圣六凡十法界。然皆入此法界,皆属堕义。惟此我能入十法界之中,而超乎十法界之外,能出能入,能超能堕。大矣哉,此我也。妙矣哉,此我也。

此我能超能堕要相应,能超能堕才全。此我本分相应之法,只要无事去。要能持此无事之法,久久自然成就。未入死亦无事,东邻为牛、西邻为马亦无事。说法说到如今,令人惊骇,原来只要信得此我无事去,便能通达无碍。

无事便是
能信此我者,只教他无事去便是。后来衲僧辈恍惚此我,信认不真,又去参公案、疑言句、播弄精魂,这教悟后迷。所以傅大士之偈之铭遂尘阁不提,都向云雾中摸索,耽延岁月者不少,大失先佛所训。近日我为一友人说破,友人至某方丈中云:“我悟矣。”方丈问云:“汝悟些什么?”友人将两手撒开,乃示此我也。方丈大喜曰:“汝真有根器,造化造化。”友人只当他已知此我,平日不肯即说。顷因说及别法,逗之曰:“只有此我,有何别义?”方丈沉吟久之曰:“也好,不如回光返照好。”友人曰:“回光返照原要照见此我,见此我后,只要保任。如何既已认得,又要走出去回光而返照之?”方丈无说。真可哀也。


卷二

无生无灭为为此我
能信此我,则不堕于一切。不堕于一切而独立,则为天上天下之尊。一有所见,则为见执,则此我属见,不得为我。能一无所见,而只见我,乃为正见。我本无形,见亦无相,以无相之见见无形之我,所谓念念真如,名为相应。得如是义,大事即了,何必多求?

有见必堕,盖有见必有所也。惟见此我则不堕,盖我无所也。我并无声音色相,犹如太虚。天下只有十法界,入佛界则堕于佛界,入菩萨界则堕于菩萨界,其余可知。惟此我于十法界能出能入,盖以无所之妙我则能游戏于有所之法界。此我本无法无界,故能建立一切法一切界,故能堕于一切法界。

世尊四十九年所说本意,皆是要明此我。因大众委曲,故不得不说许多委曲之权法。若能会得一念缘起无生之义,则超出三乘权学。可见三乘皆权学,权则不实,要归实义,实义无他,谓此我也。此我本来无生,若有生则非我矣。然而有念念亦非生,必有所缘之物而起,而此我则未尝起也。顷焉缘散而念灭,而此我则未尝灭也。观其无灭,则无生可知。无生无灭,乃为此我。有生有灭,是谓一念缘起。会得此无生之我,则权学何所用哉。

如痴如钝疾证菩提
学者遇善知识发明此我后,当着实精研,求相应之法。相应之法,即在一念缘起之际,细细精察。此一念中,有正缘之念,有初缘之念,有起而未缘将缘之念。果能此际看得清楚,则不能为念所累,不能为念所累,则此我尊贵矣。当正缘物之时,极力一提,离其缘而仍然此我,可谓云散天开,日光复明,然已为所缘困敝久矣。于初缘之念起,即一觉,而仍然此我,则妙而玄,而几于常住,玄之又玄矣。其中妙处,尚可以言语形容哉,惟自得之、自证之而已。

信此我后,最要最妙者,如痴如钝,一无所知,一无所能,与么去则疾证菩提。盖本体俨一痴钝之物,我能相应如是,所以能疾证菩提。若说到灵明妙觉,则起作了也。此是先佛所语所训,非我创言。果能如此,则一日千里,难于测度,不可思议,入于玄学,视彼义学,犹如霄渊,触处皆通,无所不达,又何必向语言文字中拾他人绪余,作知解宗徒。故修道者当趋捷径,毋堕迂途为要也。

此我非浅非深
此我非浅非深,浅深者,其境也。只要识此我,此我立处皆真。不可将拈花为浅,十方如来也觑他不见为深。若以觑他不见为深,何以南阳国师雨淋淋地逐出耽源?若以拈花为浅,何以历代老衲皆宗此一著?所以只论此我之真,不必论其境之隐显也。人错会佛祖之意,都去在隐处求,都去学禅定,杳杳冥冥,恍恍惚惚。可怜生汨没在禅定海中,何日得能出头?所以七百年老古椎枉用心力。华严菩萨赞佛超过禅定海,小乘人哪能识此,所以宗门不贵禅定。唐宋后真修行人,不知此我,多落此求深之病,看轻了拈花吃茶的妙义。六祖常伸两足卧,未见其修定也。

此我明明白白
斯理惟当下明明白白,此我明明白白,自朝至夕明明白白,应酬往来明明白白,拱揖问答明明白白,自少至老作善而生天堂明明白白,修道成佛明明白白,杂业投生明明白白。有一种愚人,谓身后渺茫。如果渺茫,则为恶受用落得便宜,何苦为善修道而付之渺茫?哪知道明明堕地狱,明明受苦之时,才自悔自恨,亦无及矣。所以拈花吃茶,教你明明会此拈花,明明会此吃茶,明明会此当下,明明会此真实之我,无一丝毫渺茫,明明至于成佛。若将此明明之我,求之于深隐之地,岂不大误?

悟后冷坐乃习此我
《维摩经》云:菩萨观小乘入定如在地狱。盖怜其不说此我,而只知有禅定之法,终日在渺茫之中。盖禅定乃当众生妄想之一法,只要知此我本来大定,或暂时静坐亦可,非是执定此法,抛去日用,死坐以为高异。若能识此我而保任之,久久于纷扰中,而无不大定,所谓楞严大定是也。彼不知我者,安能识此?

古人悟后冷坐,乃习此我,至于久熟,打成一片,非是习定。惟石霜教人如此,他禅师不然。教人随时随事提撕此我,不致走作,则自然熟矣。人人资性不同,要自家酌量,或静中习,或动中习,只要相安而行之,无不至矣。

不用求真惟要息见
初学乱烘烘地,东走西走求这个理,是病,人易知也。得此我后,于二六时中,虽看破万法皆空,而隐隐约约似有一个物事在这里,有时觉得,有时因念因事又忘记,此亦是病,人未知也。即使念念不忘后,毕竟有个物事,亦是病,人未知也。当此时要用一个绝字,外要绝诸法,不为法蔽,内要绝我承当,放教空洞洞地,使他自己苏醒过来,大张眼目。任你东来东打,西来西打,谁能瞒你?到这地位,然不过还是此我,而此中甘苦不可不知。

古德云:“不用求真,惟要息见。”任你论说滔滔,都出于见,值得什么?若能息见,则此我现现成成,又何须求觅他?悟此我更要息见,见息则四通八达,有甚理还障蔽得你?一有所见,则此我移位就境,则纯是境,非我也。惟要无一切见,无法见,无佛见,无我见,则此我如圆镜悬于太虚,有何物可以逃去不受其照?

此我无见相相无识
我今建立此我,乃先佛所训,乃大事因缘本分之理。历代善知识并无别途。盖时节因缘至于今日,才说出为众人知也。诸方必起谤议,齐声骂我堕我见、我相、识神。哪知此我本无见、无相、无识,因著于见、著于相、著于识,故谓之我见、我相、识神。若真知此我,即日游于相、游于见、游于识之中,而无执染,则见、相与识都是真知行履处。可怜这伙俗汉,以盲引盲,日久岁深,难于开示,殊可悯叹。

不识此我,即极力销磨诸妄,都是东却西缘,南推北就,并无立脚处。即诸妄皆尽,不由你不著于空相,终日终年都在恍惚之际而无归宿处。这还是真心苦修之人,其余又安可问也。若能知此我本不著相、本不落空,只要下一知不用费力,而诸妄皆纷纷散去,并无所谓空,无所谓相,一时轻安,难于言喻。

此我乃大火聚,任你一切物泊上即烧却,诸妄于此我亦然。盖此我至真至实,诸妄皆空,以皆空之诸妄,而劳此真实之我,攀缘于无益之地,一眼看破,痴不至此。所以智者只要发明此事,理得心安,则诸妄自退,岂不乐哉、!

正法眼藏涅盘妙心即是此我
世尊将正法眼藏密付金色公,教其无令断绝。既云无令断绝,何以密付?何以不对众表扬此直截痛快简易当下之理?何以将权法于数十年中劳金口宣扬?此不得不归之时节因缘也。今我将此我到处为人开示,似乎违我世尊,殊不知亦时节因缘也。诸方无不嗔目,谓我妄言,此我何以即是正法眼藏涅盘妙心,不畏堕地狱么?我笑谓来传语者,试问诸方,我今竟将此我打杀,丢向大洋里去,无何有之乡去,还有甚人来开示此正法眼藏涅盘妙心?还有甚人来求开示此正法眼藏涅盘妙心?若说此我不是正法眼藏涅盘妙心,此眼此心乃高于我才,乃我之外者,我必在外得此而我始能成佛,必俟开示者把一件妙物与我而我始得称尊,则诸方之责我必堕地狱是也。如其不然,则诸方请自思之,能离此我而又有所增乎?必增一正法眼藏之名,又增一涅盘妙心之名,而我始得成为我乎?则凡诸经所开示无上等等好名目,都增来在此我之中,方始为全具,而后能成此我乎?假令即如是言,则我乃一大总持,不但正法眼藏涅盘妙心,即此我而莫非我矣,则此我顾不大矣哉。而何以诸方独轻此我而重诸名目耶?传语者曰:非是之谓也。诸方谓正法眼藏涅盘妙心,惟佛能具,惟佛能传,众人何能也?答曰:重佛而轻众生,轻众生犹可,轻此我不可,众生不过迷,若一悟即同诸佛。我今发明者,盖发明此我也。此我乃大总持,无比无俦,至尊至贵,何名不具?何理不通?乃所谓正法眼藏涅盘妙心是也,即此我之名也。非高于我、外于我必得此而后为我也。即我即法为正法,并无所谓有法。若我外而有法,乃邪法也。我本不生不灭,若有生有灭,即虚妄也。诸方谓此我人人皆有,彼正法眼两语句却出自世尊,所以不也承当耳。亦非有他异见,不过自轻,可为怜悯。

世尊一日升座,迦叶白椎曰:世尊说法竟。便下座。明明一此我升座,明明一此我下座。不用言语字文,已和盘托出此我。不许说浅,不许说深,故曰说法竟。能于此会得此我,则大事了毕,何用说浅说深?他日文殊于佛座曰:“谛观法王法,法王法如是。”盖谓说法者莫善于法王,然法王之法不过如是,并无他说,惟此我而已,所以便下座。如一落言句,便成剩法,便能如此直指也。雪窦颂末二句云:“会中若有仙陀客,越向寂静边去,不若正下椎时妙。能于此眼可见、耳可闻会得去,才是全提,与拈花一事。其他语句,皆不能上口。

此我本是三身
此我本具三身:一曰法身,一曰报身,一曰化身,三身具足成佛。说法身示人,易于悟入。连报身化身说法,人便著相,矻矻难通。今当下肉身即报身也,世尊常说法,大众听佛之言,追思其理,赞叹其妙,要知都是意见知解。或一时不落言句,直指真实,在报身上示人,则皆罔措。盖此时无言语可追求,无理路可寻究,惟见上座下座,拈花微笑,无可用心处。哪知道此理原不要你用心,当下即是。若涉丝毫用心,则剑去仙人远矣。

斯道非浅非深
斯道非浅非深,有一等粗浮之人,都在浅处会。动云拈花微笑、吃茶去、洗钵盂等等眼所见者皆是,不可垂眉闭目,在鬼窝里作活计。遂终日扬眉捏目,支手舞足,敲禅床,摇拂子,或棒喝,或拂袖,或竟去,久久将此我竟堕在风动窠窟。而正法眼藏涅盘妙心真实之义,置之罔闻,近来总是此辈野狐为崇,愈觉可怜。有一等豪杰之士,悟后极力向深处精研,如大死人,如枯木,如顽石。遂得前知及殊胜神通,将世界看作虚幻,而忘却拈花实义,总不发一度生之心。不是发颠狂如神僧之徒,即是入山不返,避世如仇,如两个泥牛斗入海,直至而今无消息者,乃失之于深者也。总不是悟此我,而行于度己度人之中道。浅者虽不及此,而胥失之矣。或有未曾悟此我而求之于深者,亦得神能,乃外道之事,不可并论。只看临济德山赵州诸公之行履,则悟之矣。总之要明拈花示众,而付金色公以正法眼藏,涅盘妙心,本是一理,则非浅非深之义可知矣。

此我无对待
此我无对待,所以独尊。此我无比似,所以独尊。此我本不是物,而能生出一切物,且能为物安名,而此我独无名,所以独尊。今强名之曰道、曰性、曰真如、曰阿耨菩提。人只知求道、见性而证真如至阿耨菩提,竟忘却了我,这冤苦向谁可诉?今向人言,只要知此至近之我,则道性等名皆归于我矣,其谁信之?

此我纵横自由
此事本易,若教我说向难处去,我则不敢。何以故?此我时时端然在此,人人皆具皆足,一说便明,而以为难,欺人乎,欺心乎。我常历观佛祖经教语句,说得惊天动地,不知打退了多少众生,令我不能不生瞋恨,诃这骂之。可怜生吾人不识前生作何等业,竟来生此世间,为五蕴所困。欲出五蕴,又为天魔外道之法所困。欲出天魔外道之法,又为佛法所困。入佛法已困矣,怎奈见识浅,又为那些惊天动地之言打退。总是吾人造恶多端,招此报应。今速速忏悔,向湛愚老汉于刹那际三昧说明此我,堂堂的作人去,哪里还有五蕴来困你,天魔外道来困你,佛法来困你。我于此道历尽甘苦,彼五蕴及天魔外道之困我,看破一遣便离还轻。惟佛法困我最重,未悟时看佛可爱可恋,既悟后还可爱可恋,而今才能诃之骂之。惟有此我巍巍堂堂,出入五蕴天魔外道佛法之中,呼之即来,喝之即去,纵横自由。盖我得此简易之理,开口便说,不忍欺瞒众人,而返招疑谤,常常于无人处堕泪,总为一体相关,奈何奈何。

此我天地不能似其高厚,日月不能似其光明,鬼神不能似其幽深,四时不能似其化育。一切贤圣佛祖及人天万物三途,都是此我中之一点光影,还有什么可以及他?而吾人总不一顾,何也?不痛哭流涕长太息,教老汉何以度日?不得已只得去拈题作诗,作诗乃老汉六十外事也,总是不得已要消遣一时,无奈诗中又露出痛哭之意。哀哉!总是老汉之命苦此一生而已矣。

此我非大非小,非内非外,非有非无,非动非静,非圣非凡,非合非分,非生非灭,非往非来,非男非女,非善非恶,非真非妄,非实非虚,非方非圆,非迷非悟,非显非隐,非流非凝,非佛非众生,非有相非无相,非可言非不可言,总之不可思议非不可思议。要会此义甚难,不如只会此我,则尽之矣。

十法界皆此我神通所造
我常想此我之玄奇高妙、神通智慧真不可思议。太虚中有十法界,十法界中等等奇异,皆是此我神通造出。而此我则游戏于十法界之内外,试问此我乃何物事,而竟能如此?然此我即此能视能听能言之我,而人人具足者。何以谈及斯理,便目瞪口呆,莫知所措。甚至竟厌听而去,甘心作酒囊饭袋,以终其身。将这能造十法界之此我,竟作贱到如今世人这等地位。若不痛哭,不能也。

世人作贱此我到三途去,皆由这心意识好名好利之故。我看明此故,遂打杀这心意识而见此我。当无心无意无识时,此我镇日在家,安坐无为,何乐如之?常想世人能使令心意识造出三途法界,我今使令心意识为我造菩萨法界、佛法界。得菩萨之名,佛之名,菩萨之利,佛之利。世人所造如彼,受一切苦,我所造如此,受一切乐。孰得孰失,请君一辨。

此我当下便见
此我直指当下便见,不用参,不必在诸公案语句上胡求。一经语句上参,便十年二十年耽误去,为语句难明而发退心者,同恒河沙数。如《指月录》,亦有功于人,而耽误人处十有七八。余今为学者检亲切而便于悟入者,一参便知,非是图捷径,理本如是。

公案有两义,曰理,曰事。悟其理而不悟其事,则遇境有碍,于事上亦有所见,而理上未安,则根本不立,是故要理事双融。如出定公案如何参得?我见参此者,来千人千人退去,来万人万人退去。即五云逢翠岩真、洪觉范、大愚、云庵至妙喜诸君子,不过悟其理而已。彼女子以何因入定?文殊何以不能出?罔明同一鸣指,何以能出?世尊何以能知文殊不能出,惟罔明能出?罔明何以知世尊之意,而即来应命?都能知否?融否?此乃有理路、有因、有由,在四人见地所历之事,有许多分别,惟世尊一一皆知,如何参得?若依此无下手处得见本来,又何必参此头绪繁多之事?近今竟有许多人会此公案者,较文殊高出一头,真是良心丧尽。至于诸君子之偈,皆是于理上融,事上总未见得,如何了得这件公案?若了得,则皆能出女子之定,岂不惭愧?参公案,要亲切相近此我的语句,则一参便入。不用许多絮叨,如即心即佛、念佛的是谁、如何是本来面目、清谈对面者是、不离问处、非梁陈等,去与他一个没头没脑、没去路、无理路、用不得思量、闷住他,不怕他不自寻活路。诸家语句,不过要明此我。如何《指月录》教人参出定公案?今之言能悟此者,问其理则不知根本,问其事则莫知所措,而竟曰悟矣。不能不令人回痛哭而大笑之。余于此则公案,在权书内论颇详悉,惟智者谅之。

此我不著相不落空
问曰:“如何能不著相不落空去?”曰:“只要会此我,则自然不著相不落空。盖此我本来不著相,本来不落空。修行人动辄著相落空者,乃不知此我,无归宿处故也。然著相落空,皆是有念。若无念、静动皆是此我用事,又何著何落之有?”近代及目下诸方大病在落空。他亦有些工夫,亦有所见,他于离一切相上作工夫,忽然皆是虚妄,本无一物,惟见于空,以为悟了。常于此辈追到此处,他便无言可对。遂曰:“你自家参去,自然晓得,别人不能替你出力。”他却不知道能见此空是哪一个。若此际不能忍,与他露一我字端倪,他便骇然而惊,便捧出《金刚经》我相二字作证,死也不信。到此时真是难言,只得顺他之意,说此际我见一切皆空,不可加一我字。为什么你信此甚笃?难道信此空者不是我么?总一味摇首,教我自家参去,神色大变,遂拂袖归方丈,比比皆是,奈何奈何。

诸方进我,都要我归依他,作付法弟子。及我说到他悟处不过一空,他便赞我有大根器。遂因其所许,再进一步,则哄然矣。我亦以《金刚经》证之,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此两我字,请问是哪一个的我?信心清净请问是谁的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应生无所住心又是谁的心?难道都是空么?经云:离一切相。乃教我离去我著之相,非离我也。这我你有甚法可以离得,推到极处,此身可离,此我不能离。明明的一个道理而不信,而生一见刺,认以为空,岂不哀哉?!

试问诸方,只这离一切相的是谁?分明是我离一切相,如何是空一切相,离后只独存一我,如何是空,你著在空处,我明明如。你时时恍恍惚惚无立脚处,你也知道你无立脚处。只因为你吃过盲师毒药,又开过堂说过法,有了些体面,称为和尚,硬着头皮,日近一日去见阎魔王,被小鬼大捧打臀,那时人体面也无?何不今日略虚一虚心,到湛愚老人前替你说明,可不是好么?何苦作此虚体面,自弃自欺,而曰:彼居士也,我和尚也,焉有向居士问法之理?要知阎魔王亦居士也,与其将来向阎魔王跪求而哭诉,不如今日来向我而请谈。世尊初生,即将此大事因缘说明,曰:“天上天下,惟吾独尊。”吾者,此我也,人人皆具者也。后云门出,作打杀语,乃云门孟浪。如果人人皆明得独尊之义,天下哪有不太平之理,必打杀此语而后太平,不亦更扰乎。因此语出,后人遂总不理论世尊之直指,误却多少豪杰之士,都离却此我而别寻生路。琅琊觉还赞他能报佛恩,可恨可恨。惟云峰悦云:“云门虽有定乱之谋,且无出身之路。”可怜后人被云门一打,将此吾字都抛向大洋里去,入于邪道,无出身之路,皆系云门所误。我若在云门时,一棒将云门打杀与狗子吃,才是报佛恩,才是定乱之谋。客曰:“老人不会云门之意,云门要天下之人皆知此我之尊,不可独让与世尊。若让与世尊,天下不太平矣。”曰:“审如是,我当为云门礼拜拈香。盖为数千年来,总未见提此直指最要之法门,而诵云门之语者多,是以使老汉生一嗔动恨。”或曰:“老汉还有嗔恨否?”曰:“我于云门此两语,不生嗔恨,何足以报佛恩?”

报化皆幻相唯我是真佛
世尊于明星出时,廓然大悟,成等正觉,乃叹曰:奇哉!一切众生具有如来智慧德相,但以妄想执著,不能证得。云一切者,非但人也,一切众生皆有此我,故本具如来智慧德相,岂只如来,盖众生为妄想执著,故不能证。若一念知有此我,妄想本空,即时能证,不让如来。此是世尊极亲切直指婆心处,人读此每忽略过,真不哀也。

世尊在忉利天为母说法,优填王思佛,命匠雕 檀像。及世尊下忉利,像亦出迎。世尊三呼三应,乃云:无为真佛,实在我身。云真云实,乃在下忉利之我身也,非在檀木身也。盖佛所到处,有情者成佛,无情者皆变为黄金。 檀虽木,然已成像,故三唤三应,化身在焉,此佛之本性功德圆满,遂尔神通如此。世尊恐人误认化身为真,乃云无为之真佛,实在此我之身,非在彼化身三应木身之中。故后来祖教皆云,报化非真佛,与世尊同一正见,要人知此我乃真佛,彼报化非真佛也。世尊已明说破,而后来好事宗徒,不识此我,乱教人参真佛在哪一个身中,以盲引盲,真可恨也。

世尊诃莲花色比丘尼:汝何得越大僧见我,汝虽见吾色身,且不见我法身。须菩提岩中宴坐,欲见吾法身,即不知此我,故受世尊之诃。我今代比丘尼出气,当世尊言毕时,退避三舍。然比丘尼自念我是女身,已露狐尾,安得不受世尊之诃?世尊因五通仙人问,世尊有六通,我有五通,你问我?又明明指出此我,仙人终不悟。后人判此,都是习套语,不足论。惟断桥伦作颂,末句茂好,乃曰:“三个老婆相对坐。”若要明此我,只将此句用力一参,是何道理?管保此我即刻觌面,断不相欺。盖那一通,即此我也。妙喜云:“今时有一种弄泥团汉,往往在那一通处错误人不浅,所以都是弄泥团汉。世尊一召后,又曰:你问我?引仙人到这里切近处来,而仙人至今还在那里。悲哉!

七贤女所云无根树、无阴阳地、叫不响山谷,皆喻此我也。佛云:我诸弟子大阿罗汉,皆不解此义,惟诸大菩萨,乃解此义。要知斯理在切近处才能觌面,此我一离远便错。若知此我,彼无根树等语,到耳便知,不可将大菩萨看高了。不过能知此我,便超出一切大阿罗汉。

无边身菩萨,将竹杖量世尊顶,丈六了又丈六,量到梵天,不见世尊顶。无边身菩萨量世尊之顶如此,今试量一量此我之顶,还量得尽么?无边身即此我也。身既无边,顶焉有尽,以我量我,徒费辛勤。

良马见鞭影面行
外道问曰:“不问有言,不问无言。”世尊良久,外道遂悟,作礼而去。外道真可谓良马见鞭影而行,后人都在良久处会,乃见影未见鞭也。外道见影悟鞭,影者鞭之影,鞭者影之鞭。既有此虚影,则有此实鞭,处此实鞭,则到处皆有虚影相随,而刹那不离。若只认虚影而不悟实鞭,惟良久处有此我,不良久竟无此我耶。雪窦显等判,皆不著亲切处。惟百丈请益法眼,语未终,法眼云:“住!住!汝拟向世尊良久处会那。”丈从此悟入。悟入两字妙,乃见良久,而知此我也,犹见鞭影而知鞭知利害也。初悟者见良久而悟入此我,若能悟此我于当下者,即良久即我,又何有鞭影之喻也。盖此我极其现成,固已久矣。惟其久固良,故世尊于有言无言之外以良久示之。客曰:“何以谓之良也?”曰:“问即不良,良即不问。”

今日说定法,昨日说不定法,乃建化当机下药,是佛妙用,即此我妙用,非外道能知。只要能知此我为主,说定不定法,总是诱人悟入此我。

世尊紫磨金身乃此我建立化门
世尊紫磨金色之身,试问诸善知识,世尊灭度后还有此身否?还无此身否?此义虽善知识恐亦不能悉也。此义乃至真至实之妙义。于此义不明,则此我如影如空、如梦如幻,渺渺茫茫,值得什么?一口气不来,此我归宿何地?若云非灭度非不灭度,犹如太虚无在无不在,说有归宿之处便是执著。我于三十年前闻之已熟,只好哄鬼,不怕你到三十日不凄凉孤苦,所谓无主孤魂是此辈也。试问此金色之身是此我原有的,是此我修出来的?若说现成原有的,何以悟此我身?若说修出来的,则是幻化之身,世尊何以将此幻化之身,谆谆教人瞻仰取足,勿令后悔。若使云门在此,必喊叫打杀打杀,令天下太平,真所谓未梦见在。惟弥勒示善财云:汝既已得根本智。根本智只此我也。当亟修差别智,度一切众生。差别智即后得智也。得根本智见性,得差别智成佛。我以差别智度无始以来父母兄弟妻子亲戚朋友及一切众生。因功德繁盛,于虚空中生出楼阁,分为内院外院。于内院中重重楼台殿阁,于楼台殿阁之正中,又生一极高之阁,俯视四处楼阁。阁内忽然生出一微妙色身之我,像如孩童,颜色美好,世莫能比,即如世尊紫磨金色之身。此微妙色身,非从天降,非自地出,非自空有,乃此我建立化门,积累功德,自然而生。说此我非此身也,非也。说此身非此我也,非也。此我即此身也,此身即此我也。于是游戏阁楼之中,虽天地万物皆坏,而此我此身此阁无穷无尽、河说不可说断无坏理。弥勒尚如此,世尊则何如乎?所以世尊以手摩胸,要人瞻仰,岂是谓此身将坏,尔等速速看取耶?后以三昧火阇维金色身者,盖示人以常法,而金色身则高然独举,岂有坏理?诸大德切不可被世尊换却眼睛,竖起脊梁,明此实义,学弥勒去,才有著落。若学两句非灭度非不灭度腐朽陈言以为问答,不如早死,看看死后光景怕不怕,再来作人,始信湛愚老人不汝欺也。

此我具足千变万化不可思议之理,则外现千变万化不可思议之境。所存于内者,尽是智慧大慈大悲之心,则外现三十二相八十种好之相。所存于内者,尽是愚痴嗔恨杀害之心,则外现禽兽饿鬼地狱三途之相。断断不虚,决定之理,此是先佛所训,孰得孰失,可不勉之。

参语句贵在当下超入如来境地
经题“”字,问曰:“以字不成,八字不就,是何字?”曰:“你这一问,直逼得老汉证无余涅盘。不但我不识此字,即十方如来亦不识此字,西方二十八祖、此方六祖亦不识此字。即此不识处,打一返照,迥迥然是谁不识此字,不愁你不悟。此是第一入道之法,最直截,最简易,凡语句无理路,使学者易于悟入,何以故?若语句有理路,令人精研,精之又精,研之又研,即精研到圣人地位,不过落在圣坑。若想识此字,则未梦见在。要知语句无理路,乃当下无处用心,便去不得。要知因无理路可寻,则不能前去,又要会,又罢不得。在此去不得罢不得之时,不隔一线,即超如来之地。只在一提语句,刹那际便是去不得悟入之时。何须多日,说五年十年,真不堪入耳。当领会你这一问,直逼得我证无余涅盘之答,则当下即入。”

参语句,最妙在去不得,更妙在罢不得。自有生以来,此我起心起意起识,无时无刻不去攀缘物境,竟将此我纠成了一团妄想。其本来无相之实相,埋没不堪。若渐渐销磨他,甚是费力。古德想出参语句之法,直要人当下即超入如来之地。更妙在语句并无理路可思、理路可议,刹那间即将你有生来多少妄想一截即断,使你心意识去不得,不怕你不生疑。然这去不得之时,正是此我本来面目显露之时,与十方如来觌面之时,实相无相之时。若能一眼瞥见,岂不庆快生平?无奈其到此而不能开悟。其不能开悟者,乃不能就贴近一想,此我便是,还隐隐的想必有一玄奇高妙之境。所以虽去不得,却不能悟,然而疑矣,然而不能不疑矣,疑固不悟。然而妙在此疑,此疑只隔一纸,这疑即是你出头的要路,即是你脱生死轮回的妙法,即是你证道与诸佛相见的密因。百千万劫容易不得到这里,百千万参学之士容易不得到这里,万万不可罢手。若一罢此疑,则与此道永无消息矣。盖罢不得者,乃罢不得此去不得之时,乃千古一逢之时也。夫以千古这逢之时,而竟罢之,则成何等人也。

如来禅、祖师禅无非明此我
如来禅亦是明此我,祖师禅亦是明此我,非祖师禅高于如来。但所设之法则捷径无比,然总出自拈花,要你当下便见,不俟将来。但祖师禅一代一代便弱下去,何也?盖无大法王发狮子吼,震醒聋聩,于捷径处指示之故。自唐宋后,夹杂拖带,失却当年直指心灯。自有五灯以后,又有《指月录》出,乱哄哄不知教从哪等语句最为直截,哪等语句反滋扰攘。初入手岂可混参,若于不当参者而参之,乃徒费心力,有何用也。参话头要下手便去不得为妙,若一去,则不得矣。一去则涉心涉意涉识,如何得这实相无相之妙?去不得则住矣,试思此住者何物也?试思此思者又何物也?不若一齐放下,则此我有不炯然乎。其次则生疑,疑亦妙。然要尽力去疑,疑到极处,自然悟入。悟后一想,原来多了这一疑。当去不得时,早已得之矣。参语句在句少字少者为妙,经文“ ”字甚好。必定要参出他是个甚字来方休,与他死命的扭在一处,与生俱生,与死俱死,自然有个入处。此即是无边苦海中一大慈航,上此慈航必到彼岸。愈参愈不识,愈不识愈参,毕竟是何字。参来参去,参到无可如何处,忽然悟曰:我认得了也。认得还是以字还是八字?说以说八,劈面便打。

有理路语句不济事,因有理路可寻,便只管向前去。无理路语句妙,当下一参便去不得。不便我参到此去不得,即十方如来到此亦去不得。去不得不是因语句所逼触途生碍,盖当下即逼你到切近处,会得无上妙义。即有此去不得便发闷的时候,当此发闷之时,只问发闷的是谁,一决即了。

参禅最易入道
天下之理,惟有参禅最容易。只要语句简约,截断中流,一参便入,不要费许多岁月。只为自唐宋来将悟字说得张皇可畏,遂将此事看得惊天动地。若在湛愚老人为人发明此理,只消当下便悟,较之参禅更易。所以世尊将平日所说智慧辩才神通一概推却,将拈花极易之事示人,而大众反致罔措,诚令人不解。非我故为说得容易,假此诱人,盖此我人人皆具,一说便明,有何艰难?古人说得其难者,乃古人之陋也。

问曰:“子所建立,乃此我也。历代禅师上士忽然大悟,自然别有一玄奇之妙,哪里是悟得此我,便为极则事?若是以此我为极则事,早已谆然说之矣,何待今日?”曰:“古人无不谆谆然以此我命人也,但汝不能会。自世尊以后至于今日,说我以示人者不可胜纪,前已悉言。今但论不说出我字名目而以我之实示人者,何莫非我也?古人教你不要著相,试问是谁不著相?不要落空,试问是谁不落空?忽曰我悟了也,此我原是我悟,非别人也。又不著相,又不落空,又是我悟,试问不是悟得此我,悟些什么?若谓我之外更有不可说之妙理,则是心外之法,则堕外道。古人悟后不即说出我字者,盖不欲其有我之名,而得此实相无相之至诣为至也。我今日特明言此我。其始也,遵世尊惟吾独尊之教。其既也,遵临济公听法道人、说法道人之教。我于斯道参究四十二年,若不能自信,焉敢张目大呼?欲天下万世都信我说。盖有时节因缘劫数,该与天下后世之人共明此我,条条以此我参会之,不过是此我一千七百样变相。人为变相所惑,故参差异见不得相应,而此我遂入长夜。虽入长夜,而此我则自若也。我即心也,心外无法。即心即法,即法即心,是为心王,是为法王。惟大悟者能证此心王,证此法王。若谓心王法王之外,更有玄奇之妙,则请汝自得之,非我所能知也。当深自思惟,毋躁言,取咎不浅。”

金刚般若外绝纤尘
永嘉云:莫谤如来正法轮。谤此我即谤正法轮,罪不容赦,必堕地狱。不知此我,任你修百千万劫,总在外道窠窟里。盖外我而执定一个道理,故名之曰外道也。何况不知此我,而又不修行而与谤者乎?

经云:无我相,无人相。庞居士问座主曰:“无我相、无人相,阿谁讲?阿谁听?”主无对,示偈云:“无我亦无名,作么有疏亲。”言其无我人肉身之假相,并无我人之假名,则同是一体如来,有何疏何亲?又云:”劝君休历座,何似直求真。”言我人名相皆假,不如直求此能讲能听之真我,而何以历此座而妄讲妄听也。真我即此我也,非此我之外又有一真我。盖对名相之我,故谓之真我也。又云:“金刚般若性,外绝一纤尘。”此我本是金刚之体,本是般若之性,名虽有三,其实一我也,焉得有纤尘之累?所谓何处惹尘埃是也。又云:“我闻并信受,总是假名陈。”言闻言信受,总是假此名相,开示此无一纤尘之我,以陈于人而已矣,有何他说焉?

破戒比丘不入地狱
经云:清净行者,不入涅盘,破戒比丘,不入地狱。既清净矣,何以不入涅盘?既破戒矣,何以不入地狱?盖谓地狱涅盘,乃人心中所生之名相耳。果能一悟此我,则诸相皆空,涅盘地狱,今在何处?清净破戒,出自何人?著于清净者,便谓有涅盘之地可能入也。著于破戒者,便谓有地狱之处可以入也。试问此我犹如太虚,何处是太虚之清净,何处是太虚之破戒?但不知此我,则名相纷纭,遮眼塞耳,东西乱投,如梦中事,分分明明,竟在目前,忽然觉来,了不可得。一悟此我,亦复如是。

此我大如太虚
经云:居一切时,不起妄念,于诸妄心,亦不息灭,住妄想境,不加了知,于无了知,不辨真实。问曰:“此何法也,岂不令人惊畏?”曰:“此是世尊指出吾人本来,至于而今,再至将来将来不可说不可说,总是不用一点修证,现成之佛。只要信得及,便安坐莲台。回思一切经教所载诸佛菩萨度己度人之法,并所立功德,皆属梦幻。只为不敢信此,所以蹉跎岁月。不但吾人,往古佛祖,亦是不能信此,故有多少修行的传授工夫。后悟及此,方才歇手无事去,成佛成祖。所以后代唐宋诸君子,他能啸傲孤峰,诃佛骂祖,皆会得此义者。彼三乘权学,一望而逃,再不敢正目一视。盖此我大如太虚,尊无有上。今于太虚之中无有上之下,忽然有七尺之身,不过一微尘之相。此微尘相中而有一如风之心,以一如风之心,往来于一微尘之中,做得些什么出来?便终年终日作嘴作脸,说我在这里修行办道,岂不惶恐煞人?你就学佛祖,同佛祖一样得三十二相八十种好,在此我太虚之中,皆是梦幻。而此我之尊,本不在此。所以达士能悟世尊之言,当下一笑歇却,凭他去总不能干碍此我丝毫。故居一切时,不起妄念。而此我自如也,不因不起妄念而自如。于诸妄心,亦不息灭。而此我自如也,不因能息灭而自如。住妄想樟,不加了知。而此我自如也,不因加了知而自如。于无了知,不辨真实。而此我自如也,不因能辨真实而自如。总之吾人不知此我乃现成本来之佛,不知此我即太虚之大,不知此我乃无上之尊。而只认此微尘之身,如风之心,自家摇撼播弄,徒费心力,不能休歇。所以堕诸苦海,无有出期。古来能会此者,才可以谓之得法,称无事道人,坐法王位说法去。

不汝还者非汝而谁
经云:诸可还者,自然非汝,不汝还者,非汝而谁。如此直指,可谓明白极矣,而犹不能悟,何哉?诸可还者,如明出自日月,今以明还于日月,空出自太虚,今以空还于太虚,此皆本可还者,盖明与空非我也。我能以可还之物还于物,能以不可还之我,而亦有所还乎?可还者,乃目见耳闻之物也,不可还者,乃此能见能闻之我也。故直指之曰,非汝而谁。我想世尊将可还者引出这不可还之我,欲阿难及大众,当下知宗识祖,得见本来面目正好直入如来之地,则当庆快生平。无奈大众默然,阿难恍惚,遂忽略听过。至后被金色公一呼其名,始悟,真可痛哭!以世尊之金口宣扬此我而人犹不信,而况后起者乎?所以后起者无可如何,遂以无理路句逼出此我,使他自认。先不与之说破,他识得后才与之证明,流传至于而今。然以无理路言句参而退去者,或千百万亿不胜纪。即我眼见于四十年来,因参竹篦子而退去者,不止百千,此皆无理路言句之误也。古德煞是婆心,要逼他当下便见此我,而无奈未悟者视之若登天之难。若有理路之言句,一参便有路可入,有理可玩,缠绵或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不能自脱,此又有理路言句之误也。我于此思量,不如直指此我,上遵世尊,次遵临济,只要他信,若能信,便入此无上法门。

维摩不二法门,文殊赞曰:乃至无有语言文字,是菩萨真入不二法门。三十二菩萨皆有言说,以入此门。文殊以有言说无言,惟维摩默然不答,开示此我,未有如此之明也。凡有所在皆二,在我则一。此一无对待,故曰不二。悟此便了,何难之有?

一纸之隔
志公答梁武帝云:“十二。”梁武所问者,弟子烦惑未除,何以治之?而何以十二两字答之?又问十二之旨如何?答曰:“在书字时节刻漏中。”又问:“弟子何时得以静心修习?”又答曰:“安乐禁。”此皆为梁武截断众流,当下直指,本无烦惑可除也。直逼得梁武不晓,可惜当时错过。即就他不晓处,要他晓得那不晓的,一槌击破,岂不痛快。在志公已有此等言句,无奈梁武不悟。而后人于此三句多有解说,真可笑也。

当日梁武帝一问,宝志公一答,分明一问一答,两尊活佛,只是说话不同。虽然说话不同,而佛则未尝变异毫末。虽然未尝变异毫末,而却有霄渊之异,看来只隔一纸。或曰:“如何是一纸之隔?”曰:“闻十二两字已不晓矣,又闻在书字时节刻漏中益不晓。到此益不晓地,乃十方如来拱手不敢吐一字之时,十方魔王震恐即时销陨之时,十方一切众生成佛之时,只消一弹指圆成八万门,不是此我,安能不晓?后世无知者,解说此三句,以为有得,知此者云乃截断众流法也。独有一人惟赞叹不晓,为梁武帝吐气。不晓益不晓,个中已了了,试问宝志公,志公更不晓。”

志公大乘赞,并十二时歌,都是直指。末二句更妙,“未了之人听一言,只这如今谁动口?”而今人总不提起,有提起者,便曰:“都晓得久了,而今要明出定、产难、托钵等公案去。”要知公案虽多,其根本智之理则一,如何悟此不能悟彼?再问其果系谁动口?又茫然罔措。末世众生不肯为己,乃至如此。

此我先天地无形本寂寥
善慧大士曰:“有物先天地,无形本寂寥,能为万象生,不逐四时凋。”只明此一偈,大事即了。何必大藏经教,何必《五灯会元》、《指月录》等书。何必千七百公案横说直说、左说右说、隐说显说,何必建立,何必扫荡,何必哓哓言。跳出张三窠窟,又入李四窠窟。跳出李四窠窟,又入某家窠窟。要知都是梦话,总不如此偈一见便了。偈所云物乃此我也。先乎天地而有,究其从来,诸佛不知也,亦不得而知也。无形无相,本来寂寥,至今寂寥。而今你我面目相对,眷属相对,甚至夫妻聚头时,千军万马时,霹雳交加时,掀天翻地时,寂寥更寂寥,再至将来将来不可思议之将来,无不是此我之寂寥时也。而曰必要除去一切声色,退居独处,才能复此寂寥。乃梦话,乃落二落三语,上智之士,必不愿闻。天地万物,皆本此寂寥之我而出,四时虽有凋落,而此我则终古如斯也。明此我还有什么不足处,还要去东张西望四处驰求?或曰:“得此我为什么不能即同诸佛,具智慧辩才神通等等奇妙?”曰:“初悟此我者,如孩童然,必俟其长成,方可应酬人事。明此我后,习气渐渐消除,则智慧渐渐扩充。自无始以来所染所著也,必须五年十年二三十年才能销尽,所谓渐臻玄奥。古德所历,不我欺也。或者有即具者,必是佛祖再来,一悟便彻,岂可概论?经云:菩萨再来,尚有隔阴之迷。何况吾人,即有前因,已经隔阴,岂可上同诸佛?悟此我后,设有此念,乃魔念也,切须离之。不然则广求知解,增益见识,虽悟而又迷也。”

切忌向外求法
未悟此我者,又无善知识发明,只要在视听言动见闻觉知上密密自究,是谁视听言动见闻觉知?数日之间,即能悟去,切不可外求。悟去后只要时时照顾此我,而无此我,而无此我,惟有此我,而谓行住坐卧一无事之佛是也。客问曰:“老人今到何等地位?”余笑曰:“我有一言,汝勿惊异,我今闻一切如来之言,闻一切圣贤之言,闻一切善知识公案语句,总不堪入耳。”大士又发明此我、直指此我曰:“夜夜抱佛眠,朝朝还共起,起坐镇相随,语默同居止,纤毫不相离,如身影相似,欲识佛去处,只这语声是。”大士此偈,纯是我相,大背经旨,与讲《金刚经》以尺挥案一下便下座,为同为别?若此偈出自湛愚老人口,不知动诸方多少口业。妙在大士从第四天为度生而来,人不敢骂。玄沙云:“大小傅大士,只认得个昭昭灵灵。”我若在彼时,即劈面掌玄沙,是你只认得个昭昭灵灵,看玄沙向我敢道什么?我看一切语录中语句,惟古佛慈悲,才肯直语,其余悟道者,皆弄嘴瞒人。我若开出这伙禅师善知识名字,教他自愧自恨,自不能安,抱惭无地。古之真悟道者尚如此,则近未悟而谓悟者不可问矣。

前颂已将此我和盘托出,其奈人不能信,不得已,又曰:“空手把锄头,步行骑水牛,人在桥上过,桥流水不流。”惟皓布 能知此颂只到法身边,不能到向上一路。后人只以此颂过于前颂,哪知前颂纯是向上。后之悟者,都学作此颂,如断桥伦等:狗走抖擞口,猴愁搂搜头,瑞岩门外水,自古向西流。客曰:“此颂古奥深妙,高于前颂,老人何轻此而重彼也?”曰:“此后来世俗禅师之见也,他虽开悟,而慈悲之心不能自发,都走入此套,自为高异,要人仰他,不可思议怆若能作前颂,我许他作此颂。他若不能作前颂,我不能不硬差派他作弄嘴瞒人之人。至于大士《心王铭》,真可谓万古箴铭,悬之座右,朝夕玩味,管保成佛。”

但向己求莫向他觅
南岳慧思曰:“道源不远,性海非遥,但向己求,莫从他觅,觅即不得,得亦不真。”道源性海,即此我也。只向我求,则何求不得不真哉?又曰:“顿悟心源开宝藏,隐显灵通现真相。”我乃心之源,今顿悟此我,则宝藏开矣,真相即我也,于或隐或显之际,无不灵而通焉。悟与不悟皆全具,不可谓圣具而凡不具也。你看凡众应酬往来,少些什么?惟悟者能见之,不悟者梦梦耳。又云:“独行独坐,惟此我能生百亿化身。”起一念即一化身,万念即万化身,安有数可量也。又云:“纵令逼塞满虚空,看时不见微尘相。”此我之妙乃至如此。又云:“可笑物兮无比况,口吐明珠光晃晃。”以虚空至于万物,皆不能比况此我。然说法滔滔,如明珠外滚,而光明无所不照。又云:“寻常见说不思议,一语标明言下当。”虽十方如来浩浩的争辨,亦不能移易此我两字之名矣。又发明此我曰:“天不能盖地不载,无去无来无障碍,无长无短无青黄,不在中间及内外,超群出众太虚玄,指物传心人不会。”此偈可谓明极矣,言此我极三千大千世界不可思量,无物不是我,无我不是物。今指一物以传此我焉,而人不会,真可哀也。

智者只明无学地
布袋和尚云:“只个心心心是佛,十方如来最灵物。纵横妙用可怜生,一切不如心真实。”布袋和尚直指说到这田地,还要湛愚老人怎样说诸君才信?难道将此心剜出来看看,才不为哄你?我尝读此,喜不自胜,又泪不能止。喜者,喜我乃何人,一见此便彻去。泪不止者,见他人看过即已,而漫不经心。我见此后,历观诸公案语句,有奇者、怪者、触者、反者、高者、异者、顺者、逆者、横者、直者、触者、背者、远者、近者、喜者、怒者、去者、来者难以悉记,总是发明此我。然总不如此歌,如在光天化日之下,对面相看,还要拟议么?还要相像么?所谓古佛慈悲,其示人者不同后来影响。或曰:“此易透,唐宋诸公语句难透。”余震威一喝曰:“唐宋诸语句,值得什么干屎橛?你被他盖覆来轻此歌。后云:心王本自绝多知,智者只明无学地。汝亦能绝知无学否?”呜呼哀哉!后代宗门语句,皆以奇怪为高为深,所以斯道陵替,至今而不能振也。

吾有一躯佛世人皆不识
布袋又曰:“吾有一躯佛,世人皆不识。不塑亦不装,不雕亦不刻。无一滴灰泥,无一点彩色。人画画不成,贼偷偷不得。体相本自然,清净非拂拭。虽然是一躯,分身千百亿。”这不是发明此我,还是什么?还要去参唐宋诸公言句么?我见此即了然无疑。人有以唐宋言句难我者,不消一唾,直碎如微尘。

如来禅反覆开示,授法教人修持,往往五年十年,瞬息过去。祖师禅以一两句话头教人自参自悟,往往三年五年十年不得消息。然此两宗内悟固有人,因岁月耽延逃去者不啻千万。今湛愚老人开示诸君,不是如来禅,并不是祖师禅,只要一时辰内亲切指引,于刹那际教你悟去。只要密密保任,诸恶莫作,众善奉行,管保成佛。

诸佛法印匪从人得
客问曰:“西土五祖见四祖,言出家者无我我故。无我我故,即心不生灭。今老人动言此我,毋乃与五祖之言相违乎?”曰:“五祖来见四祖求出家,四祖曰:‘汝身出家,心出家?’五祖曰:‘我来出家,非为身心。’四祖曰:‘不为身心,复谁出家?’五祖遂答:‘夫出家者,无我我故。’云去。学者读书要将上下文看得清楚,自不生疑。五祖言我我者,盖对身心二字说也。因四祖问汝身出家心出家,五祖遂答我来出家非为身心,此我字乃我常言之我字也。故四祖又问:不为身心,复谁出家?此谁字与我常言之我字针对,故五祖遂答云:夫出家者,乃无我之身,无我之心故。若能无此身心,则真心自不生灭,与诸佛之常道相等矣。此两我字,盖指身与心言,非我来出家之我也。乃汝错会,非违之也。”

初祖谓二祖曰:“诸佛法印,匪从人得。”既不从人而得,则舍我而向谁得乎?二祖曰:“我心未宁,乞师与安。”乃谓我之心犹未宁也。此际止隔一线,二祖认心为我,不识此无心之我。心有生灭,心有去来,而此我则镇日常安,观其生灭,观其去来。若能回光返照,当下瞥见,则诸心尽无,惟我独存,安乎不安乎。亏煞初祖此时此刻才去觅心。原来心是个影响虚妄如风之物。祖遂答之曰:“我与汝安心竟。”大事了毕。性者我之体也,心者我之用也,体用不明,则心为主。终年终日,来来去去,纷纷攘攘,全不知有所谓性矣。我总在心上用事,则此我谓之凡我、众生我,驴胎马腹全是此我。若能明得此心为虚妄,而归于寂然不动、终日常安之体,则此我谓之真我、圣我。若能明得此我,本来无我,本来无名,非凡非众,非真非圣,则纵横自在,天上天下,惟我独尊。

二祖种种说心说性,不能契理,祖只遮其非,不为其说无念心体。二祖忽曰:“我已息诸缘。”祖曰:“莫成断灭去否?”曰:“不成断灭。”祖曰:“此是诸佛所传心体,更无疑也。”一曰无念心体,又曰所传心体。盖言此心虽则如风而有心体,体则极真极实,乃佛心印法印,要在诸缘已息,又不断灭,此际乃真消息也,试问此际非我而谁?盖为时节因缘,不得不为天下说也。

本来无一物
六祖说本来无一物,今人都认错了,乃是说无一物,非是说无我。当日说时不是我说,是谁说此五字?因无一切物,才发明出这我来。我既非物,则何处得惹尘埃。后人都认作一切皆无,连我都无了,竟成了一断灭世界。竟不一回想,应酬日用乃何物,而灵明不昧如此。后又曰:“我有一物,无头无尾,无名无字,无背无面,诸人还识否?”此物字即我字也。凡一切物皆有头尾名字背面,惟此我则一切皆无,而实则有物。向也说无物,今也说有物,六祖不若是之颠倒?惟诸君不能善会,致使祖意埋没。惟神会能会,以本源佛性答之。盖六祖以言问,神会亦以言答。非是不能良久默然、叉手向前、绕床三匝、拂衣休去等等相答也。六祖谓之为知解宗徒者,恐后人因本源佛性作名字解,故诃之耳。后人又错会,遂轻神会,哪知神会知解超出诸君。或曰:“何以见神会超出众人?”曰:“汝不见六祖圆寂时,众人悉皆涕泣,惟有神会神情不动。六祖大赞神会,痛诃众人,为之作偈,以开示之。”

识自本心见自本性

六祖开口只要人识自本心、见自本性。两自字妙极,乃直指也。人都在心性上拟议,便无著落。今人讲到心上便宽大了去,讲到性上便深远了去,将两自字置而不问,辜负六祖最近最亲切之言。我今为天下万世说明了罢,心性两字皆是虚妄,惟有此我,才为真实。我之光明自然而能普照万物万境,故名之曰心。我本无相,不必入定,而随动随静,自然深彻渊穆而不可见,故名之曰性。圣与凡、佛与众生同具此体,盖同有一我故,无往而不同也。只要识得见得此心此性即此我也,才可以谓之本心本性。若离我而言心性者,皆无本之论,尽属荒唐。故六祖谆谆指出两自字,曷为而不一思之耶。六祖于五祖言下大彻,遂启五祖曰:“一切万法,不离自性,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五祖知悟本性,谓之曰:“不识本心,学法无益。若谡本心,见自本性,即名丈夫、天人师、佛。”遂传衣法。试看六祖因大彻,遂将自字一路说来,真是天花乱坠。千古以下,令人读之无不悟我成佛。使非大彻,安能将自字说得如此畅快?可见大彻全凭此我,可见能悟此我即是全提。稍有拟议,即成渗漏,安能大彻去?果能悟得此我,即是丈夫、天人师、佛。而诸方犹自哓哓不信,真可哀也。祖与惠明曰:“汝既为法来,可屏息诸缘,勿生一念,吾为汝说。”要知诸缘不息,亦是我,然此乃生灭之我,非真我也。令其勿生一念,则不生不灭之真我显矣。因其良久,遂直示之曰:“不思善,不思恶。”于此无念之时,即你不生不灭之真我也,有何难哉?所以惠明言下便悟。盖六祖于此我分明,故示人亦分明。不似后人拖泥带水,或隐或显,令学人捉摸不定。果能悟此不生不灭之我,又何妨寄于有生有灭之念,任我纵横自在去。问曰:“何谓不生不灭?”曰“生灭属念,非我有生灭也。当念生时我若随念而生,则念灭时亦当随念而灭。或生或灭,或灭或生,有时同死,有时同活。活者能起而立,死者便倒而卧。审如是,则满途满座,起立倒卧者不可胜纪,成何说话?要知此我乃是一个亘古长生之至宝,他极安静,他极虚灵。念生时他知其生,念灭时他知其灭。念虽有千生千灭,想尽天地万物古今之事,不过是此我面前一点浮云影响,干我甚事?故名之曰涅盘妙心,哪知涅盘即是人人之我,一指出便得,何须向外寻求,舍近趋远,以自误耶?”

两僧执风动幡动,六祖破其执曰:心动。古今论此公案,都是蒙混,未见有一说归宗。试问可是明明幡动?曰是。可是明明风吹幡动?曰是。两僧各执一动以为是。此生死轮转所以至今而不已也。天下何物非心,何心非物。都是物动,都是心动。都是心动,都是物动。故六祖以心动破之,则是非泯而所执解矣。人欲求佛宽衣真宗,不动者自不动,非一非二,非二非一,才是缘起无生之义。此则公案,自六祖后,论者甚多。皆未知痛痒,总是于此我未能大彻,故出语不能不自瞒也。

自心是佛更莫狐疑
此我非天下之物可以相似。故南岳对六祖曰:“说似一物即不中。”此我一超便入,不落阶级。故青原对六祖曰:“圣谛亦不为,何阶级之有?”祖深器之。

六家谆谆语人曰:“汝等诸人,自心是佛,更莫狐疑。”试问诸方,自心是谁?竟有来答者曰:自心乃自心,非是我也,不谓之疯可乎?何以闻自心是佛,则又信而不敢承当?何以闻我即是佛,则又怒而骂?真不可思议。试问自心非我,则心为真而我为何物?我与心竟是两物,一身之内有两物焉能自安乎?所谓自心者,即此我也。说心字不如说我字更亲切有味。何以抛去自字,只认心字?常慨诸方心粗,不能深自思维,故哓哓议我,悲夫!

此我乃心性命之总持
光明普照谓之心,寂然不动谓之性,万化流行谓之命,然而皆我也。同时同用同体,非一非二,非即非离。既云我矣,何得又有心有性有命?字义要清爽,还他稳当,才不致有支离之病。若执定总言一我,又落颟顸笼统之病。盖当光明普照之时,则我而心也。当寂然不动之时,则我而性也。当万化流行之时,则我而命也。我乃心性命之总持,心性命乃我游行动静之境也。然而心性命皆有流弊,惟我能持之。心之流弊,当光明普照之时,非我有以持之,则有漫散昏沉之病。性之流弊,当寂然不动之时,非我有以持之,则有凝滞迟钝之病。命之流弊,当万化流行之时,非我有以持之,则有品物紊乱善恶杂生之病。我其大矣哉,至矣哉!人到见性时,才能知此我之真,所谓千圣不传之秘,于此可以庶几矣。此我乃千七百公案之髓,彼公案语句皆属皮毛。纵你变相多端,总不能出此一我。任你千变万化,只一我可以穿却。八万四千陀罗尼,只一我为之耳。

此我乃天地间一活宝
此我非自然非不自然。若听其自然,则是自然外道,我不能为主矣。若不是自然,又随在多事作凿,心外生法,亦是外道,乃郎而奴矣。此我之妙,乃自作主张,不依一切,作体作用,神鬼难窥,不可思议,故能为佛祖之师,生出一切诸佛,而为诸佛之母。诸方能再不信乎,亦深可哀也。

此我乃天地间一活宝,其余皆死物也。凡天地万物,哪一件不是他建立?哪一物不是他安名?有能建立他者否?有能安他名者否?今大家都在这里,不能不将此活宝唤作我,此我字亦是强名。若唤作正法眼藏、涅盘妙心、菩提真如,等等尊名,人一闻之,都推向佛边,不敢承当。今直谓之曰,乃我也,能辞得否?能推向佛边否?然而毕竟是我,万万不能以他字相替。若以他字替我字,无人不笑。说到此我,即大道也,人则不信,总为《金刚经》我相两字误却后人。即世尊因后人之误,亦不能无过焉?我今反覆详说,特为世尊吐气,怎肯将此活宝埋没?然此活宝,非此至真至实至稳至当之我字,安能显著而全提?要知我本无相,千圣也觑他丝毫不得。所谓有物先天地,无形本寂寥,即此活宝之我也。因他攀缘外境,著于诸相,则有我相。若不起念攀缘,你于何处见他有相,且于何处见他有我之名?诸方不可自误,听湛愚老人说,断断不敢欺瞒。

此我真活宝也。凡行住坐卧,应酬日用,到处皆真。若非此我经历过,则境与事皆不能建立。试看自古至今,哪一件不是这我造将出来?何以故不信此我,而思量我之外必有一个妙理,得此妙理,才可纵横自在。哪知道已自在矣,你特不能纵横耳。常想诸方见识,竟要离却此我,不可著此我相,才为至道。竟不是每日参禅要悟此理,竟是求死寻死。若要求死寻死,可以投河投井,管保即刻有死去之效验,何必终日打坐沉思?人人都去求死,离我悟道。若离我谓之悟道,则世界空间无人往来,道固悟矣,然而死矣,令人千古一笑。

即我即佛
此身车也,此我牛也,车若不行,打车是,打牛是?此南岳开示马祖者,明明以此我语之。马祖悟后云,自从胡乱后,三十年不曾少盐酱,可见保任工夫。虽马祖上根利器,至三十年之久,还孜孜保任,不敢自肆。吾人乃何人而敢自肆,不斟酌乎?所谓悟后如丧考妣是也,悟后保任成就之功,要人自知其气质好恶偏向处下手修治。则此我自然光明普照,幽深难测,平平有常,而殊胜自至。然最要最妙者无事去,乃诸佛诸祖第一总持大陀罗尼。

马祖即心即佛语,即此四字,已超入如来之地,还有什么语句在此上者?所以悟此便了。后非心非佛句,不过了此心佛两字之名目耳,非高于前句也。因众人都知此句,动则曰即心即佛,耳边极熟了,都忽略过去,涉及留心。我今曰即我即佛,我字较心字固然亲切,然还是即心即佛,何尝不同?若我不是心,心不是我,我与心竟成两物,有是理乎?无是理乎?三峰谓此等句不得到底,乃后人之误,非此句之误也。西来直指,原是要人识得自家,即此我是佛。故六祖开口便教人见自本心,识自本性,不可向外驰求。求即有得,得亦不真,终归虚妄。马祖答僧问西来意曰:“藏头黑,海头白。”此两句全无理路,又要你参,所以为妙。一参便去不得,直将你心意识之根截断,教你无可奈何,不怕你这我不出来东寻西望。然东寻西望又无入处,此两句如铜山铁壁在前,丝毫拟议不得。可怜生从无始以来,任凭心意识轮转至今,今日闻涂毒鼓,不怕你心意识不死,不怕你这我今日不活。而今这去不得者非我而谁?非佛而谁?非西来意而谁?此际不能一返照,识得这去不得者,则千古难逢。然全亏此两句,把断要津,不通凡圣,为末后一句,乃能跃出。若在藏头黑海头白上搜寻义理,终其身未梦见在。

道不用修但莫污染
马祖法语句句妙,吾人心粗,不肯细读。其谓众曰:汝等诸人各信自心是佛,此心即是佛心。又云:言下领会,更不历于阶级地位,顿悟本性。又云:吾人常在法性三昧中着衣吃饭,言谈祗对,六根运用,一切施为,尽是法性。又云:一念返照,全体圣心,汝等诸人各达自心,莫记吾语。又云:道不用修,但莫污染。何为污染?但有生死心造作趣向,皆是污染。又云:种种成立,皆由一立,建立亦得,扫荡亦得,尽是妙用。妙用尽是自家,非离真而有立处,立处即真,尽是自家。若不然者,与日俱增有何人?又云:迷则迷自本心,悟则悟自本性,一悟永悟,不复更迷,如日出时不合于暗。又云:若见此理,真正合道,随缘度日,坐起相随,戒行增熏,积于净业,但能如是,何虑不通?以上所言,难于悉记,略取其要,总不过要人只明此我,得其根本,则无往不可矣。

欲明本心者,当审谛推察,遇色遇声,未起觉观时,心何所之,是无耶?是有耶?既不堕有无处所,则心珠独朗,常照世间,而无一尘许间隔,未尝有一刹那顷断续之相,此僧那禅师之言也。所云未起觉观时,心何所之?试问觉观尚且未起,心何所之耶?此际此时正心珠独朗时也。心珠,即此我也。心珠非有,何以故?心珠无相故也。心珠非无,何以故?心珠不空故也。既不著相,又不落空,所以无一尘许间隔,无刹那可断续之相。心珠即此我,此我即心珠。人以心珠乃无上玄奇之物,我能得之才谓之大悟,则梦梦矣。

道在日用
马祖令人送书与径山道钦禅师。启书,惟一圆相,师于圆相中著一点封面。你看他两公卖弄此我。圆相,此我也,一点,此我也,能悟此则凡类此者不过如是,然皆从拈花一脉传来。鸟窠禅师吹布毛示弟子会通,通遂领玄旨。吾人朝起穿衣洗面、食饮应酬,何以不领玄旨?一切日用,顺我则喜,喜则亲爱其人。逆我则怒,怒则打骂其人。何以不领玄旨?从朝至暮,神气困乏,都归宴息,何以不领玄旨?而独羡会通于吹布毛遂领玄旨。吾人每谈及玄字,则兴思高远幽深,不可思议。哪知道当前目所见、耳所闻、口所言、手所执、足所奔,无不是此玄之妙旨?天下至玄之理,还有玄于此我者乎?过于求玄者,不知此我,而求之于恍惚杳冥,如仙家之说。佛门小乘之徒,殊不知彼恍惚杳冥,乃玄之静境。日用应酬,用心弱之动境。惟此我乃真玄而不留滞于境,是所谓玄旨也。玄旨即在当前。鸟窠以吹布毛示之,真古佛也,的的是拈花一脉。

吾人自无始以来至于而今,都裹在这玄堆里,都不知道,而去千里万里寻师访友,要领此玄旨。会通于吹布毛便能领会,真可谓狮子儿。常想会通领此后,于行住坐卧、一动一静、一俯一仰、开眼合眼、纵横自在,无不是此玄旨。久之则玄之又玄,不可思议,具三身,发四智,通八万四千陀罗尼,都在此吹毛上具足,都在此吹毛上渐通。

吾人论道,论穿衣吃饭,便视为平常,论吹毛则骇异,论玄旨更骇异,论此我便平常。我不知穿衣吃饭与吹毛为同为异?我不知此我与玄旨为同为异?自四十年前,我一悟此我,即知此我乃天下之至玄也。自四十年来,玩味此我之玄,未尽其万分之一,足可以空前绝后,而况再至将来。可怜生人将此我看轻,孰知其为至玄之旨?此玄旨,上无时无刻不是此玄。盖惟玄乃我,惟我乃玄,玄而非我,玄非其玄玄,我而非玄,我非其我。彼老氏之玄,乃以我求玄,岂吾道之玄?老氏之我,乃以玄神我,岂吾道之我?彼家论玄,求于杳冥。佛家论玄,见之日用。吾人要知此我,才可以会吹毛之旨。

诸恶莫作众善奉行
鸟窠以吹毛示侍者,以诸恶莫和、众善奉行示白居易。《指月录》中如师说法者,真不能多得也。如果诸恶莫作、众善奉行,此人非佛而谁?不知此我者,专其心去恶行善,必能有悟。若悟后专心行善离恶,必能成就。历代禅师于未悟时已是纯善之人,故悟后曰:不改旧时人。亦有未曾在善留心者,悟后则曰:不是旧时行履处。世尊于说法时,每每呼众人曰:“善男子,善女人。”到处则必言善因善果。此是修行人根本之事,余权书言之颇详。如不以此为事,则不能望其有因有果,亦万不能有超入之期。切不可妄以上智自命,而不屑屑于此,则自暴自弃矣。

悟此我后,要开佛知见,发出八万四千陀罗尼,成就如来之我。修持六度万行,成就大菩萨之我,彻底推翻,无修无证,安坐成佛,上同如来,下同众生,成就诸祖之我。试问此我为何如乎?若不然者,只图自了,则不声闻缘觉之我。再下者,则茫然不知此我而只知行善,则为天我。善恶相杂,则为人我。嗔恨重,则为修罗之我。纯乎恶,则为禽兽我、饿鬼我、地狱我。诸君请择而行之。

此我具神变鬼神觑不见
《宗镜录》谓此我有大神变,能度己,能度人,导引众生,一超直入如来之地,能成佛具三十二相八十种好,能为菩萨,能为圣贤,能为神仙,能为人天,能为一切妖怪,能为魑魅魍魉,能为一切等等有情无情之物,无不是此我为之。今既知此我,而一切不为不求,则出入三界,自在逍遥,何乐如之?

此我非真非妄,真妄有对待,然我亦假名,虽则假名,却真是我,能悟是此我,若不是我,何以能悟?悟后信解受持,若非我,则是谁能信解受持?即至于成就,仍然是我。《宗镜》谓成就惟有光明受用而已。我为之加增数字,惟有此我寂灭光明受用而已矣。

忠国师前两次设心,都为大耳三藏他心通看破。第三次国师入无为正位,藏遂罔测。藏罔测,鬼神亦不能测,即十方如来亦不能知国师所在。到此地位,有何真何妄、何生何死、何佛何生?自古至今,佛祖都入此位,才谓之大事了毕。所以南泉云:王老师修行不得力,被鬼神觑见。哪知道此无为正位,即是此我本位。不是修成的,只要一见此我,不著于相,不著于空,即是此位。任他鬼神亦不能觑见,何况三藏?不论行住坐卧,只要此位熟,便无事成佛去。我见诸方于此再不提起,即提起亦不经心。惜哉!

藏罔测,即无为正位,即此我,即我之家也。若不识此,则都是生灭之我,不是寂然常住之我。要识此家,脚跟才有落处,才可以出门应酬。若不然者,便是无家之人,便应酬开去,便无著落。《涅盘经》曰:寂灭为乐。世尊以此为乐,则此地之紧要可知也。经云:歇即菩提。既是菩提,三藏安能得见?但歇却,则与诸佛共体,兹乃国师歇时也。他心通乃何物,而能测国师之本位哉?试问诸方,今有此家可以为我归宿处否?若无家而还不究寻,此我则堕于一切苦厄之中,而犹然不知所畏。悲夫!

此我即我亦不能见,而他人焉能见之也?即在西川天津见国师,亦不过见国师之念耳,何尝得见国师之我?玄沙曰:汝道前两回还见么?是是。至于赵州白云端说,国师在鼻孔眼睛,乃游戏三昧,不是直指开示。如此等言句极易会,不要睬他。只要明白正脉,则其余一见便了。

三唤三应公案
国师三唤侍者,侍者三应。此等公案最亲切、最易入。国师以国师之我,唤侍者之我,多多相唤,我我相应,我唤我,我应我,针锋相对,滚芥投针。而侍者犹如黑夜在万军之中,各守部伍,父子相呼,只是不能觌面。我常见此则公案,不能不为侍者痛哭。国师特煞婆心,侍者特煞顽钝。客曰:“侍者已会。何以故?三唤三应,岂不是会?师又曰:‘将谓吾辜负汝,却是汝辜负吾。’盖言其往日辜负,而今日才能三应,老人何以不会判侍者?”曰:“侍者无末后句,三应值得什么干屎橛?”客又曰:“妙喜雪窦诸君子判此如何?”曰:“总属模糊。”

三唤三应,若悟了,此我还是光影门头事。三唤三不应,若悟了,乃此我登堂。三唤不但三应,且睡了去,若悟了此义,则此我入室,可以为人天之师,与国师分座说法。

此我乃天下第一义
能悟此我,堕在四圣,永出生死。不知此我,堕在六凡,一任轮转。可畏可畏。

此我乃无形段金刚大士,悟此能灭殑(注1)伽沙劫生死重罪,得见殑(注1)伽沙诸佛,其功德无量无比独尊。人能努力依此修行,无人能破坏者。任意游行,独脱无畏,常有河沙贤圣所覆护恭敬。此皆忠国师之要言也。珍重珍重。

国师令侍者盛一碗水,中著七粒米,碗面安一只箸,问紫璘供奉:此是什么义?奉无语。可怜供奉满肚教义,为此一逼,并无丝毫,惟独露此我,还不礼拜,真是钝汉。若能望国师劈面一呸,蹴(注2)破水碗,不怕国师不握手共行。然此等只引人到法身边,不能到正位,何况向上?然到此亦不易,正在信位人位之间,离信位便人位。果能在人位熟,彼向上一路,一点便破。总只要明此我,则信位人位向上一路,自然历历分明。客曰:“何谓信位?”曰:“真信得此我乃天下第一义,并无二义。”“何谓人位?”曰:“二六时惟此我历历孤明,并无所求,并无所修,如是而已。”“何谓向上?”曰:“新秋荷叶更盛,我与你向城外看花去。”客无语。

(吉攸说明:注1这个字为: 注2这个字为: )

佛是无见无闻无觉无知之此我
此我离见闻觉知才是真我,能离得见闻觉知识此我,才可以说见闻觉知是我。若总在见闻觉知上说是我,便同外道之我,堪作什么?客曰:“佛者觉也,惟觉是佛,不觉则众生,此觉如何离得?”曰:“佛者觉也,惟佛常觉,惟常觉乃佛,非见闻觉知之觉。盖觉义甚多,有本觉、圆觉、大觉、妙觉、等觉。若见闻觉知之觉与见闻知一例看,非可以常觉,乃佛之觉相等。论法要善能分别,岂可笼统,混于外道。国师问供奉曰:‘佛是何义?’师曰:‘用觉作么?’”客又曰:“毕竟如何是佛?”曰:“佛是无见无闻无觉无知之此我,去问露柱便知。”

只要明白这无见闻觉知而不离见闻觉知之此我,则一切说,皆归佛说。若不知此我,即执佛说,亦是魔说。客问烧庵公案,曰:“此则亦无甚高异,同竹篦子一例,总是逼你两处无着脚地,不怕你瓮中鳖不伸头四望。我有一偈试听之:世有涂毒鼓,闻声尽皆死,试问鳖为谁,四望得不苦。”

生死事大无常迅速
昔有古德,忽一鬼使来追,古德欲宽限七日,后鬼使七日复来,寻觅,了不可得,与忠国师第三度为大耳三藏不能测国师所在一例。吾人修道,惟此乃最要紧者。若不能有此,把柄为鬼神所见,如何度己度人?若得此,则脚跟落地,万不可妄语我在动用中,鬼神亦不能见。要知我在动用中,鬼神亦不能见,乃此我本体本义,不是我悟后要相应之义。吾人悟后全要相应,若不能相应,任你明了,终被习气牵缠,随生死去,不能作主。既悟此我,相应何难?当时时留心,只有一我,历历孤明,三月之久,便得调驯之验。言三月者,宽其限也,七日即了不可得,而况三月乎?珍重珍重。

古人悟此我时,当下即了不可得,真是上上智人。其次者,则耽延岁月。所以古德勉人曰:生死事大,无常迅速。昔袁五斗勉大慧杲曰:生死事大,何暇应酬?自古来多少人皆悟后工夫不得力,以致三十年四十年才打成一片。

无相之我乃佛祖相传之正法
客问烧庵公案,后三日又问,曰:“伸头四望偈,我已悟得,原来多此望。但正恁么时,如何?请老人下一转语,才能留得庵在。”曰:“朗月当头,无物不照,东土杀牛,西土马叫。”客休去。

宗门中无相三味,是为第一。能见此无相三昧,是为正法眼藏。要知无相者。无一切相也。无一切相,不是落空。人于无一切相时,便只见空,此见空之眼,非法眼也。哪知无一切相时,此我全现,能见此我全现,才是法眼。其余见相见空,皆属于邪。故曰,惟此乃正法眼,盖谓此无相之我,乃佛祖相传之正法。能见此法,法眼才正,故曰无相三昧。藏者,藏也,人不能见之地也。惟此人不能见之地,而我能见之。然我能见之见不亦不可见。以不可见之之眼,而见不可见之之法,是为大悟。然此悟亦了不可得,故曰正法眼藏。然不过我悟此我,不着于相。我悟此我,不落于空。得此三昧,则百千万亿三昧皆生于此。

吾人常论法眼,都向外边说。若不能具此法眼,凡外边所见,皆属虚妄。即有是者,亦非有根本之法眼也。凡一切外道,皆有法眼可见,可据而修,殊不知修成必坏。怎如此我,能见即了,只要保任。无事不须加添他法修持,而现现成成完佛体用,有何难哉?!


卷三

不明此我无所谓机用
举世皆欲明大机大用,要知此大机大有,充满目前,人皆错过,都因这一大字,都思到高深奇远处去。哪知道即目前口渴要茶,童子便送茶来,腹肌要饭,侍者便送饭来,此乃当机当用。而要茶要饭都是此我,若离此我,则无所谓机、无所谓用矣。当其两我相对,四目相看,直指便是,一超便入,对此机用,即是大机大用。如要茶而饭至,要饭而茶来,成什么机用。《指月录》中,机用不对处甚多,总是师家不明开示之妙,遂使学人慢然无处悟入,大家混闹一场散去。

来学不论他在相上空上著脚有碍,即在相上,以此无相之我破他的相。即在空上,以此不空之我破他的空。相空被我一破,他无空相著脚,不怕他不上此我之船,此所谓大机大用。来学拘于诸法修行,本无机可乘,在师家要逗出他的机来,将我之所用而用之于彼,这才是开示之妙。今开示之途,能迎机而用者,试问诸方谁能为之?而况无机而逗其机,不可用而施其用者乎?总之不明此我,则无所谓机用矣,而况其大乎。

即此用 离此用
昔百丈侍于马祖,祖目视绳床角拂子。可怜生古人于一动一静,偶然触目,皆会之于道,所以成就甚速,吾人能如是乎?遂问曰:“即此用,离此用。”盖百丈已悟,当即则即,当离则离,而探之于祖。祖遂针之曰:“汝向后开两片皮将何为人?”百丈遂取拂子竖起,此百丈堕于即。祖又针之曰:“即此用,离此用。”百丈遂挂拂子于旧处,此又堕在离。要知大机大用,只有此我出入纵横,单刀匹马,谁敢撄锋?八面受敌,一掠皆空。果能两真相对,则是万古之雄。彼或即或离以为用者,则渺乎其罔措矣。又安能窥其所用于机者哉?所以祖震威一喝,能开万古之聋,百丈反聋去三日,恐犹未能当下窥见祖意所在。然即离之见,则销归鸟有,而此我亦可以纵横。惟黄檗闻举即吐舌,其见则高于百丈,所以于此得见马祖大机大用。又云:若嗣马祖,已后丧我儿孙。又赞仰,又不嗣,此何等识见?真可谓空前绝后,独任此我。所以百丈云:子甚有超师之见,真有良心人也。

天上天下,惟我独尊。世尊已明明告人,只有此我,并无等者。就要知道,不即不离,犹是竿头语,未能进步,何况即此离此,瞻前顾后?斯道惟直指第一,四目相对,明明两我,无言可议,无念可思,说即多事,说离益非,只认此我便是。若言即言离,即是剜肉生疮。净名云:“彼自无疮,勿伤之也。”

大冶精金 应无变色
有大机者必有大用,有大用者必有大机。仰山谓百丈得大机,黄檗得大用,分开说便不是。机用是一个理,大则都大,小则都小,有则都有,无则都无。百丈被马祖一喝,固得悟去,今闻黄檗说出大机大用,不觉更彻,因赞黄檗有超师之见。可见三日耳聋,怎及一闻吐舌。要知三日耳聋,乃百丈不济处。黄檗只闻举便彻,此是大机大用。更要知大机大用,只在刹那顷便彻,哪用三日?

马祖大喝于前,黄檗吐舌发出大机大用于后,百丈始能休去。因不能即时休去,所以有三日之渐悟也。后学将一喝作涂毒鼓会,将三日耳聋作死去会。审如是,而黄檗闻举便会,何尝死去,反不及百丈乎?要知闻涂毒鼓而死者,还不是上上智,若上上智,一闻便彻悟,何须待死而复苏?彼不死而不悟者不足论,死而复苏者,上智也,不死而彻悟者,上上智也。试问百丈三日耳聋,乃真聋耶?鸟声、人语、鸡鸣、犬吠总不闻耶?对面相言只见口动耶?盖闻此一喝,诸见尽空,并无所倚,此我独露,镇日如痴,放下又不能,进前又不得。可怜生自无始以来至于今日,才得见此我。外不为一切相所染,内不为见闻觉知所牵,又不落空,真实现成,竟至于三日而后才放下。所以我说乃三日之渐悟,不及黄檗刹那之顷也。汾州云:“悟去便休,更说什么三日耳聋。”是极是极。石门云:“若不三日耳聋,争得悟去。”此语只识得百丈,不识得汾州。汾州云:“我与么道,较他石门半月程。”是极是极。东林总将汾州石门都骂作瞎汉,不知自家已瞎了也。雪窦云:“诸人要会三日耳聋么?大冶精金,应无变色。”既是精金不变,如何耳聋?若是赖耳聋而精金不变,则第四日不聋,而金复变,成何说话。

要知大冶精金,应无变色,自无始以来,不必言佛,即一切众生亦不曾变动丝毫。只因迷悟,遂致不同,非精金不同也。精金即我也。百丈未聋三日前此精金也,三日后此精金也,正三日耳聋时此精金也。因一喝三日耳聋,始彻此不变之精金,全亏马祖大机大用成就,乃能休去。

直须悄然
自无始以来至于而今,此我历一切境、一切因果、如梦幻泡影,不落不昧,疑智皆同,惟自生疑,故堕野狐。闻不昧而悟固已,然犹未稳在,何不在不落上打彻去?更教海阔天空,即堕五万世野狐身,干碍我些什么?我且混在野狐堆里,教他一齐成佛去。硁硁然要依亡僧律送化,百丈即随他脚跟,领众依法火葬,要知都落在因果中,几时才脱此疑狐?

赵州来参百丈,丈问云:“近日南泉有何言句?”曰:“未得之人,直须悄然。”悄然两字为未得人甚妙,入于日用中,都是自家闹自家,失却此事。若一悄然,此我便现前。若能识得此我,时时悄然去,便是保任工夫。智慧辩才,一切殊胜,自然有得。百丈说法竟,大众下堂,乃召大众,大众回首,丈曰:“是什么?”乃直指此我,最是亲切。药山目之为百丈下堂句,我目之乃百丈末后句。人能于此一悟便了,胜他三十年行脚。

百丈下堂语,真是苦海慈航。人能细细玩味,自然悟去。可惜这样法语,置之高阁。悲夫!

此我独存 非因所置
百丈云:“罄然独存,亦无知独存之法智,性自如如,非因所置。”独存者,乃此我独存也。惟此我独存,则一切有无、了义不了义诸法皆空。盖本来原无一物

黄金为世界白银为壁落
南泉问黄檗:“黄金为世界,白银为壁落,此是什么人居处?”檗曰:“是圣人居处。”泉曰:“更有一人居何国土?”檗乃叉手立。泉曰:“道不得何不问王老师?”檗却问:“更有一人居何国土?”泉曰:“可惜许。”客问于余曰:“何以泉说檗道不得?”曰:“非是说檗叉手立不是,盖说檗道得不圆满。”客曰:“可惜许圆满否?”曰:“八成。”客曰:“请老人转一语,圆满此公案,为后人慈航。”曰:“惜他到处流落。”客曰:“不会,请再转一语。”曰:“子流落于楚,我流落于吴。”客益不会。盖客楚人也,我吴人也。

“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是什么?”先辈举此三句要人参,总不肯说破,总是骨突汉误人。客曰:“请老人慈悲,为吾人吐气。”曰:“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非此我而信?”客曰:“世尊云:”天上天下,惟我独尊。此是头一句。老人云:非此我而谁。此是末后句。斯理大定,万古不移。”曰:“此乃时节因缘,非我敢妄说也。”

不会如金会者如矢
斩猫公案,不会如金,会者如矢。泉白众曰:道得即救取猫儿。原不要你想法救猫,只要你能自荐,道你之所得,若是了,即将猫与你,岂不是救?只管在猫上想,岂不是为他家猫儿,走却自家狗子。州脱履安头上而出,与猫什么相干,而能救猫,泉便许之,盖州能道其所得也。惟真净开示,极其明白,举拂子云:“今日真净举拂子,与当时归宗斩蛇,是同是别?”举拂子与斩蛇,以肉眼看来,犹如冰炭,何以问人是同是别?哪知道若以法眼看,则同是此我之大用也。真净又良久云:“人人有个天真佛,妙用纵横总不知。今日分明齐指出,斩蛇举拂更现谁?”真净为斩猫斩蛇而指出人人有个天真佛,妙用纵横总不知,末句又云:“更由谁?”明明指出此我。所以赵州直道其所得之我,安履头上而出,试问安履头上者为谁?岂非其纵横之大用耶。余向也读真净偈,见州顶履而出,乐不可言,与南泉要自道其所得,圜悟勤要人自荐。古德云:“失却自家狗子,一鼻孔出气。”客问曰:“即是只要人自荐此我,何必顶鞋作此奇特?”曰:“善哉问,若说赵州纵横游戏三昧,与斩猫蛇同一纵横固已,然此一说也。盖古人婆心,说法急切为人,见人信不及,就要人生疑,只此两途。若叉手拂袖三匝礼拜等等常法,人便信以为常,断不陡生真疑。如果发心真疑,数日便有效验,不致耽延岁月。若于此生一奇特,令人不能不疑,即不能极力真疑,必然去聚头商酌思量。赵州顶履,乃婆心为人处,非众人能测也。”

悟此我后,于一切世法不爱,于一切佛法不爱,只管穿衣吃饭,应酬日用,心如枯木顽石,此许你相应。客曰:“心如枯木顽石,要如大死人才好,如何应酬日用?”曰:“应酬日用,如浮云来往太虚,曾碍太虚否?此是上智作用,若在应酬中生想、生识、论是非,较得失,分彼此,则失之矣。”

佛与众生同一天真佛
客曰:“如何是玄旨?”曰:“天下之玄,还有玄于我者否?自无始以来至于而今,生生死死不可胜纪,只如浮云过目。成过恒河沙数诸佛,他不曾增。堕去恒河沙数众生,他不曾灭。即十方诸佛浩浩的来,使尽神通,一弹指粉碎去,无奈我何。即将铁围山地狱拘住他,不动足已纵横去矣。能建立天地万物佛国地狱众相,而此我不动,犹如太虚。天下之玄,还有玄于此我者否?虽尽百千万亿劫,尽诸佛所说,亦不能尽此我之玄,此所谓玄旨也。”
客曰:“妙用纵横总不知,请老人开示。”答曰:“佛与众生同一天真佛,同一纵横妙用。知则是佛,不知则是众生。你看从朝至夕,行住坐卧,应酬人事,是什么物如此灵妙活泼?惟能知者则成佛去,不知者堕落轮转。只要自家作得主,不为物转,不为境困,则处处纵横,逍遥自在,与佛无别,切不可生一不如佛怎么具如此神通等者,乃现成自然之事,不必预先生此异念。既明此我与佛之法身相等,何愁报身化身不相等耶?”

此我本无名
南泉云:“唤作如如,早是变了也。”此我本无名,有名则变。盖为你以如如为名而唤他,岂不是变?又云:“如今师僧须向异类中行。”此正显如如不变之妙。若离却众相而如如不动,有何难事?今在异类中行,而犹然如如不变,才是佛之如如,才是此我之如如。归宗云:“虽行畜生行,不得畜生报。”盖理本如是,非归守言此以宽学者之心。南泉云:“孟八郎汉又与么去也。”我若在彼时,即劈面一掌:“孟八郎汉不与么去,又作么行去?”看他有言无言。

识得此我纵横自在
南泉云:“我十八上便解作活计。”乃识得此我,便纵横自在去。赵州云:“我十八上便解破家散宅。”乃识得此我,将无始有生以来所沾染于身心者,尽教粉碎,还我觉明空昧以前清净本源去。此两古佛优劣,人能检得出,湛愚老人与他握手同参。

南泉去:“王老师自小养得一头水牯牛。”认得此我真,说得此我出,不以他人粘皮带骨,动辄曰切忌道著,不知忌些什么?又云:“拟向溪东溪西,不免犯他国王水草。”说得妙,省力省力。又云:“不如随分纳些些。”说得更妙,越省力越省力。斯理保任此我,费一丝毫力,即有丝毫碍。著跳出工夫窠臼,即是一逍遥无心无事之大丈夫。今南泉说到随分纳些些,何其亲切绵密,然犹恐人执著此些些而纳。即结上文云:“总不见得,将上面用心处一齐扫去。”所谓认得真,养得妙,真可谓行解相应。学者读此,珍重珍重。

客问曰:“何以谓之随分纳些些?”曰:“此我本分,岂可以谓之些些,以些些名此我,则早失此我矣。然养此我不到此一毫毛些些头上,则所养之工夫粗矣。随字妙甚,即《圆觉经》随顺觉性之随。你看他随分,恰恰用心时,恰恰无心用,真收纳到些些时。要知此些此,三千大千世界都在这些些之内。更要知无工夫之工夫,不收纳到这些些田地,不能放开包裹三千大千世界。十方如来都是这一条路成就。云门心粗,不为他表彰这些些是什么田地,为后人作榜样,而问他觅牛。在南泉开口已说出此牛,何劳问觅?更有颟顸汉,不细究此说,开口便道此理何得以些些为言?何得又云纳?总未梦见南泉。南泉已说,总不见得,又何劳你说?吾人只要在些些上纳而又纳,以至于千纳万纳亿万纳不可胜纪之纳,呜呼异哉!工夫到此,真可以一口吞尽十方诸佛历代祖师。然总不见得,呜呼异哉!但有言说,皆非实义。但有工夫,皆非实义。”

当下知有便是主人翁
客问曰:“南泉曰:‘三世诸佛不知有,狸奴白牯却知有。’何谓也?”曰:“既已成佛,还要知有么?有者,此我也。盖为汝等学人,若不知有,乃无根本,何由得入于道?既已知有,则如丧考妣,当如善财求速证菩提。而因循懈怠,真狸奴白牯也。汝能饮水吃饭,他亦能饮水吃草,与他何异?乃切责之辞,诸说非是。”

诸佛之始也,必因知有此我,俟岁月之深,则熟而忘,忘而化,化而成就圆满菩提,然总是此一我也。此时还要知否?知者入门之始也,所以古德切切教人知有。若不知有,任你博通教典,总是门外汉,总不识一字。当下知有,便是主人翁,佛乃知而无知,未到此者,焉能知之?

本自圆满不假修证
古德云:“古来多少豪杰,都埋在工夫堆里。”这一句直指此我本来现成是佛。古德又云:“汝要求道,无你用心处?”起一丝毫念要求便不是。试问:“又不用心,又不要求,如何能得?”曰:“若有所得便不是。”客曰:“又不用心,又不要求,又不要得,想此我现现成成就是么?”曰:“如是如是,千古如是,而今当下如是,还要用心求么?设有所得,即是污染,此我上还加得一点物事么?果能信得此我,将世法佛法一切丢开,随缘日用,穿衣吃饭,困来打眠,并无一点工夫,管保成佛去。”

客曰:“老人言,并无一点工夫,管保成佛去,南泉还要纳些些,弟子想来,南泉还不及老人。”曰:“此中有说,子不能细心究取。汝果能不用心,不求得,总无一点工夫,当下这些些子即时现前,不由你不欣然收纳。原来向日漠天野地乱求,却在这里最亲最切最近最有味。经历此些些过,久之一并皆无,哪里有我用工夫处。南泉认得这水牯牛后,思量保任他,拟向东,似向西,总不是,遂收纳到这些些田地,即云:‘总不见得也。’无亲无切无近无味,亦并无纳,无些些,惟穿衣吃饭,坐享无为正位而已。我所言乃当下究取,南泉虽略有工夫,而即扫去,微有差别,当细心审之。若不知此些些,还是粗心汉。世有大心菩萨,其所见彻三千大千世界。有细心菩萨,其所见彻一毫毛头上些些子。惟此我本大本细,能大能细,非大非细,故能见大见细,所历皆彻,谓之圆满,与佛平肩。”

只要认得处我后,当自思惟,自家性情,还是一任无为而至圆满?还是一任观察而至圆满?还是或有时无为,有时观察而至圆满?六祖教人定慧双修,石霜教人如大死人去,大慧教人越思想越明白。盖此我本来本圆满,不假修证,因结习重故,不得不修。修之云者,乃修去此结习,非修此我也。此我如太虚,太虚如何修?增得些否?减得些否?吾人当自思,当宗那一说面行之。

开口便错举念即乖
南泉云:“王老师修地不得力,被鬼神觑见。”此南泉不济处,即起念处,鬼神亦觑得著王老师否?何必更下一分饭。湛愚老人今日言此,乃为南泉说法,乃为今日若有同南泉一样修行者,非为诸子说。诸子若能与南泉一样修行,不为鬼神觑见,则脱离生死成佛去,有何难事?但起念亦不为鬼神觑见,更要知之。客曰:“不起念鬼神觑不见,既已闻命矣。既已起念,而鬼神觑不见,则弟子所不能知也,请老人开示。”余振威一喝曰:“念是此我么?心意识三者总是虚妄,惟此我真实。认得此我真实,看破心意识虚妄颠倒,不求安稳而自安稳。今人总在心意识上盘旋,安能得脚跟著地?所以开口便错,举念即乖。人能分别心意识不是常住之我,则于此我有相应分。”

不为鬼神觑见,乃此我本位
此我一有所知,便是愚,唤作所知愚。一有微细之知,便唤作极微细所知愚。若有微细之知,便为鬼神觑见,便是南泉不得力处,便是此我不得力处。盖知必有所,所即有相,有知必有相。虽极微细,同是障碍。所谓一尘飞而蔽天,一芥投而盖地。南泉不欲鬼神见,同忠国师第三度不使大耳三藏所测,乃一鼻孔出气,乃百千亿万世真修行人榜样。珍重珍重。

不为鬼神觑见,乃此我本位。若不到此本位而乱言此我,乃狂妄之我。试问诸子,今日悟此我者亦有人矣,即以十法界论,都是此我,有佛之我,至于地狱之我。今试思之,乃佛之我乎?菩萨声闻缘觉之我乎?抑六凡法界之我乎?若是畜生饿鬼地狱之我,则一刻不能生活,而犹有面目对人乎?尽天下一切众生皆有此我。此我若不还本位,则此我值什么干屎橛?当学忠国师与南泉去,始可对人说此我。

参言句只可以度上智上上智人
斯理可以言传。因六祖后,得法者数十人散于四方,都不能如六祖说法,遂有言句教人自参。因参言句不得悟而退者恒河沙数,不可问矣。古人乃自悟后,不能权巧方便善于开示,硬著头皮说几句无理路、没头脑的言句,教人自参,盖为人知解多。今以言句截断他的心意识,教他当下直会本来面目。其法直截高妙,然只可以度上智上上智人。若中下之人,遇此便退缩去。古来成佛如恒河沙数去者,他不曾参过言句,都是先觉善于开示而得悟。自唐以后,教人参言句,要一超直入,固是婆心。怎奈人非上智,不能即悟,便生退心。试问今日参言句而大彻者为谁?不意先觉这些言句,流传至今,都作了野狐精藏身之地。他又不曾悟,只熟记前人问答,不知其中实义。对人并无开示,动辄便教人自家参去。既是自家参去,要你善知识何用?人无良心,莫此为甚。堂堂然犹受人供养,来世作牛马还报,何苦何苦?

斯道若遇上上智、上智并中智、下愚、一切男女,即时可入此门。这才是善知识,才可以上堂。若非然者,还当自究。法王之位,不是容易坐的。而今这些梦鬼,昏天黑地,都要出来开堂。且轮流三年,便挨次到你到我,竟成了一觅利之所。可恨可恨,可怜可怜。

天地内外只有此我
南泉云:“十二分教,决定不是我,我向十二分教中行履可也。若十二分教是我,即受他变。”观南泉所言,可见此我本来无一物缠绕障碍,要行便行,要坐便坐,自由自在。今要去行十二分教,度一切众生,乃我作主,如何被教拘住?被教拘住者,不知此我者也。又云:“粗细而论,纤毫不立,穷理尽性,一切全无,如世界未成时,洞然空廓,无佛名、无众生名,始有少分相应。”乃直指天地内外,只有此我,并无一物与此我相敌者。说理说性,皆是虚名,与我无益。古人说理说性之书,可以充栋。若一明此我,皆弹指碎去。又云:“直向那边会了,却来这里行履,不证凡圣果位。”据本而论,实无少法可得,岂况三乘五性差别名数?但是有因有果,尽属无常生灭也。此南泉极力掀翻,吐弃一切,独明此我。彼凡圣三乘,五性因果,皆属生灭边事。若知得明白,则惟有此我纵横自在,岂肯为诸法所困。

只要明此我便是菩萨行
南泉云:“但会取无量劫来性不变异,即是修行。”经云:明极即如来。南泉发明修行之义,即经义也。可见只要能见此我,即是修行。又云:“妙用而不住,便是菩萨行。”能见此我后,此我自能妙用而不住,此便是菩萨行。要知只要明此我,即是修行,即是菩萨行,岂不快哉!岂不乐哉!众生不知此我,因而造种种业、受种种苦,真可哀也。

一味禅
大愚欲学五味禅,归宗云:“我这里只一味禅。”大愚问如何是一味禅?宗便打。愚大悟曰:“我会也。”宗曰:“道道。”愚拟开口,宗又打。此两打,前打犹轻,后打深。前打者,打其问,后打者,打其拟。若能不问不拟,则一味禅显然矣。客曰:“归宗以一味禅三字明斯理,老人以此我两字明斯理,还是哪个较些子?”余笑曰:“愚后到黄檗举前话,檗曰马大师出八十四人善知识,问著个个疴漉漉地,只有归宗较些子。今汝以归宗比我,还是我更较些子。”

他日客来曰:“前日老人所说较些子,诸方大骂,说老人何得妄言过于归宗?”余大笑曰:“但凡论道言语少极好,少至于无更好,归宗以三字,我以二字,难道不好于归宗么?”客亦大笑而去。

他日客又来曰:“诸方更大骂,骂老人说我字犯忌讳,如何以字多字少戏弄诸方?”曰:“犯忌讳,不知犯哪一个的忌讳?再思量不出。如果犯了至尊至贵的忌讳,应该有罪。天下至尊至贵者莫如道。世尊便是头一名犯忌讳之人,出世便曰:‘天上天下,惟我独尊。’临济公便是第二名犯忌讳之人,开口便曰:‘只要知道这说法的人听法的人,便与诸佛不别。’其余犯忌讳者甚多,惟曹洞不许人道者,乃是他建立此法,同开口即打一样,把人逼到煞根没走处,不怕他不悟。无奈这伙梦汉,遂相传有犯忌讳之说,真可哀悯。若责我以字多字少戏弄诸方,则余之过也。”

一味禅,较诸家言句亲切有味,斯理略掺和一点杂味,则为染污,何况五味?所以大愚一闻便悟。若以此我较之,则更亲切有味,珍重珍重。

从生至死只是此我
昔灵默禅师初谒马祖,次谒石头,便问:“一言相契即住,不契即去。”石头据坐,默便行。头随后召曰:“阇黎。”默回首,头曰:“从生至死,只是这个,回头转脑作么?”默言下大悟。乃拗折拄杖而栖止焉。此则公案,煞是明白。因他回首,遂云:“从生至死,只是这个。”明明指出此我。又云:“回头转恼作么?”直逼得灵默不能不悟。今日诸方不然,开口便教人自家参去,愧死愧死。

而今有能犯忌讳之人,到湛愚老人前来,我与他打杀此我两字之名,教他到鸟道上默认此我熟了,再教他度生去,度生只此犯忌讳一著,乃宗家单提正印。我四十年来,见诸方并无一个犯忌讳者,好名好利难道不是犯忌讳,而甘心好之。清夜扪心,得无愧乎?

全心是佛,全佛是我,全我是心,教我何处避这三字?客曰:“到寂灭时,便可避矣。”曰:“既云到,则到必有人,此人你认得么?”客曰:“认得。”曰:“既认得此人,定要他在寂灭中作什么?”客曰:“寂灭是他本乡。”曰:“在本乡不如流落异地。”

识取自家宝藏
大珠问马祖求佛法,祖曰:“我这里一物也无,求什么佛法?自家宝藏不顾,抛家散走作么?”珠曰:“阿哪个是慧海宝藏?”祖曰:“即今问我者是汝宝藏,一切具足,更无欠少,使用自在,何假外求?”大珠于言下自识本心,不由知觉。观此公案,大珠真狮子儿,一闻祖言,便悟此我乃大宝藏。后上堂,人问如何是佛,珠曰:“清谈对面,非佛而谁?”较初祖西来说法,还直截痛快,与马祖一鼻孔出气,与大梅示寂时闻鼯鼠声,乃曰:“即此物,非他物,汝等诸人,善自护持。”永明寿赞曰:“师初得道,即心是佛,最后示徒,物非他物,穷万法源,彻千圣骨,真化不移,何妨出没。”观马祖、大珠、大梅之直指,真可谓犯忌讳矣。诸方能如此犯忌讳,湛愚老人必以瓣香而叩礼之。若能以此我两字示人才,湛愚老人则终身左右而侍奉之。

一回入草去蓦鼻拽将来
人能悟得此我,则无用心处,无下手处。人用工夫到无用心处、无下手处,则此我现前。到此我现前时,若再思量用心下手则不是。客曰:“如何保任此我?”曰:“马祖问石巩云:‘作什么?’巩云:‘牧牛。’祖曰:‘作么生牧?’巩曰:‘一回入草去蓦鼻拽将回。’祖曰:‘子真能牧牛。’若能如此保任,则发生一切三昧殊胜,不可思议。”

莫妄想
汾州问:“即心是佛,实未能了。”祖曰:“只未了的心即是,更无别物。”如此直指,而汾州不察,且更问如何是祖师西来密传心印,岂不是乱闹?所以马祖教他且去,俟其才出,即唤曰:“大德。”州回首,祖曰:“是什么?”州遂悟。可见更无别物,只此回首之人,即是未了之心。密传心印,即此便是,何用外求?州礼拜,所以祖骂他钝汉。汾州得法后上堂,学者来问,只云:“莫妄想。”此三字痛快无伦,不识此我者,能莫妄想即悟。识此我者,能莫妄想,即速于成就。

惟此一事实余二则非真
唐宪宗问鹅湖,何者是佛性,湖对曰:“不离陛下所问。”此才是直指。今诸方将此等言句都抛向大洋里,因他不曾悟,怪他不得,既不曾悟,即来作方丈,为可笑耳。余向在吴门,常以此答学者。人皆谓我并无他长,只知道不离问处,盖讥我也,殊不知果然果然。

金牛和尚每日至斋时,升饭桶到堂前作舞,呵呵大笑曰:“菩萨子,吃饭来。”金牛每日如此,可谓婆心极矣。舞饭桶直接拈花一脉,大笑直接微笑一脉。无奈众菩萨不悟,辜负金牛。可叹可叹。

汾州云:“汝等见闻觉知之性,与太虚同寿,不生不灭。一切境界,本自空寂,无一法可得。迷者不了,即为境惑。一为境惑,流转不穷。一切诸法,心性本自有之,非因造作,犹如金刚不可破坏。一切诸法,如影如响,无有实者。”经云:惟此一事实,余二则非真。常了一切空,无一物当情。是诸佛用心处,汝等勤而行之。吾人只要此一段说话便了却矣,何须用东去求知、西去求解?盖见闻觉知,有所发之性,此性即我也。与太虚同体,岂不同寿?此性非因造作而成,犹如金刚,是哪个能破坏他?所以经云:惟此事真实,余者皆虚。只悟此我,即三十二相、八十种好、金莲台并一切楼台殿阁、一切华、一切香、一切云、一切色皆无足当情者。惟此我至尊至贵,任意逍遥。得汾州说,勤而行之,保管成就。愚人为法所缚,为境所惑,不知此我,为劫运流转,深可怜悯。

道在目前
僧问惟宽禅师:“道在何处?”宽曰:“只在目前。”曰:“我何不见?”宽曰:“汝有我故,所以不见。”盖言此僧有身我心我之相,故不能见。经云:我相者,乃我外著于身,以身为我,内著于心,以心为我,故曰我相。若能除去身心之相,则乃真我,真我即道,何必以道见道?僧又问:“我有我故即不见,和尚还见否?”宽曰:“有汝有我,展转不见。”又曰:“无我无汝,还见否?”宽曰:“无汝无我,阿谁求?”见阿谁两字妙极,直指出此我即道,求见些什么?

此我本来无知,倏尔有知者,乃一念缘起之知,究其本来则无知也,而非此我同木石之无知也。今知此我,而以无知相应其无知。故神藏上堂云:知而无知,不是无知而说无知。盖言其知此我而一无所知者,不是彼众人了无所知而说无知者。说得言简而理尽,如是如是。

泥牛入海
龙山云:“两个泥牛斗入海,直至于今没消息。”乃龙山悟此我后,作相应此我的工夫,妙不可言。今既悟此我,然此我本来无我之名,亦无一物可相似者。故六祖云:“本来无一物。”吾人应如是悟、如是住便是。盖是有生来因习气深厚,不能一时即能应如是住,故要念念相应,应则一也。既云相矣,岂不是两?要知无一物之此我为体,起一念要相应此无物之我为用。体不离用,用不离体。体中起念,念还归体。可怜生冷坐精研,一生一灭,一灭一生,生灭相斗,皆属虚妄,泥牛而已,不怕他不斗入性海。一入性海,则牛归乌有,泥散为空,消息全无,寂灭而已。此时此我,坐享无为。岂不乐哉,岂不乐哉。

相应工夫有三等:有自然相应而相应者,上智也;有用微力相应而相应者,中智也;有用力勉强相应而相应者,下智也。及其成功则一也。上智悟后,则超然于泥牛之外而听其斗,而泥牛自然入于性海。中智则混入泥牛之中,识尽力消而归于性海。下智则混入泥牛之中,或间断,或分别,或精进,委曲周旋,渐渐而归于性海。古德说:工夫绵密精细,分别意识趋向是非处,乃为中下智人说法,彼上智者则过而不问也。龙山于两个泥牛斗入海上有我见二字,此则超然于泥牛之外,而观看泥牛相斗。如青山不动,坐视浮云往来,不能不归空而泯迹也。要求此道登法王座,不可不知此。

日用事无别惟吾自偶偕
昔于頔相公问紫玉:“如何是佛?”紫玉唤相公,公应诺,玉曰:“更莫别求。”頔后遇药山,又问:“如何是佛?”药山曰:“于頔。”公应诺,山曰:“是什么?”公于此始有省会。此是直指,若离此直指,即是推月入云。诸方以此为犯忌讳,言不可指出此我来,真不可思议他是什么心胸?

庞居士见石头问曰:“不与万法为侣者是什么人?”石头以手掩其口,豁然有省。试问所省者省些什么?盖省此不与万法为侣者这个人,其省者乃省其所问之疑,一被掩口,而疑释然矣。试问不与万法为侣者不是我是谁?他日石头问曰:“见老僧以来日用事作么生?”居士曰:“若问日用事,即无开口处。”既无开口处,则纯是此我日用可知矣。又偈曰:“日用事无别,惟吾自偶偕。”可怜生庞公悟得此我不与万法为侣,将佛说祖说一齐抛向大洋里。惟有此我自偶自偕,独往独来,游于日用之中,超乎天地之外,非大丈夫安能如此?又云:“头头非取舍,处处没张乖。”既识我矣,何取何舍?既识我矣,何张何乖?又云:“朱紫谁为号,丘山绝点埃。”万物皆此清净之我为他安名,更无有为此我安名者。又云:“神通并妙用,运水及搬柴。”诸佛任诸佛之神通,此我任此我之神通。要知诸佛神通,即我之搬柴运水。我之搬柴运水,即诸佛神通。若有人于此卑居士之日用,而尊诸佛之神通者,打一百二十棒与狗吃。所以石头和尚许之。

庞公后参马祖,又问:“不与万法为侣者是什么人?”祖曰:“待汝一口吸尽西江水,即向汝道。”庞公于言下顿领玄旨。可见庞公见过石头,还有不圆满处,于此才领玄旨。然庞公于此句下领玄旨,恐还未入玄旨。若湛愚老人当下际,即与马祖劈面一掌:“我即吸尽四海水,你也不能道出。”

客曰:“如何是道不出的玄旨?”曰:“不但马祖道不出,我亦道不出,诸祖亦道不出,诸佛亦道不出。道得出者,则非玄也。不玄则为鬼神觑见,为鬼神觑见,则修行不得力。”客曰:“既是道不出,而老人终日示人此我,何谓也?”曰:“惟能悟此我,方可入玄旨。若不知此我,即八万劫入定,总与此玄无涉。惟此我最玄,任你说玄到高远奇特处,总不及此我之玄。此我之玄,才是真玄,其余皆虚妄不实,非所谓玄也。悟此我后,要为鬼神不能觑见时,此我之玄旨始显然而见,才可谓之少分相应矣。”

护生须用杀杀尽始安居
庞公云:“护生须用杀,杀尽始安居,会得个中意,铁船水上浮。”此则公案为圜悟等说得没归著,徒扰乱学者之心,亦未得庞公之意。要知将生字看得明白,自然会杀,一杀便尽。试问如何是生?此生字非生灭之生,即是此我。自无始以来生到如今,从未曾灭,即历将来将来不可说不可说之劫数,还是此我。所杀之物,本来空寂,何必用杀而护此生,此生还要护么?此是上上智,且不必说。今即以庞公之意明之,亦不必将尽字刻划到尽处还是不尽处,惑乱后学。只要将世法佛法一切丢去,只有此我。亦不必守住此我,亦不必有不守住之心,而罄然独存。则向日沉埋水底之铁船,不用丝毫力撑,而飘浮于水上矣。将世法佛法丢开而不牵扰于心者,即杀也。灵照云:“饥来吃饭困来眠。”岂不是杀尽生全的榜样,何必远求?圜悟云:“世尊、迦叶二十八祖、东土六祖,都杀不尽。”这不尽者非我而谁?你去怎么杀他?要知此动刀之人即人也,则杀护皆空,枉自劳力。若只知去杀,不知此生,任你杀百千万劫,铁船在水底死也不动,况能浮乎?

铁船水上浮
或曰:“铁船水上浮,如何解得?”曰:“他既有五个字,如何解海里?例子明明说会得个中意,如何不要解会?你意中要将此句与秦时轹钻一样看么?”或曰:“正是。”曰:“秦时 轹钻,乃金刚王宝剑,能杀一切世法佛法,截断众流,护你到法身边,得此生义,乃涂毒鼓清凉幢,超出一切法,一超直入。如何不要解会?不是无理路,乃理路之精而至捷者,人提起此一句,便去不得。不是那有理路的言句,任你游行。殊不知这一句如银山铁壁,挡住你去不得,则此我当下现前。如何不要解会?铁船水上浮,与此句大有差别,我不管庞公是此意不是此意,只管保你信我说话成佛去。不必问我解不解,是不是,你既能成佛,我就错些何妨?铁船,盖喻此我也。此我自有生来尘埋久矣,如铁船之在水底,何日能浮?非杀尽一切,这我安能独露?此是庞公境界。若夫上上智明此生义,亦不必用护,恐多此护之之心。只历历孤明便是护,便是金刚王宝剑,不须用杀而一切皆尽。所谓不动干戈建太平,灵照颇会此意。”

庞婆云:“百草头上祖师意。”极好。惟庞公不济,说出此偈,惹得众人絮絮叨叨,惑乱后人。当时有一僧,可惜圜悟不能度他。其僧曰:“学人到这里,直得步步绝行踪时如何?”悟曰:“未有金刚王宝剑在。”此答误人不浅,罪过罪过。他既步步者是谁步?彼若知道,则大事毕矣。若不知道,则教他知有这个。如何说未有金刚王宝剑在?宝剑乃此我杀妄杀贼之具,若无妄无贼,而执一剑在手,岂不劳力?

饥来吃饭困来睡
灵照云:“饥来吃饭困来睡。”此语传至今,谁不知道,未必能尽会其中之义。即有会此者,亦不过是了事人,将世法佛法一齐丢开,我都不管,居山更妙。横担千峰楖栗去,更妙更妙。我不知要世间生你这伙了事无事人吃死饭、睡死寤,更妙更妙作什么?要知修道乃度己度人,才谓之曰道。只知为己而不为人,是什么道?古之无事人,既明此饥来饭困来睡之义,入一切境界中,度一切人,皆知此义,而犹然一无事闲人。才是临济公所说,佛乃一无事闲人,岂是那横担楖栗都不管之人所能窥见者。我不管灵照有此意无此意,要如此说才是。

客曰:“灵照所云与老人此我相合否?”若不能悟得此我,如何敢去放心吃饭打眠。因悟得天下一切皆妄皆虚,惟此我独真独实。既悟此真实,还肯在虚妄上求活计么?只有饥困两件,然亦是虚妄,因有此身,不得不随他云。

灵照乃古佛后身,此两句不是轻易说出口的。人人见过都会说,及问他这两句是何义旨,又目瞪口呆,又不肯深自思维,都是耳食,非心食也。果能彻悟得,无事享用此两句,有事也享用此两句。坐富贵场中也如此,坐贫贱场中即究困流离不堪之境也如此,不愁他不成佛去。然只要知此我真实,自然与灵照同参。今诸方登法王座者,当发良心想一想,可能觌面与灵照一谈否?能无愧恨否?岁月有限,思之思之。

庞公示寂云:“但愿空诸所有,慎勿实诸所无。”人能明此两句,成佛何难?客曰:“何谓也?”曰:“所有者,乃此身并身外一切境界本来都是空的,我今看破皆空之,而无丝毫爱憎。所无者,内而心意识,本来皆无,惟此我空空洞洞,并无一毫色相希求,才是本位。若加一点帮补或玄妙佛法以实这,则皆障碍。惟有此我相应此我而已,他何问焉?”

皮肤脱落尽 惟有一真实
客曰:“药山参马祖云:‘某甲在石头和尚处,如蚊子上铁牛。’祖曰:‘汝既如是,善自护持。’何以便许药山是了?”曰:“你不能会蚊子上铁牛意旨,所以疑马祖之许。此一句较直指略次些,然乃药山之真悟处。蚊子上铁牛,盖无下口处。参学到无下口处,乃去不得了,人到去不得,便张皇罔措。哪知道乃好消息已至,此际有善知识一点就破。若不能遇人,只回光一照,这无下口处去不得的是谁?岂不大悟?药山既到此地,马祖安得不许?”后三年,祖问曰:“子近日见处作么生?”药山曰:“皮肤脱落尽,惟有一真实。”此药山护持此我绵密,故三年之速而就如此。药山一日在石上坐次,石头问曰:“汝在这里作么?”山曰:“一物不为。”头曰:“恁么即闲坐也。”山曰::“若闲坐即为也。”头曰:“汝道不为,不为个什么?”山曰:“千圣亦不识。”头以偈赞曰:“从来共住不知名,任运相将只么行。自古上贤犹不识,造次凡流岂可明。”你看他古德,一问一答一偈如此明白。我无形无相无声无臭,如何能令人识?乃曰从来共住而不知其中,任运相将而随其只么行,如此明说,而还有疑,真可谓愚矣。

石上栽花
客曰:“得此我后作么生?”曰:“此问甚好,我借药山语答你。药山答柏岩云:我跛跛挈挈,百丑千拙,且恁么过。”客笑而去。

石头垂语云:“言语动用没交涉。”盖谓若著于言语动用之相,自然与此我没交涉矣。药山云:“非言语动用亦没交涉。”盖谓离却言语动用,著在静默黑漆处,亦没交涉。总是不知此我故也。头又云:“我这里针扎不入。”此我乃无缝塔,针如何能入?山云:“我这里如石上栽花。”此我如石,花根向何处栽?你看他两公,你一句我一句,如同赛宝一般,更妙在我这里我这里,令人豁然眼开,见此我于光天化日之下。

高高山顶立深深海底行
客曰:“高高山项立,深深海底行,请老人开示。”曰:“高高山项立,乃不为一切物盖覆,不入阴界,无丝毫念寻求外法,则此我高而无上矣,《楞严》大佛顶是也。深深海底行,乃保护此我工夫绵绵无间,不杂用心,则此我打成一片矣,《楞严》密因修证是也。”

丹霞烧木佛,院主须眉落。不过院主只识木佛,不识肉身佛,老婆见识,无丈夫气,所以坠落须眉。何必劳诸君絮絮叨叨,引起后人多少拟议,只要会得他烧取舍利一语即得。客曰:“舍利何物也。”曰:“我也,即《心经》所云舍利子也。人只以为古德示寂烧化之舍利,不不知出于我。舍利乃古德悟此我后,久之才有舍利。若不知有我,安得有舍利?盖木佛无我,既是无我之木佛,自然无舍利,即烧千百万何妨。”

丹霞云:“阿你浑家,切须保护,一灵之物,不是你造作名邈得,更说甚荐与不荐?”吾往日见石头,亦只教切须自保护,此事不是你谈话得,阿你浑家,各有一坐具地,更疑什么?

自心是佛不属渐次
大颠云:“既无物,即真物。”真物者,此我也。可见知我则无一切物,有一切物则我迷矣。

大颠上堂云:“学道之人,须识自家本心。将心相示,方可见道。多见时辈,只认扬眉瞬目,一语一默,蓦头印可,以为心要,此实未了。吾今为你诸人分明说出,各须听受,但除却一切妄想见量,即汝真心。此心与尘境及守认静默时,全无交涉。即心是佛,不待修治。何以故?应机随照,冷冷自用。穷其用处,了不可得。唤作妙用,乃是本心。大须护持,不可容易。”

道悟谒马祖,祖曰:“识取自心本来是佛,不属渐次,修假修持,体自如如,万德圆满。”道悟于言下大悟。你看他古人说得真悟得大,自心是佛,何须外求?一超直入,何须渐次?本来现成,何须修为?本自不失,何须持守?如如乃其体,不因修而成,万德本自生,圆满非外至,安得不于言下大悟?

为像安名
裴休因观高僧真仪,曰:“真仪可观,高僧何在?”无能答者,遂访黄檗问之。檗朗声曰:“裴休。”休应诺,檗曰:“在什么处?”休于当下知旨。你看他此我一呼,此我一应,直指之机,莫过于此。又逼之曰:“在什么处?”你问高僧何在,舍此应者,又向何处去寻?直指而不能悟,则亦难矣。

裴休一日托一尊佛于檗前,跪曰:“请师安名。”檗召曰:“裴休。”休应诺,檗曰:“与汝安名竟。”休礼拜。此乃过摩再来,应当得临济公为弟子,而今临济儿孙满天下,都怕犯忌讳,所以不能成佛。岂不令人痛哭?

裴休悟后作文一篇陈檗,檗接置于座不看,良久曰:“会么?”休曰:“不会。”檗曰:“若于此会去,犹较些子。若在文字上会,何有吾宗?”此黄檗扫去一切文字语言,要裴休悟此我到无声无臭无形无象处安身立命,始为至极。若少有所著,则成渗漏。后学不可忽略,珍重珍重。

黄檗《心要》一书,乃万世津梁,看大藏经教,不如看此《心要》,每日熟看,管保心悟。总是言心即是佛,佛即是心,心即是我,我即是佛。他语录皆不及此直指,珍重珍重。

骑牛觅牛
保任此我,不著相,不落空,不费一点力,不起一毫修学工夫之念,不求清净,不求寂灭,不思佛法,不求脱离,只与么淡淡的去。久之,凡听人言语,其中邪正是非,便了了于心,了了于口,能替他分别清楚,称大智慧大辩才,连自家也不晓得如是之妙。可见本性光明,与佛不别。只因妄想蒙蔽,遂致昏聩,心意颠倒。今只要淡淡与么去,则此我之光明,谁能遮盖?自然透露,照天照地,照三千世界。长庆参百丈,问曰:“学人欲求识佛,何才即是?”丈曰:“大似骑牛觅牛。”庆曰:“识得后何如?”丈曰:“如人骑牛至家。”庆曰:“未审始终如何保任?”丈曰:“如牧牛人执杖视之,不令犯人苗稼。”庆自兹领旨,更不驰求。此则公案,可以度尽大地众生,何必求他佛他祖,又别生校量,真可谓直指。长庆欲识佛,哪知佛即是我?百丈当下即悟,所以便问如何保任。要知此牛最喜犯人苗稼,此我最喜攀缘。如今只要不去攀缘一切世法、一切佛法,便是初心正觉佛,总不必向他求。久之调驰纯熟,惟有一我,其中变化,妙不容言。此《心灯录》中将要紧之法,都检出为人细说,然吾人只要得一则行之即是,他法皆不必去会。不是要人人会得《心灯录》,方可修行也。只此一法能行,管保成就。

平常心是道
赵州参南泉问曰:“如何是道?”泉曰:“平常心是道。”州曰:“还可趣向也无?”泉曰:“拟向即乖。”州曰:“不拟争知是道?”泉曰:“道不属知,不属不知。知是妄觉,不知是无记。若真达不疑之道,犹如太虚,廓然荡豁,岂可强是非耶?”州于言下有悟。要知如何是平常心?平常心人最难理会,只要理会得此心到平处,自然能常,若不平,断不能常。惟无知之时,而又不是无记,当深自体认,细细安放到不著于知,不著于无记,则平常心见矣。若能作保任工夫到纳些些地位,而总不见得,则无往而不是平常心之作用矣。细心细心,要紧要紧。

僧参赵州,乞指示,州曰:“吃粥了也未?”僧曰:“吃粥了也。”州云:“洗钵盂去。”其僧遂悟,试看平常不平常,于此一悟,便可彻尽无生平常之旨,惟有此平常之我,日用而已矣。

庭前柏树子
僧参赵州问西来意,州云:“庭前柏树子。”与吃粥、吃共、洗钵盂,同是一平常心,平常语句。赵州于南泉言下悟得这平常心,所以答问者都是平常话,乃直指斯道如此,并无奇处。初祖西来,特传此平常心,扫却东土异模怪样,显出本来平常,正是的的西来之意。无奈好事之人,将庭前柏树子,说出多少佛法,掀天播地,真是异怪模样。又说此中别有一条妙义,总之都是胡说。今有此庭,庭必有前,前有柏树。赵州于此问时,不曾拟议,不存知解,不说佛法,不说境相,抬头见庭前柏树子,即答云庭前柏树子,有甚别义可以令人生知生解?即此不生知不生解,只曰庭前柏树子,便是初祖来意、赵州答意。若在此五字内有丝怎样怎样,则去道远矣。只要念过此五字就罢了,与此我始有相应分。著眼著眼,要紧要紧。叶县省和尚,因僧请益柏树子话,省曰:“我不辞与汝说,还信么?”曰:“和尚重言,争敢不信。”省曰:“汝还闻檐减头雨滴声么?”其僧豁然,不觉失声云:“哪。”省曰:“汝见个什么道理?”僧云:“檐头雨滴,分明沥沥,打破乾坤,当下心息。”末句好。又一僧参此,忽一日大悟,直入琅琊方丈曰:“我会也。”琊曰:“汝作么生会?”曰:“夜来床荐暖,一觉到天明。”琅琊可之。要知心息处,自然悟得柏树子公案,悟一切公案,都在心息时。所以斯道哪里有你用心处?因夜来床荐暖,直睡到天明才觉,便是透柏树子公案,妙极妙极。总是不要此心去参去疑,自然当下便悟得柏树子公案。

参公案要悟,悟后要受用快活,才是真悟。若不能受用,乃影响之见,非真悟也。如柏树子公案,乃十方如来并诸祖放身心处,安乐受用,无量无边,所以琅琊许之。

透过柏树子公案,则心自然寂灭,诸佛皆以寂灭为乐。试看为字,必有一人在此寂灭光中受用。再问此人为谁,非此我而何人耶?盖此我本来现成是佛,不用修证。震旦之人,不识此现成之理,都去在心意识上寻求,违背本性。所以初祖西来,直指此心是佛,不必用佛求佛。千七百分案,都是明此现成,有何奇特?所以赵州答西来意曰:“庭前柏树子。”明明随口说出,极其平常,有甚奇妙而烦放公疴漉漉的,青头红面,说得恁地张皇,真不堪一唾,岂不令真诚州大笑?

客问曰:“如何透过柏树子便得寂灭之乐?”曰:“既明现成之理,则不必烦心意识用力。既不烦心意识,则寂灭现前。吾人不得寂灭现前者,乃心意识为崇也。今闻柏树子言句,则茫然自失,心意识一点也用他不著。惟此现成之我,迥然独露,与万物一体,而如如不动,都在此寂灭之中,何乐如之?盖柏树子言句,从未曾得闻,今忽闻之

狗子佛性
问:“狗子还有佛性也无?”州曰:“无。”曰:“上至诸佛,下至蝼蚁,皆有佛性,狗子为什么却无?”州曰:“为伊有业识在。”已将无字说得明明白白,何必用参?又有僧问:“狗子还有佛性也无?”州曰:“有。”曰:“既有,为什么入这皮袋里来?”州曰:“知而故犯。”此答不是,要可怜他因不知而误犯。若知而故犯,则与南泉为牛为马相同,怎敢以狗视之?后大慧杲教人参无字,说出许多不用那样参,不用那样参,絮絮叨叨,参者已为惑乱。我四十年来见参无字者,不知退却多少我。大慧杲是过来人,我不敢说他,后来这伙盲瞽汉,又不曾悟,也学大慧教人参无字,不知无个什么?无字已经赵州说明,要参什么?为什么不直指即心即佛,而劳人延捱岁月,而显自家聪明?先辈已如此,何况流弊?而今只要开示亲切,学者自然悟刹那际即可令其开悟,哪里要费时日?不具此手眼,而欲为人师,岂不自愧?我闻诸方教我看无字,教人自家参去,不知到几时得悟,深可怜悯。

赵州“吃茶去”三字,真直截,真痛快,真干净,了然,不劳疑,不劳信,不劳参,不劳拟议商量,不劳释迦出世,不劳达摩西来,不劳絮絮叨叨四十九年之大藏,不劳叨叨絮絮千七进公案之表彰,不劳安佛与众生之名,不劳列十法界之序,合三千大千世界众生,一齐合掌念吃茶去,遂一齐休去,成一极乐世界。想赵州闻此言,必曰:惟湛愚会此,其余皆未梦见在。

佛之一之我不喜闻
赵州示众云:“佛之一字,吾不喜闻。”赵州真可谓一无事道人,佛之一字不喜,则佛说一切经教不喜闻,可知也。列祖所说一切言句公案,以及一切世间之法不喜闻,又可知也。审如是,则赵州从朝至墓,从生至死,竟一无所闻。既一无所闻,则必有一喜闻者。我若在当时,必捉住问他,既有不喜者,必有喜者,直逼他上壁去。客曰:“赵]州已往,请老人答一转语。”曰:“你试听隔壁老妪念弥陀。”

问:至道无难,惟嫌拣择,惟赵州答得好,答曰:“天上天下,惟我独尊。”湛愚曰:“此可以拣择否?尽三千大千世界只是这个,你拣择哪是哪不是得否?于此会得,当下便如如去。”

赵州勘婆子公案,当时诸公解此,皆是梦说。毕竟赵州许婆子不许婆子,惟赵州自知之。然婆子气象言语,亦不是好惹的,什么赵州,乃云勘破。我今也来说梦,即十方如来亦不能勘破婆子,百千万亿赵州也不能勘破婆子,我亦不能勘破婆子,即将来千佛出世亦不能勘破婆子。客问曰:“何谓也?”曰:“神交千里外,对面不相知。”

青州布衫
客问曰:“万法归一,一归何处?”曰:“一归何处且置,我问你一是什么?”客无言。曰:“一且不知,如何就问他归处?”客曰:“请老人开示此一。”曰:“不离问处。”客跃然曰:“弟了悟矣,但不知他归于何处?”曰:“不离问处。”客跃然起立,进前三步曰:“弟子今日打破,老僧在青州作得一领布衫重七斤布袋。”

青州布衫,此等言句,可谓腾辉今古。指出此一归处,此一即此我。此我与太虚同体,试问太虚归于何处?然说此我同于太虚,还未稳当,分明一我在此,岂无归处?而今就说尽千言万语,归而无归,无归即归,处处皆归,到处即归,总不稳当。不如闻布衫一句,去不得,罢不得,拟议不得,心意识丝毫不能向前,往昔所记所持者,总皆销落,翻来覆去,惟有一疑。此际只将此疑轻轻放下,原来我从不曾出门,要归作么?此第一义。原来我同太虚一体,并不用归,此第二义。原来归而无归,无归即归,处处皆归,到处即归,此第三义。明此三义,始尽青州布衫一句之义。客闻而叹曰:“此三义更腾辉今古。”他日客来,乃曰:“前日闻老人三义,真闻所未闻,前告诸某方丈,大以为不然,如何以青州布衫句,生出如话知解?赵州岂是此意?弟子胡问赵州是何意,方丈休去。”湛愚曰:“休去亦好,但笼统颟顸,有何用处?而今诸方总以为知不解,代代相传为宗旨,乃彼藏身之地,遇学者便教自家参去,所以宗风扫地,不堪问矣。哪晓得古人一闻千悟,于一义中解百千万义,于一喝中包括五教一发秘密普眼,于一字中演三千大千世界经卷,透一言句,千七百皆透。古德云:我是知而无知,不是无知而说无知。彼休去值得什么干屎橛?你秆他古德于一句下悟得,便能彻百午万义,便善能分别诸法相,于经教言句,便清清楚楚还他明白。盖他已明得于第一义而不动,所以善能分别诸法相。今诸方都明得第一义,都用不著分别诸法相,轮流替换作几年法王休去,便是出世作一番人,竟不一回想回想,真可怜悯。前所说三义,还是略说,若分析,百千万义也不能心。我且问你,他休去,你悟德么?”客曰:“这样笼统禅,我久已知他野狐精藏尾于此,自老人说明,心才不疑。”曰:“古德只要人悟,不论有说无说、少说多说。若不能令人悟,有说是赘疣,无说是哑鬼,要他何用?”客唯唯而退。

金针在我
有一婆子请赵州转藏经,客问曰:“赵州下禅床转一匝,乃云转藏经已竟,分明是转却全藏,何以婆子说只转得半藏?”曰:“婆子乃肉眼,故只见得转半藏。”又一客亦问此,曰:“婆子具慧眼,故说州只转得半藏。”客笑曰:“老人在一事中,因两人问,说两样话,何也?”曰:“大慧杲要人金针在手,任你将鸳鸯横绣竖绣,都尽人看,只不知是何物绣出?前来问者,我以肉眼答,他因肉眼悟去。后来问才,我以慧眼答,他因慧眼悟去。我廉洁只要人悟,莫管我横绣竖绣。大慧杲说许多不能全转,乃偏向婆子边,未构见赵州在。”

问赵州云:“承闻和尚亲见南泉,是否?”此问不比寻常,奇甚妙甚。天下谁不知赵州亲近南泉,而竟有此问,岂痴耶?可恨此问此人姓名不传。盖此问乃直追赵州曾亲近不使鬼神觑见的真南泉,岂他人所能测?故赵州即指出真南泉与他亲近,即答曰:“镇州出大萝卜头。”湛愚曰:“要知此七字毫无理路,毫无意谓总不相干。更要知此七字乃理路之最精最妙最奇最玄,直指他刻下即亲近南泉。此时问者已亲近南泉,何况赵州?真点铁成金之手,全亏此七字还丹。金针在我,故如此开示,诸子当细参此,自能悟入也。”

一口针三尽线
长沙云:“尽十方世界是沙门眼,尽十方世界是沙门全身,尽十方世界是自己光明,尽十方世界是在自己光里,尽十方世界无一人不是自己。”长沙如此说,还不信此我是大总持,真可谓痴矣。

一秀才问长沙曰:“百千诸佛,但见其名,未审居何国土,还化物也无?”沙曰:“黄鹤楼崔颢题后,秀才曾题也未?”曰:“未曾。”沙曰:“得闲题取一篇好。”客曰:“此等言句教人如何会?请老人开示。”曰:“任有甚奇怪言句,都可分明开示,何况此等?此不是东问西答,乃格去他认诸佛之心,回转来认自家是佛。秀才若能当下发真疑情,何以答非所问?则诸佛之名尽皆销落,惟真疑之孤明出现,弹指顷即能悟此我即佛,何须外求?但秀才未必能悟,不若黄檗直唤裴休之名,易于悟入。”

客问曰:“昔有人问长沙向上一路,沙曰:‘一口针,三尽线。’曰:‘如何领会?’沙曰:‘益州布,扬州绢。’诸老人将向上一路都推向佛边。殊不知睚朝至夕,目所见,耳所闻,口所言,手所执,足所奔,何物何境不是向上一路。长沙悟彻,随手拈来,黄土皆金。当日答总问时,难道不许他将别物事来答,你们何以只在针线布绢上疑?若如此,疑三十年也不能悟去。可怜生终日在向上堆里,还求向上一路,犹如在水里说渴。奈何奈何。”

百尽竿头须进步十方世界现全身
斯道能得此我,即是大总持。然不能见之于用,而活泼泼地,便著于我相。昔有一会和尚,僧问会曰:“和尚见南泉后何如?”会默然。僧曰:“和尚未见南泉已前作么生?”会曰:“不可更别有也。”观此句,会和尚已知有我,但以默然则执定默然,岂不是还未离竿头,全身未现?所以长沙说他:“百尽竿头不动人,虽然得入未为真。百尽竿头须进步,十方世界是全身。”此事要赤条条光裸裸,纵横自在,不要缘一丝毫。默然也可,开口也可,行住坐卧无往不可。那百尽竿头值得什么干屎橛?你若恋定默然,即是默然邪禅,乃是我著于默然之相,即是我相。经所云者,当要委悉。

学道之人不识真只为从来认识神
客问曰:“蚯蚓斩在两处,两处动,佛性在哪一处?长沙答云:‘莫妄想。’是否?”曰:“我不是这样答。”客曰:“如何答?”曰:“两头动乃风火未散,若论佛性,两处都有。”客曰;“佛性本一,如何两处都有,不是二了么?”曰:“佛性岂止于二,有百千万亿不可说不可说之数之佛性。”客曰:“蚯蚓亦有化身佛性。”曰:“蚯蚓若无,诸佛亦无,诸佛若有,蚯蚓亦有。所以说上至诸佛,下至含灵,皆有佛性,理本如是,非妄说也。”

客问曰:“何以谓之谓神?”曰;“你今识得此苍苍者乃天否?识得此茫茫者乃地否?识得天之下地之上一切万物,并此身心,内而起念,外为视听言动否?”客曰:“都识得。”曰:“此便是识神,盖此识有生有灭,识时谓之生,不去识时谓之灭。我无生灭,识乃我之用,我乃识之体,认用为体岂不错了。当于不识一切之时,亦无认识之认,惟有此我历历孤明,此则本来之真人也。既能明此本来真人,任你千识万识,都是本来人作用,有甚生死到你?”所以长沙曰:“学道之人不识真,只为从来认识神。无量劫来生死本,痴人唤作本来人。”

要知识神即是真如,真如即是识神,丝毫不可分别,才可谓之彻悟。你看诸佛诸祖,在世间与众生日用同食饮,从朝至夕,从少至老,总是这识神用事。不但在世间如此,即今在佛国净土,或天堂,或名山大川,亦如此。只因他不过晓得此我,便脱离生死成佛去。众生只认识神,不识此我,所以流浪生死。不可将识神看轻,将本来看重,则又成大病。设若总不要识神用事,则本来人竟成死灰,堪作什么?《楞伽》谓藏识即是大圆镜智,可以悟矣。

东家用驴丁家作马
人问长沙:“南泉迁化向什么处去?”沙曰:“东家作驴,西家作马。”赞得南泉这样圆通。僧又问:“南泉迁化向什么处去?”又曰:“要骑即骑,要下即下。”赞得南泉这样唧噜。又僧问:“南泉迁化向什么处去?”又曰:“石头作沙弥时,参见六祖。”赞得南泉令人无处捞摸。僧又问,又曰:“教伊寻思去。”赞得南泉神出鬼没,不可思议。后又问三次,沙三次默然,赞得南泉去处真亲切有味,令人乐其所答之所以然而并忘其所答之所以然。三圣云:“可谓空前绝后,今古罕闻,犹胜临济七步。”学者可将长沙之四答三默然,并我所赞圆透、唧噜、无处捞摸、不可思议、亲切有味合看,以见此我之奇,此我之妙,即能见南泉迁化向什么去,何必又问?

子湖狗
会得此我,即会得子湖狗。若拟议,即丧身失命。人问:“如何是子湖狗?”子湖答曰:“嗥嗥。”湛愚曰:“你看他即答嗥嗥,要拟议作么?”

子湖云:“他古人只见得即心是佛,即心是法,便承信去,随处茅茨石室,长养圣胎,只待道果成熟,学人何不效他行取?”观子湖所云,只要信得一两句言句,不要许多知解,晓得许多公案,便去长养圣胎,才是修行决断处。将大梅作榜样,胜过古今多少人。要知解多,可见是病。慎之慎之。

画蛇添足
云际禅师参南泉,问:“摩尼珠,人不识,如来藏里亲收得,如何是藏?”泉曰:“与汝往来者是。”际曰:“不往来者如何?”泉曰:“亦是。”际曰:“如何是珠?”泉召曰:“云际。”泉曰:“亦是。”际曰:“如何是珠?”泉召曰:“云际。”际应诺。泉见际不悟,曰:“去!汝不会我语。”际从此信入。可见古来传授直指总是此我,其余皆妄也。

灵鹫闲禅师上堂曰:“是汝诸人本分事,若教老僧道,即是与蛇画足。”有僧出问曰:“与蛇画足即不问,如何是本分事?”闲曰:“试道看。”僧拟再问,闲曰:“画足作么?”湛愚曰:“今人无有不为蛇添足者,试静坐一看此我,时时为他添足,如何得能成就。”

一翳在眼空华乱坠
灵训初参归宗,问:“如何是佛?”宗曰:“我向汝道,汝还信否?”训曰:“和尚诚言,安敢不信?”宗曰:“即汝便是。”训曰:“如何保任?”宗曰:“一翳在眼,空华乱坠。”训辞归去,宗曰:“装束了却来,为子说一上佛法。”训装束至宗前,宗曰:“时寒,途中善为。”训领此言,顿忘前解。湛愚曰:“于即汝便是,得体,于途中善为,得用,体用全,才是此我稳当处,然古人于用上更加重焉。所以灵训于即汝便是,更不再问,便问保任,于途中善为,便顿忘前解,真狮子儿。古德谓此我为鉴觉,乃去:‘若遇善知识发明此鉴觉,为初善。不守住此鉴觉,为中善。并无不守住之心,为后善。’灵训三善皆得,学者当知。”

无心是道
沩山云:“但情不附物即得。”沩山此言,直截痛快,只要此我赤条条光裸裸,不留一物在心中即是。山又云:“一念顿悟自理,犹有无始旷劫习气未能顿净,须教渠净除观业流识,即是修也,不可别有法教渠修行趣向。”沩山此言,乃保任最得力处,珍重珍重。

沩山谓仰山曰:“寂子速道,莫入阴界。”阴者,盖覆也。人若攀缘丝毫去,则被此丝毫法所盖覆,为此我障碍,不得透脱。故问沩山:“你当说出近日所悟,切不可入此也。”仰山曰:“我近来不但为丝毫法所蔽,我当日因信而入此道,而今连信都忘了,又安得为他法所盖覆?”沩曰:“子信了不立,不信不立。”仰曰:“我信不信都不管,而今只有此我名慧寂者,更无他人可信。”沩山又难之曰:“恁么即是定性声闻。”惟仰山信得真说得真,曰:“慧寂连佛也不要,还有什么声闻入我意中。”当看仰山自立,只有此我,不入阴界。古人有此榜样,善学者急须著眼著眼。

僧问沩山:“如何是道?”山曰:“无心是道。”僧曰:“不会。”山曰:“当会取不会的好。”僧曰:“如何是不会的?”山曰:“只汝是,不是别人。”沩山分明说出此我,人还不信,深可怜悯。山又曰:“今时人但直下体取不会的,正是汝心,正是汝佛。若向外得一知一解,将为禅道,且没交涉,名运粪入,不名运粪出,污汝心田,所以道不是道。”观沩山此一则公案,人能悟此,即可彻上彻下,不须他求。僧云:“某甲不会。”“何不认此某甲?”所以沩山又说,但直下体取这不会的正是汝心汝佛,心佛即是某甲。如此直指此我,而僧竟退去,可怜可怜。

沩山谓仰山曰:“汝须独自回光返照,别人不知汝解处,汝试将实解献老僧看。”若湛愚在当时,即上前交沩山口掩住,看他说些什么?因仰山说解,所以被沩山纳入信位,不许人位。客问曰:“何谓信位?”曰:“信得此理无疑。”“何谓人位?”曰:“受用此理自在。”

千里知音
昔王常侍寄书与沩山,画一圆相,内写一日字,山云:“谁知千时外有个知音。”仰山曰:“虽然如是,还未稳当。”沩山云:“子又作么生?”仰画一圆相,内写一日字,掷地以脚抹却之,乃大笑。客问曰;“此何意旨?”曰:“汝能将此我抹杀之,即知此意。”客疑甚,跪问曰:“求老人慈悲如何抹杀?”曰:“汝将所见所知所解所悟尽情放下,如木人看花鸟,如露柱,如顽石,如大死人,于此始有相应之妙,不必再问。”

他日客又问:“弟子遵老人言作工夫越要抹杀此我,此我越显光明,奈何奈何?”余笑曰:“我原说有相应之妙,实对你说,若要抹杀此我,即十方如来亦不能抹杀此我。此我乃实相无相,他是个什么物事,敢云抹杀?乃要你忘此我两字之名,离一切相,得真我之实,坐享人位,非如大死人不能至如如之地。所以越作工夫越光明,越光明越如大死人去,此石霜要人速证菩提,非小故也。慎之慎之。”

沩山水牯牛
客问曰:“沩山云:‘百年后在山下作一头水牯牛去。说是沩山僧,又是水牯牛。说是水牯牛,又是沩山僧。毕竟唤作什么?’”曰:“不要睬他,他分明自赞他充满三千大千世界,无处不圆通。”云岩参百丈二十年,因缘不契。后造药山,药山问岩,百丈有何言句,岩说许多言句,药山皆不许。他日又问岩:“还有什么?”岩曰:“有时上堂,赶散大众,复召大众,大众回首,丈曰:‘是什么’”药山曰:“何不早恁么道?今日因子得见海兄。”岩于言下顿省。观此则公案,任他千说万说,总不如直指。古德只有认得此我一著便是,并无别法。即说得好,不是直指,都归虚妄。你看药山于此得见海兄,则其余言句,何足算也。

法身无相法眼无瑕
夹山说法身无相,法眼无瑕,在理上见得,未得师傅真见。何以故?若此时有人来问,如何是法身?答曰:“羊便干处卧。”又问如何是法眼?答曰:“驴便湿处尿。”此关蓉禅之两答也。夹山若闻此两答,自然罔措。然古人真有良心,闻道吾笑他不是,便请问去。访船子和尚,其遇船子,只在山拟开口,船子便将山打落水中,山才上船,又曰道道,山又拟开口,船子又打。看古人公案,当看其要紧处,任他在千载以上,只要玩他的语句情景,犹如在当前一样才得力。船子要夹山道,夹山才要说就打,又不许夹山说,打后又要他说,山又要说又打,又不许他说。你看夹山此时,被船子逼得进退无门,可怜生将数十年来所知所解,都潜迹无踪,只剩得此我露迥迥地,不怕他不害然大悟。临别船子,频频回顾,船子唤阇黎,山乃回首,船子曰:“汝将谓别有么?”后夹山归,上堂,人问法身法眼,仍如前答。道吾闻曰:这汉此回方彻。

古德于来问者不容开口即打,这便是直指,人都谓负冤,何以不曾开口即打?乃具如此见识,哪里得有长进?何不想一想不开口时是个什么光景?又言拟问便错,不但不开口,连有念也不是,则此无念之时,还有个什么?哪晓得到无念时,明明的有一个孤明之我在这里,何不识取?于此不识,而去起念攀缘他法,任你海枯石烂,总无用处。

大事未明如丧考妣
睦州示从云:“大事未明,如丧考妣。”盖谓不知此我也。“大事既明,如丧考妣。”盖谓不能保任以求速成也。客问曰:“如何保任,乃得速成?”曰:“如大死人去。”又问曰:“本来现成,何必如大死人去?”曰:“不然也。只因你习气深厚,今如大死人,则万念万事皆休,习气自然销落,要不得两三年,则任你逍遥自在去,何乐如之?”

天下事我看来都难,惟有此事不难。只要遇有良心善知识,一点即明,何须多说?明后保任,只要不忘此我,待他熟了,他自家便能生活,与诸佛相等,还愁什么生死?客曰:“善知识自然有良心,老人何以说有良心善知识?”余不觉喟然长叹曰:“今日无处不是善知识,你去问他,终日开堂,曾度得几个人来。”客唯唯而退。


卷四

月似弯弓少雨多风
陈睦州示众云:我见百丈不识好恶,大众才集,以拄杖一时打退,复召大众,众回首,乃云:“是什么?”有甚共语处。又黄檗亦然复召大众,众回首,乃云:“月似弯弓,少雨多风。”犹较此子。睦州此等批判,不能善于分别,何以故?盖睦州言句,全是逼人到法身边。如秦时辘轹钻,并《指月录》所载无理路等语,只可度上智。若中下人,便茫然罔措,与月似弯弓同类。不若百丈“是什么”极亲切,上中下皆可收入。睦州恐人在复召回首处识取则不是,所以说要在思议不及处识取,犹较些子。然与其茫然罔措,不若在“是什么”处共语有入处。细细分别,若论直指,还是百丈较些子。

大千坏此我也坏
沩山谓大随曰:“阇黎在老僧处并不曾问一转语,何也?”随曰:“教某甲向什么处下口问?”沩曰:“何不问如何是佛?”随便作手势掩沩口,沩叹曰:“子真得其髓。”湛愚亦叹曰:“随公真得此我之髓。”

僧问大随:“路逢古佛时如何?”随曰:“你忽逢驴驼象马,唤作什么?”僧无对。若我在当时即对曰:“唤作古佛。”

“大千坏,此我也坏”,此大随答僧所问也,此语疑煞天下人。投子闻之,便装香作礼,称大随乃古佛在世。客问曰:“大千坏,此我真坏不坏?请老人慈悲开示。”曰:“不坏。”客又曰:“彼两人是何意旨?”曰:“此两公真得此我之髓。”

他日客又问曰:“此我亦有髓耶?”曰:“此我岂无髓?汝今初明此我,只到此我之边。入无为本位,到此我的的处。若到向上处,凭你日用去。明此三者,则谓之髓。”

从缘悟达永无退失
灵云偈曰:“三十年来寻剑客,几回落叶又抽枝,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沩山诘其所悟,与之符契,嘱曰:“从缘悟达,永无退失,善自护持。”玄沙见此偈,乃曰:“谛当甚谛当,敢保老兄未彻在。”客曰:“两公意旨何谓也?”曰:“沩山诘其所悟,与之符契,玄沙亦许其悟,但未彻耳,恐其著于桃花,未到末后句。”观灵云后上堂答僧问:“如何得出离生死?”云云:“青山原不动,浮云任去来。”又答问:“如何是真常流注?”云曰:“似镜常明。”曰:“向上更有事也无?”云曰:“有。”“如何是向上事?”云曰:“打破镜来与汝相见。”灵云盖悟彻至此,故说直至如今更不疑。

放不下担取去
严阳尊者参赵州,问:“一物不将来时如何?”州曰:“放下著。”尊者曰:“既是一物不将来,放下个什么?”州曰:“放不下,担取去。”尊者于言下大悟。客曰:“他大悟些什么?”曰:“一切皆可放下,惟此我你放他何处去?所以教他担取去,乃直指也。尊者能担取,所以为大悟。若别有所悟,非悟此我,皆不是悟。惟悟此我,才可谓之大悟。”

僧问尊者:“如何是佛?”尊者曰:“土块。”又问:“如何是法?”尊者曰:“地动也。”又问:“如何是僧?”尊者曰:“吃粥吃饭。”又问:“如何是新兴水?”尊者曰:“面前江里。”大慧杲云:“似这般法门,恰似儿戏。然入得这般法门,方安乐得人。”如真净和尚,拈提古今,不在雪窦之下,而末流传习,却成恶口小家。惟大慧能入此法门,所以才说得出安乐两字。若不能悟此,焉能安乐?学者当细心参取,如其不然,则一生受困,不能圆通。学者当参何处不是佛?若拣择,则大不安乐矣。”后人不识斯量,惟习土块、地动等语,却成恶口,入地狱,如箭射。

天龙一指禅
客问曰:“俱胝云:‘吾得天龙一指头禅,一生用不尽。’何谓一指头禅?”曰:“一指犹云些些子,得此一生便用不尽。曹山说俱胝承当处卤莽,只认得一机一境。难道一机一境,扩而充之,不可以盖覆大千么?俱胝云一生用不尽,可见在此一指上得,方能该全体大用,与临济黄檗佛法无多子相同。试问曹山,谁不是一机一境上悟去?睹明星而悟,不是一机不境么?但曹山意有所在,不是说俱胝卤莽,恐后人执定一指不能尽彻,岂不卤莽?”客曰:“一指头如何便是禅?”曰:“干屎橛且是佛,如何一指头不是禅?”客跃然而起曰:“弟子悟得天上天下无不是我。”曰:“识得便休。”

识得此我立处皆真
耽源上堂,仰山作圆象,以手拓呈了,却叉手立,源以两手相交作拳示之,山进前三步作女人拜,源点头,山便礼拜。客问曰:“看他两人作如此妖模样作么生?”曰:“妖模怪样不是佛么?你若识得他这些妖模怪样,即可以度生成佛去。古德一动,都是显出这个,教你处处识得这个,凡立处皆真。”
沩山问仰山云:“汝是有主沙弥,无主沙弥?”仰山从西过东立,沩山异之。客曰:“是何意旨?”曰:“沩山是直问此我,仰山是直答此我,所以沩山异之,非寻常人也。”

客曰:“何以狮子一滴乳,迸散六驴乳?”曰:“一人返真归原,十方魔宫震动销殒。若悟得此我,在当下顷刻间,便是返真归原,凡一切皆属虚妄,魔宫安得不震?此我即一滴乳,彼驴乳值得什么,安得不迸散去?”

仰山问双峰:“近日见处如何?”峰曰:“据某见处,实无一法可当情。”仰曰:“汝解犹在境。”峰曰:“某只如此,师兄又如何?”仰曰:“汝岂不知无一法可当情者?”添一者字,乃直指此我示峰。试问当谁之情,此人是境不是境?只要知此我,则境自我矣,孰有当我情者?

但得本不愁末
沩山问僧:“名什么?”僧曰:“名归真。”沩曰:“归真可在。”僧无对,仰山教之曰:“何不答和尚在眼里耳里鼻里?”僧一如所教,沩曰:“此是五百善知识语。”客问曰:“眼里耳里鼻里不是我么?”曰:“汝可以作五百人善知识云。”

仰山示众曰:“我今分明向汝说,且莫凑泊,但向自己性海如实而修,不要三明六通,何以故?此是圣末边事。如今且要识心达性,但得其本,不愁其末,他时后日自具足在。若未得本总将情学他,亦不能得。”客曰:“如何是但向自己性海如实而修?”曰:“寂然不动谓之修性,此我本来寂然不动,非我之外有性,性之外有我,乃我而性也。此我当寂然不动之时,其空洞悄然,深如大海,故曰性海。此际至真至实,非他时可比。但能相应此至真至实,便是修,非他有所修。但能于此而修之,则圆通圆觉,无尽殊胜,自然具足。若不修此,而以知解学佛祖事,如以萤火烧大地草愚者笑之。”
仰山示众曰:“一二二三子,平目复仰视,两口一无舌,此是吾宗旨。”客曰:“保谓也?”曰:“未悟此我者,参此则可以悟。既悟此我者,参此则可以入性海。若将解解此偈,则非为仰山宗旨。只要参去,自然入仰山宗旨,妙不可言,不必问。”

我有一机瞬目视伊
香严偶抛瓦砾,击竹作声,忽然省悟,遥礼沩山,作颂曰:“一击忘所知,更不假修持。动容扬古路,不堕悄然机。处处无踪迹,声色外威仪。诸方达道者,咸言上上机。”沩山许之,仰山不许。严又曰:“去年贫,今年贫,始是贫。去年贫犹有卓锥之地,今年贫锥也无。”仰曰:“如来禅许师弟会,祖师禅未梦见在。”严又曰:“且喜贤师弟会祖师禅也。”此三颂,学者当仔细参取。第一次颂,明明了悟,何以仰山不许?第二次颂,还不许,至三次,才许其会祖师禅,大事了毕。若论第三次颂,只同临济第三句棚头弄傀儡之人自救不了,学者试参之,何以便许之也?客曰:“弟子疑香严三颂与临济三句不合久矣,抽牵藉里头之人,与瞬目别唤何异?请老人开示。”曰:“瞬目别唤在两颂之后,所以许之。悟得傀儡抽牵在第一句第二句之前,所以不了。若先悟得抽牵之人,再进而悟得第二句,又再进而悟得第一句,才为究竟。香严于内里已经透过,仰山疑他不能于日用动处相应,则堕于无为,岂可即许之也?”此两则公案要实分明,才是此我究竟。不然,则只知此我。此我不到究竟,则为明眼人所笑矣。

香严示众云:“若论此事,如人上树,口衔树枝,脚不蹋枝,手不攀枝。树下忽有人问,如何是西来意,不对他,又违他所问,若对他,又丧身失命。当恁么时,作么生即得?”此则分案,总不在树上树下,对与不对,直逼得人罄然独存,只有一疑。若能将疑放下,荐出这罄然独存者,看他有甚话说?虎头上座云:“树上即不问,未上树时请和尚道。”香严乃哈哈大笑,都不是。

客曰:“口衔树枝时,有人问西来意,请老人答一转语。”曰:“何难也?”遂鸣掌三下,客默然休去。

佛法无多子
临济问佛法的的大意,三次问,三次被打。试问诸子,以临济之问,黄檗之答,一句两句便可说破,而一问一打,何也?盖所问者乃的的大意,岂可涉之语言?若一涉语言,即非的的。答固不可,不答亦非,所以三问非三打不足以应之也。盖打者,打其问也,打其问则无问矣。既然无问,则自然无答。无答无问,则四目相对,两我相呈,非的的大意而何?所以大愚曰:“黄檗与么老婆心切,为汝得彻困在。”临济于此言下大悟,乃曰:“黄檗佛法无多子。”要知临济初问时,怀著一肚皮禅,问佛法大意,想黄檗必有许多话说。哪知道开口问便受棒,竟至于三次,不容开口。可怜生将临济一肚皮大意,打得干干净净,被大愚老婆心切,一句点破,所以才悟得佛法无多子。与初问大意时,天渊悬绝。学者只将此则细细参取,若有所悟,则一切皆彻。我今说明,更容易参入。参禅不学临济公时,更学何人?客曰:“无多子我悟也。”曰:“悟得什么是无多子?”客曰:“这个便是无多子。”余大喝曰:“既认得这个,又何须说这个?”客休去。

临济儿孙满天下
临济儿孙满天下万世,学者当想是何缘故。五宗已灭三宗,惟洞曹还有门户。但洞曹所出之人,拖泥带水,不知口里是哪里来的许多咬文嚼字不著边位的话。他都说有密传,于相对谈时,并无一句直指。惟临济公才可谓继达摩初祖西来直指之宗,他宗皆不能及。即《六祖坛经》,可谓了然明白,然细细参取,于直指处犹欠分明。即达摩初祖,不过开直指之端。至临济公以后至于今日,凡学道已悟未悟之诸君子,能知临济公直指究竟么?此我大呼四十年矣,并无有应声而出者。客曰:“老人之言,令人不服。自临济后,代代相传,岂无有知直指究竟者?若不知直指究竟,何以称为临济儿孙?即今日之开堂者,人人都是济宗,何以都谓其不知直指究竟?试问老人,如何是临济直指究竟?人都不知,然常见老人言及直指,便称临济公,便颜色惨淡凄凉,至于流涕,或声泪交至,满座默然。敢请指出,以开愚蒙。”余为之叹曰:“余岂敢妄言,谓初祖及六祖犹欠分明,直尊临济。诸子无日不对临济公所垂之言,只在料拣、宾主、照用、三玄三要上理会,殊不知料拣、宾主、照用、三玄三要,都可以说得明白,不为直指,不为紧要。只有反复说,叮咛又说我与诸佛不别者,乃认得这说法之人、听法之人,他是无依的人,他是诸佛之母,诸佛皆从此出。诸子看书久矣,总不提起,何也?试问自临济公示众后,有谁提出此说,并今日开堂称儿孙者,有谁提出此说而表章之,不但他宗灭而济宗早已灭矣。后人只论料拣等语,总不提起说法之人、听法之人,为直指究竟,直令临济公至今泪不曾干。我今竟敢大言曰,即世尊不曾如临济公而又说如此之直指也。能明此我,彼三玄三宗今日始大白于天下后世矣。”初祖开直指之门,所以能扫除一切文字,即世尊四十九年所说,俱一例扫去,这是何等见识,敢有如此作用?可见直指者,乃一超直入法门,孰有等于此者?惟临济公直指说法之人、听法之人,教人当下识取此人便是佛,不须外求。当此直指之时,面面相对,人人是佛,谁敢有别样闲言语掺入搅混,视千七百公案语句如同粪草。今日指出此我,真可谓活宝也。前乎临济公者,后首临济公者,有如此直指乎?其间亦有指心即是佛者,说到心字,便捉摸不定。亦不指汝即是佛者,指清谈对面是佛者,有不肯叮咛再三告诫,对他人又用别样言句。怎如我临济公,说而又说我与佛相同者,惟知此说法之人、听法之人而已矣,并无他奇特也。若有他奇特胜于此我者,即是天魔外道。若再加丝毫法帮补此我乃能成就者,即是邪说。惟此说法听法之人即是诸佛,即是诸祖,此才是真直指。我所以说比初祖六祖更觉分明,但后人总不提起,不识何故,真不可解。

我本无相所以独尊
世尊云:“天上天下,惟我独尊。”后四十九年所说,皆是此两句注脚。被云门打杀,后人没胆量,再不敢提起,更赞他能报佛恩,将世尊满肚慈悲直指此我法门,埋没至今。云门之过,不亦甚乎!所以绝嗣,非无故也。客曰:“云门之意,恐著我相。”曰:“我本无相,所以独尊,何相之有?”客又曰:“云门之意,盖谓人人皆有一我,何以世尊说惟我,所以打之。”曰:“世尊之意,教人只认此我,不可外寻,非是只言惟我一人也,何以要为?若是云门生于临济之后,见说法听法之人两句,不知胡喊乱叫到什么田地?今日我劝诸子并后来者,只将世尊并临济公所说,天上天下惟我独尊,说法之人听法之人,明了于心,而保任之,管保成佛。何须他问也?谈何容易,佛说天上天下惟我独尊两句;谈何容易,临济公说说法之人听法之人两句。百千万亿年内,才有此直指之门,岂可同他说相等?他四宗有如是直指乎?云门有如是直指乎?试问秦氏辘轹钻,并芭蕉扇、触著帝释鼻孔,度脱几人,能指而数之乎?然古人说此截断众流之法,要吾人认此不能流去之我。乃是古人悟后,要人当下归根复性,得见此我。开示虽好,悟入则难。无奈后人自家不曾悟,也学古人杜撰几个无理路之字,合成一两句,哄骗愚人,作自家藏身之地。而今举目皆是,不知惭愧,深可怜悯。”

惟此直指单提正印
初祖西来时为直指,而今善知识若不直指,便是违悖宗旨。即如《指月录》中,能直指者不过数人。惟临济公独肩荷古今,纵横自在,欲人立于光天化日之下,竖起眉毛,挺起脊梁,露出巍巍堂堂这说法之人、听法之人,便是活佛活祖。并不依靠一丝毫所说、祖所说、历代禅师所说而自由自在,为天上天下之独尊。何须用他人所说,旁敲侧引、委曲婉转、截断众流而曲指之也?临济公出世,真乃万古奇逢。今虽不能亲炙左右,而遗书尚在,求道之人,不去细心识取,徒然东张西望,何益也?

今人只将青州布衫、镇州萝卜等等之句,胡参乱参,耽延岁月。要知道此等句看去甚难,要会甚易,只要明得这说法听法底人,这些无理路之言句,都不能出我掌握,即不会我亦不去求会,何以故?盖既得其本,何愁其末!今若得本,不愁你不一笑而解之也。既解后,才悟得参此等言句,不如先来明这说法听法的人,为甚易而直指也。

临济公所言料拣、宾主、照用、三玄三要,皆是建化门头事,皆可以言解得明,惟此直指,乃其根本。若不明此根本,即明白料拣等事,一当用时,便有隔碍,不能有济。若先知根本,于料拣等事,点著便知,盖后人总不知本末,枉费心思,为可惜也。惟此直指,乃单提正印,惟此我乃谓之正印。故又云:“赤肉团上有一无位真人,常入人之面门。”所谓真人者,即我也。盖谓惟此我为真,其余皆虚妄不实。真人无相,故无位,真人不空,故出入。客曰:“谓真人有出入,岂不落外道见?”曰:“外道亦说此人能出能入,他只晓得能出能入,不晓得无出无入、无形无相乃此我之本,所以谓之外道。临济公单提正印,佛道魔道齐收,佛道外道齐打,盖汝等不知正印大义。若正印埋没,佛道魔外齐兴。正印彰明,佛道魔外全隐。仰山谓佛说魔说,总是魔说,乃单提正印,才有这等说话。临济公单提正印,直指出无位真人,所以空前绝后,纵夺自由,不似他宗影响曲指也。”

客曰:“无位真人,即是说法听法之人否?”曰:“然。”兹言其无位者,正见其无所依也,故又曰无依道人。盖谓此说法听法的人,本来本真,不生不灭,不用修成,不因造就,并无依托,惟自作主,诸佛成就皆从此出。今人只想慕诸佛并佛国净土,乃一切庄严,而不求于说法听法之我,则南辕北辙,何日得有归期也!

见自本心识自本性
六祖云:“人当见自本心,识自本性。”亦可谓亲切极矣。今说到心性两字,人便茫然,不知何以谓之心谓之性?若说到说法听法的人,人便凝然有入处。此亦是时节因缘,该临济公出世,大明斯道,和盘托出。而后人竟不提起,真可哀也。

临济公上堂云:“人要求真正见解,不要求殊胜,殊胜自至。何以谓之真正见解?你四大色身不解说法听法,脾胃肝胆不解说法听法,虚空不解说法听法,是什么解说法听法?是你目前历历的勿一个形段孤明,是这个解说法听法。若如是见得,便与佛祖不别。”湛愚曰:“如此等说法,直指此我,这样分明,真可谓空前绝后。此世界中,惟临济公一人。”客曰:“何以谓之勿一个形段孤明?”曰:“有一个有相物事,有相便可以谓之个。勿者,无也。言并无一个有相的物事,而了然如空,而却有一历历无间无断之孤明。所谓我者,是这个解说法听法,见得此乃真正见解,与佛祖不别。”客曰:“何以谓之孤明?”曰:“我本孤,则不孤,则无明矣。”客又曰:“何以谓之历历?”曰:“此孤明之我,本来历历,无间无断,任他万物皆不能为碍。迷者,是我去著相,不是相来著我。一撒手便是佛祖,攀缘他便是众生。人能明此本来历历孤明之我,只要熟此我,莫教间断,即得成就,又何须别寻工夫,反为隔碍。”客跃然而起曰:“悟道成佛,如此之易,临济公真第一人也,非老人说,安能得知?弟子辈被《指月录》诸禅师惑乱久矣,今出长夜,不亦幸乎?”

向外所求皆是文字名相
济公又云:“山僧所说,只是道流现今目前孤胆历历的听法者。此人处处不滞,通彻十方,三界自在,入一切差别境,不能回换,一刹那间透入法界。”又云:“你欲识佛祖么?只你能听法的便是。学人信不及,便向外驰求,设求得者,皆是文字名相,终不得他活佛活祖之意。”又云:“约山僧见处,与世尊不别,每日多般用处,欠少什么?六道神光,未曾间歇。若能如是见得,即是一生无事人。”又云:“你即今目前听法的人,总不向外驰求,便有法身报身化身极大功用。”又云:“此听法的人,无形无相,通彻十方,在目曰见,在耳曰闻,在鼻嗅香,在口谈论,在手执捉,在足运奔,本是一精明,分为六和合。”又云:“惟有听法无依的人,是诸佛之母,所以佛众无依生。若悟无依,佛亦无得。若如是见得,是真正见解。”又云:“你欲得生死去住自由,即今识取听法的人,无形无相,无根无本,无住处,活泼泼地。应是万般施设用处,只是无处所。觅著转远,求之转乖,号为秘密。”又云:“古人去:平常心是大道。大德,你还觅什么物?现今目前听法无依的人,历历地分明,未曾欠少。你若得,与佛祖不别。但如是见,不用疑误。”又云:“三界惟心,万法惟识,所以梦幻空华,何劳把促?惟悟目前现今的人,入火不烧,入水不溺,入三途地狱如游园观,入饿鬼畜生而不受报。又如你欲得如法,但莫生疑,展则弥纶法界,收则丝毫不间,历历孤明,未曾欠少。”又云:“你若住心看静,举心外照,摄心内澄,凝心入定,如是之流,皆是造作。是你如今与么听法的人,作么生拟修他、证他、庄严他?他且不是修的物,不是庄严的物。若教他庄严你一切物即庄严得”。又云:“动与不动是二种境,还是无依道人用动用不动。”湛愚曰:“我今略指出济公将说法的人听法的人叮咛嘱咐,说而不又,真可谓婆心极矣。盖济公见向真、说得苦,总是要人信,才能了毕大事。若不如是,便是魔说邪说。读者珍重珍重。”

无位真人
客曰:“济以所说法道人、听法道人,又云无位真人,曰道人,曰真人,恐非吾辈凡流所能当之也。”余振威喝曰:“汝怎么在此两字上生如是邪解?所谓真人者,乃谓一切皆幻皆假,惟此人为真,非是论列人之品第,某为凡人某为真人也。道人者,谓说法之人乃明道之人,听法之人乃求道之人。你来听道求道,即是道人,兼谓举世人人是佛,非谓明道求道之人才是佛而他人不能也。汝等将人看轻,遂将自家看轻。殊不知此人通贯十方,遍游法界,隐则无形无相,显则变化难拘。十方如来,此人也。二十八祖,此人也。一切大菩萨诸菩萨及辟支缘觉声闻,此人也。东土六代祖师及历代禅师,此人也。一切天魔外道阿修罗,此人也。诸天,此人也。你我,此人也。一切禽一切兽,乃此人之轮转也。至于饿鬼地狱,乃此人之沉溺也。此十法界中何界而非此人之修为而成之耶?此人神通广大不可思议。能为恶,造恶鬼地狱畜生相。能为善,造天堂相。能善恶相杂,造世间宝贵苦乐相。能修善不断嗔恨,造天魔阿修罗相。能于心外立法修行,造外道相。能清净避世,造小乘相。能度己度人,造大乘菩萨相。能仍旧还我本来面目,端坐成佛。终日说法而无法可说,终日度生而无生可度。具八十种好,造三十二相。此人有如此神通变化,休轻看他,而甘于自弃。智者于此十法界,当择而行之。”
临济公单提正印,只要明此人即是佛祖,并无一法与人。故曰:“你取山僧口里语,不如休歇无事去。”盖谓能明此人,使他自在,万万不可向外驰求,被他万境回换不得自由,与佛祖有异。

一念缘起无生超出三乘权学
客曰:“一念缘起无生,超出三乘权学。何谓也?”曰:“吾人本来本无生灭,故古德教人要明彻无生之义,才为究竟。既本来无生,而目前之生生不已者,何也?乃吾人之念,或缘境、或缘物而起,故谓之生,然本体实未尝生。何以故?盖一念之缘而有起之之时,即不灭之之时。当其灭时,本体朗然常住,而未见其灭,则其生时,亦未尝生可知也。生灭者,乃一念相缘而起,无生者,乃本体之常住也。所以不明无生,终随境转。彼三乘之学,皆不知无生之义,而搪一法以修行者。既执法以修行,则不知家在何方,而辛苦道路。世尊不得已授之以法,且居学地,以俟将来。所谓权方便,非实诣也。若能当下悟得这说法听法的人本来无生,则缘起皆归虚妄。凡藉权修学之法都无所用,岂不超然自在?彼三乘之权学,又何足问也?”

临济公直指此人乃旷古奇逢,当思吾人有何福德,才能得闻,真所谓百千万劫遭遇也。试想教中二十五圆通、二十五轮转、四十五圣位、十信、十住、十回向、十地等等,至于妙觉等觉四果诸菩萨,不可说不可说八万四千陀罗尼,若在临济公前,一喝皆散。即令彻透大藏经教,游遍三千大千世界,无一人能敌其辩才者,在临济公前,则一字不能张口。即令有人具维摩居士神通,手托大千世界遍各方游行示人,在临济公前,则销落归于乌有。客曰:“何以故?临济公便如是?”曰:“盖他有直指此人之正法眼,则彼权学,皆其绪余,辩才神通,皆其所应用之闲家具,何足当济公之一顾也。济公指出此人乃天地万物万法之根。若能信其言,则是立地大乘凡夫,为佛祖嫡派,所谓诞生王子,非菩萨以下所能及者。能信此而保任之,名为活祖。”问曰:“何以谓之保任?”曰:“心心不异谓之保,要行便行,要坐便坐谓之任。”问曰:“何以谓之心心不异?”曰:“心心即念念也,念念不忘听法之人,而毫无他想,则谓之不异。若有他想,则异。倘一涉于情,则智为之隔。一涉于想,则体为之殊。慎之慎之。”

识取弄影的人
济公云:“你一念清净心光,是你屋里法身佛,一念无分别心光,是你屋里报身佛,一念无差别心光,是你屋里化身佛。在教家论此三身为极则,在山僧见处不然。此三种是名言,亦是三种依明,知是光影。大德,你且识取弄影的人,是诸佛之本源一切处,是道流归舍处。”客问曰:“如何是弄影的人?”曰:“我四十年前悟得此听法的人,便是弄影。后读济公语录,指出乃心光,乃名言,乃三种依明光影,只要识取弄影的人,豁然大悟。我已识我矣,而犹然起希望之心,况不知根本者,至何日乃能脱然耶?只这弄影的人,即我也,何得又问?!”

婆心高过须弥山
客问曰:“历来禅师呵佛骂祖,从未有如济公德公骂得利害,并骂诸方,不已甚乎?”曰:“此两公作用,非汝等所能知也。汝等见他是骂,我则见他泪如四海水,婆心高过须弥山,痛哭着教人信他言语,早早成佛去,不要以毒药为食饮,堕入轮回无有了期。盖谓一切世法,总是颠倒地狱之坑,固不足论。即一切佛了义经不了义经,总非究竟。总不如明此听法的人,大事才能了毕,又极简极易,一点便破,何以不信?而去寻野狐伎俩,耽延岁月,投入轮回。慈悲已甚,乃有大骂,大骂已甚,仍是慈悲,只为人不信他言语,故如是耳。试问今日诸方,有谁能奉此两公之训者?”客闻之流涕曰:“果然果然,乃诸方之福薄,而数使之也,不亦悲乎哉?!”

一无所求便是放身命秘密处
客曰:“明得这听法的人,还有秘密否?”曰:“此切问也。此我无形无相,秘密极矣。明得此我,已为得矣,即已得此秘密,又求什么秘密?只要一无所求,便是放身命秘密处,念念不忘此人,便是佛祖,便是秘密。念念便是历历心灯,一有间断,便是灯灭,急须续之。能一日二日至于七日念念相续不忘,则智慧自生。何况一年二年,心然打成一片。然未成一片之时,乐已无穷,况其成就,其乐又当何如耶?此即秘密也。”

说法要有出的路,使来学者人人都有所望。若只将无理路言句劈面摔将去,则无人不起退心。在《指月录》中比比皆是,而堂堂犹面南称善知识。若以世尊较之,此辈皆断绝佛种者也,所以绝子绝孙。宗门虽是单提正印,若初学来问,必须善于引诱,直指分明,其无理路言句都用不著,俟其不能跳出我掌握之时,然后逼拶教他超入。不是胡乱得此理,只知得自家,不能识学者千差万别的机要,便去将无理路言句乱说乱洒。要知你哪无理路言句,值什么干屎橛?只要破得一句,其余皆破。然此等句,不过将人逼到法身边,而打退多少人不肯学道,真令人放声大哭。犹可恨者,而今诸方总学此等言句,自家又不能悟,只教人自家参去,教他参些什么?一齐相将入地狱去,深可怜悯。然古人虽不能度人,还可自了。试问诸方能自了否?清夜思之得无愧否?你看我临济公设料拣、宾主、照用、三玄三要,但凡来学,一齐都收,这是何等善诱妙用,而直指听法的人为大总持,即使老妪闻之亦解。此听法之人即不能今世成就,亦得种此无上大因,岂是他辈志以无理路言句打退人求道之心,于千人万人中捞摝得一个半个,犹然告之于人,不肯自返。如船子和尚,使世无夹山则亦已矣,殊可叹也。临济公儿孙满天下万世,诸君得不一回思乎?

学者在有理路上周旋到尽头处,然后才可以用此无理路中之药恰对其病,一闻便能超入。若其人用心至八九分者,还不能超入,还有疑似之间,何况其余?若具大根大器者,一闻无事路之句,即能超入,然千人万人中不能有一个半个。今诸方又不曾悟,只以无理路言句为藏身之地,便成然自称善知识,乃良心丧尽,不知羞耻,将来鬼打臂亦不顾,真可怜也。

不贵诸佛不轻众生
客问曰:“临济公云:‘外不取凡圣,内不住根本,见彻本法,更不疑谬。’即是内不住根本,何以老人教弟子念念不忘此人?”曰:“此问极是。因你才认得听法的人,何尝彻透本人之妙?故要你去保任。你若熟了,又住于根本作什么?果能时时当前总是此人,则惟见此人在大千世界。有入四圣者,有入六凡者,十法界都是相,只有此人无相,纵横于十法界中。十法界虽乱起乱灭,而此人总无起灭,凡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都销归乌有,迷悟不同,故著于四相而转轮不已。所以要彻见本法,有何疑谬?本法即心法也,心法即此我也。”

斯理,要知堕入三途即是堕入四圣,同是一样神通变化,非同小可。所以古德不贵诸佛,不轻众生。盖古德深彻此听法的人,乃天地之活宝,不用学,不用修,他自有这堕四圣三途的妙用。可见此我不可思议,如此之奇,如此之妙,只要认得,便日日堕在佛位,而游戏于彼九法界中,度尽众生,使皆开悟。吾人之乐,还有过于此者否?但此人妙处,于总不堕时作么生?急须识取,急须识取。

心心不异念念不忘
客问曰:“此人于总不堕时,在于何处?请老人慈悲开示。”曰:“此世界本无十法界,今有十法界者,皆是此人造出。此人若不造,则空洞洞的大家无事,岂不是好?其奈都不安分,遂有此十法界之境界。若能会得本来无有十法界,则当下无事去。能录下无事去,即是不堕。于不堕时,即你放身命处。若求有处所,则又是生事,只要不求有在处,则处处皆在,随所寓而常乐矣。”客曰:“可是心心不异,念念不忘。”曰:“如是如是,能如此则自臻玄妙不容言也。”

六道神光
客曰:“济公云:‘山僧见处与释迦不别,每日多般用处,欠少什么?六道神光,未曾间歇。若能如是见得,即是一生无事人。’何谓六道神光?”曰:“此我作用,从眼耳鼻舌身意出而应酬诸事,皆是此我神光作用,随处作主,立处皆真。若神光不到之处,其事皆不得成就。可见成就天地万物,皆此神光作主。三途地狱,亦神光所成就。三十二相,亦神光所成就。吾人能知此神光在我并无欠少,与诸佛相同,与众生相同,则成佛在我掌握之中。”

异类中行履
吾人只此一我即是佛,若有一佛可以帮补我才能成佛去,便是邪说。此一我能生八万四千陀罗尼,治八万四千烦恼病,能度己度人,能入一切境,不为一切境回换,能于异类中行履,证正等正觉。客曰:“如何能入异类?”曰:“你不见济公云:只是现今目前孤明历历的听法者,此人处处不碍,通彻十方三界自在。观济公所云,可只要我认得我,我便能入一切而不碍。”客曰:“若入佛境,与诸善人相对便欣然而乐,与诸不善非我同类则憎嫌至于生怒,奈何?”曰:“是你著于外相而不能见他亦有此我,与我同类。只见他言语行履不同,便生障碍。此病皆由你信此我不能到十分真处,所以有此障碍。若果能信到真处,彼异类所有不是、过恶皆不见得。我惟恒顺而教化之,发生无穷无尽教化之心,必欲度尽众生,而此心愿犹然不已,你才可入诸佛之类。要知道异类即是佛类,佛类即是异类。你若入异类而有障碍,即入佛类亦有障碍。总是要识此我则能彻十方三界自,没有这些障碍说话。”

十法界四圣谓之圣类,六凡谓之凡类。在圣位视六凡皆谓之异类,异之为言不同也,不同乎我之类也。能入三途之异类,而才是此我无障碍处。然此我本无障碍,其不能入异类者,乃自生障碍。彼畜生饿鬼地狱如何能障碍得你?不但入道之人不为三途所障碍,即众生受报,于三途之报必有尽日,当尽之时,其所受苦业,如梦幻泡影,皆销归乌有,而此受苦之我,迥然独脱,但他此时只以脱苦为乐,而不知此我。若能此刻明得此我,则即时超入佛类,而谁敢侧目视之?不但如此,即在受报之时,明明在三途之内,一念能见此我,即时三途之拘禁,如一点雪入红炉之内,皆了不可得。所以此我乃天上天下之独尊。人能入此心法,十方魔宫震动,岂不轻看?今诸子既知,若不善于保任,真可谓自暴自弃,慎之慎之。然此无上之法,无上之我,若要明此,乃至简至易,总不烦难,一开示便能悟入。即济公所开示,乃此听法之人,有何难悟?济公说而又说,可怜示众后并无人提起,至今日湛愚老人又说而又说。若将此作秘密相伟,只与一二人言之,乃绝佛种者也。济公不忍,我亦不忍,济公说而又说,我今日又说而又说,竟成露布。若只能知而不肯保任以成之,济公与我惟有痛哭而已。

方便即是多事
斯道若能明此我后,于日用中,或独处或处众,只见此孤孤冷冷之我,并无依靠。凡一切世法佛法,皆视如粪草,管保你智慧辩才、殊胜见解,如春风时至。诸华逐次开布,不知不觉,近于诸佛,与之同类,天下之乐,孰有乐于此者?客曰:“知此我后,保任之要,既闻命矣。但来学初入门,有何方便教他刻下悟入?”曰:“此是直指法门,单提正印,不必要有甚方便,方便即是多事。即指他你起念来学来问的是谁?你此刻在此坐立问道说活的是谁?他必定有答,即追问他,你这要答的是谁?他此被你追得紧,虽不能答,你看他眼目手足必有不安摇动处,就追问他你这眼或动或定、你这手这足或动或摇处是谁?逼得他动不是、定不是、左不是、右不是,自然于问他谁字上,逼出他的我字来。我字从他口出有力,从我口说出,虽是接引他,却弱。俟他说出皆是我,便许他以安其心,然后即处处指出他这我来。你自天明开眼时,是我要开眼,穿衣时,是我要穿衣,洗面吃饭屙屎溺尿,是我要洗面等等,出而应酬日用人事,哪一件不是我去安排诸务。你今来求佛求道,只这我即道即佛,拖着这个死尸去东奔西走寻些什么?自家只要认得自家,如是而已,要甚方便,岂不多事?!”客闻此,起而拜曰:“若如此直指,真能令人人悟入,吾人幸甚,万世幸甚,从无有如此亲切者。”

悬崖撒手自肯承当
斯道临济公谆谆教人,只要识此听法的人。我今直指此我,盖不忍人执别法而耽延岁月,乃教人于当下即悬崖撒手、自肯承当。撒手者,将一切佛法都撒开一边,独有一我承当此事,惟自家肯自家。本来现成,不须诸法,何等清净,何等解脱,何等快乐。回看执法修行者,何等拘禁,何等烦恼,投入虚妄而不自由。今脚跟落地现成,何必又说承当?盖当初入此门撒手诸法,乃有自肯承当之说,然法已忘矣,只有人在,欲忘此人必能绝之。绝之云者,非绝此人也,乃绝此自肯承当之名相也。名相绝,则忘斯人矣。故谓之人法双忘。人法双忘乃能苏醒,再不为老和尚舌头瞒矣。问曰:“用何法才可绝此人相?”曰:“若用法以绝之、则万不能绝。即将此承当之我,百不思,百不会,如木如石,而兀然忘缘,不可生一毫知解,不必求绝,而自然绝矣。人人若能得知此我,一入便是悬崖撒手,不是阶级层次渐修之说,才可谓之教外别传,格外大丈夫之授受相传,岂可轻视?

问曰:“闻老人说法,令人踊跃不能自禁,往昔思量作功夫,必要许多岁月,从竿底作到百尽竿头再进步,方露全身。而今竟用不著竿脚至竿头所历之事,如有来学者,纵不曾用过功夫,一闻直指,即全身超入,岂不庆快生平?何况曾作过功夫而受辛苦者,有不畅然而乐者乎?”

念念不忘此我
问曰:“经云要离我相,老人云我本无相,我著于相才是我相。今老人教人要念念不忘此我,岂非著我相乎?”曰:“此问甚是。盖因你自有生来,贪著一切世法,世尊遂以一切佛法转你在佛法上,后诸禅师又转你在一切公案上。以道眼观之,世法佛法,一切公案,总是一百二十斤重担子在你肩上,试问你苦不苦?而今教你明得此我,推开世法佛法,并一切公案,只有此最轻最安之我。犹如一百二十斤担子,减去一百一十九斤,从容自在,逍遥自在,要坐便坐,要行便行,只留心此念,不忘此我,算来只好一斤重。且问你以一斤担子,换去你一百二十斤担子,乐不乐?然此一斤担子,盖为你初入,恐被往昔习气,为世法佛法公案语句牵引去,闻断忘却此我,不得即成一片,故有此丝毫我相之功夫。然此丝毫我相,即是相应还源秘密,与十方如来同归涅盘大路。尔辈不能解此妙义,反疑著于我相,真可谓愚之甚也。”问曰:“弟子只有此疑,哪里晓得有如此妙义?诸方乱骂老人,可谓长夜梦话,真可怜也。”

无事便是佛
济公云:“佛子一无事道人。”吾人若能无事便是佛。无事两字要细细参透,方知其中有无穷妙义。今人无日无时不是好事、生事,彼世间一切好名、好利者不必问,即真心求道者,即求道便是生事,何况又去看教典求知解、抱言句参公案,将本来一个现成无事之佛,弄得七颠八倒,真可怜悯。何不从世界未成之前,看有些什么事?今虽已成皆是虚妄,而在此虚妄之中,求有一个道理,真可发一大笑,不谓之呆不能也。若能当下竟放下一切虚妄,无事去,即十方如来齐到当前,亦没法奈何你。何不无事去,而自寻障碍,自困自苦?要知无事两字,不是轻易,乃济公彻底掀翻,教人无事去,便大事了毕。诸子试于此刻将佛法世法都一齐放开,只有这听法之人,随各人所处之日用饮食供给,无所憎爱,朝起墓眠,淡泊自适,真是羲皇以上,极乐国土,无以异也。生事即是众生,无事即是佛。十方如来并无奇物处,只因他得了这无事之妙,所以有等等智慧神通。盖能得其本,不愁诸末也。思之思之,慎勿忽略,

济公又云:“道流,是你目前用处,与佛祖不别,只么不信,便向外求,莫错,向外无法,内亦不可得。你取山僧口里语,不如歇业无事去。已起者莫续,未起者不要放起,便胜你十年行脚。约山僧见处,无许多般,只是平常著衣吃饭,无事过时。”济公如此开示,可谓明白极矣。人只是不信,忽略读过去便休,再不肯细细逐句体验。果能细细玩味,即是与济公觌面亲谈。济公示你一念心歇得处,唤作菩提树。你一念心不能歇得处,唤作无明树。无明无住处,无明无始终。你若念念心歇不得,便上他无明树,便入六道四生,披毛戴角。你若歇得,便是清净身界。你一念不生,便是上菩提树,三界神通变化意生化身。济公教人只要明得这听法的人,将世法佛法一齐歇却,便是清净身界,何等快乐?而吾人时时只攀缘无明,而堕落三途,真可哀也。

学道大病在一执字
学道大病在一执字。只认得这听法的道人,便一了百当,何须又有所执,以自障碍。临济公人境纵夺盖破其所执也,在人则夺其人执,在境则其境执,在人境则总夺之。乃夺其所执,教他一无所依。无所依,则无所夺,便入佛祖之位。诸方谓此为四料拣,盖拣其人乃何等料,而以我之方便引进斯道。总之不要在他言句上追寻,只要识得自己,便可料拣他人,如此等不必用参看他语句便明白。再有大慧杲普说与日俱增分明,其中便有照用。或先照且用,或先用后照,总是师家方便,总是这说法道人建立。只要将三玄三要会得清楚,如此等一见便了。

三玄三要
三玄三要,乃临济公心法,能透得无丝毫障碍,才是临济公口吐儿孙。如其不然,则皆颟顸笼统,埋没济公苦心。万不可作涂毒鼓清凉幢会,若以涂毒鼓清凉幢会,则只用一无理路之句,截断众流,诸妄尽遣,犹如死去,何等清凉,而临济公乃絮絮叨叨说出这些话来,教人理会,何苦如此?盖济公得悟黄檗无多子后,只有这无依道人,所历岁月深久,智慧圆满,彻底掀翻,可以为佛祖人天之师,才可以建立宗旨,普度群生。不是别公案语句,一味教人如金刚圈、栗棘蓬,死命去参。要悟本来面目,此乃建化门头,因人而施之事。若不能如此,则不可以为人之师也。惟悟得本性圆满,则建化亦圆满。惟建化圆满,则本性始圆满。如《指月录》中,在建化上不圆满者,不可胜数,皆于三玄三要不能透彻故也。即如汾阳乃济公五代孙,不能为学者细细分剖玄要,而以偈概之曰:“三玄三要事难分,得意忘言道易亲。一句明明该万象,重阳九日菊花新。”自从此偈一出,将济公建立玄要苦心,尘封高阁,绝无有提起者,皆云此是建化事,无益于道,皆汾阳启之也。汾阳说难分,谁敢再分?汾阳只能得无多子之意,何尝得玄要之意?竟硬将玄要之言忘之矣,所以说出一句明明该万象。此一句即自救不了之人亦知,但玄要之意未梦见在。要知后来济宗儿孙,皆汾阳儿孙,非济公儿孙也。

济公说玄有三玄,要还他三玄,要有三要,要还他三要。既有三玄,就要还他九要。有第一句就要还他第一句,有第二句第三句就要还他第二句第三句。岂可不清楚分明,而竟颟顸抹煞?又云:大凡演唱宗乘,一句中须具三玄门,一玄门须具三要。夫曰演唱宗乘,乃是放别浅深,商量到最上之处,不是别等语句,教你去囫囵蛮参。所以又云:有权有实,有照有用,一一都要还他著落,只须一句两句足矣,何须用此许多。盖既已直指出这听法的无依道人,必要他圆满能作人天佛祖之师,才是这听法的人本分到家时,不可落在自救不了的位分上。再者,济公初悟,说出无多子三字,已经露布。你也佛法无多子,我也佛法无多子,竟成了一个无多子的窠臼。哪里知道这听法的人,自悟后历历孤明,岁月深久,其中玄要之妙,惟自历而自知之,乃至能为佛社之师,才是究竟。济公既到此地,如何忍而不以之告人?一者慈心,为人详说,二者破后人执定无多子窠臼,可谓婆心极矣。而后人谓之无益于道,真可哀也。

但看棚头弄傀儡抽牵全藉里头人
南院颙问风穴曰:“临济有三句,如何是三要印开朱点窄,未容拟议主宾分?”风穴随声便唱,“试问此一喝,了得第一句么?”又问:“妙解岂容无著问,沤和争负截流机?”风穴答曰:“未问以前错,试问此一答了得第二句么?”又问:“但看棚头弄傀儡,抽牵全藉里头人。”风穴答曰:“明破即不堪。”即明破亦未必不堪,然被临济公已明破久矣。而南院即许之可以支持济宗,此济宗所以坠地也。后风穴垂涕告首山曰:“不幸临济这道,至吾将坠地矣。”此临老发真心语。何不参透三玄三要,振作济宗,为临济公吐气,而甘心自是,为南昌院颟顸所欺,以致对首山垂涕,其谁之过欤?一坠地于汾阳,再坠地于风穴,真可为痛哭流涕长太息也。

神鼎諲三答愈不足问,又云:直是嫌佛不作,嫌法不说,方可如是。可笑先辈于三玄三要,总是一扫抹煞,以掩其陋,哪里知道三玄三要,乃说法听法的人骨中之髓?若是无益于道,可以不必,则临济公何苦多事说这些话,今后人疑惑。若是藉此为涂毒鼓声,一死便是,请诸君子死后转来,恐不能不疑也。洪觉范谓张无尽许多说话,更无著落,只要人闻三玄三要,即刻死去,便是壁立万仞。殊不知古来当下大悟者,皆是触目闻声。或为师家点破,或被截断众流,一时偷心全死,而悟本来。所以要死,惟三玄三要,乃偷心全死后,历历孤明所验入道之妙。张无尽不知详审,而竟领觉范之言,可笑也。问曰:“临济公立三玄三要之旨,自示寂后,人都认作截断从流句,如清凉寂灭幢涂毒鼓等句一例看。今为老人说明,真云开见日,不为众瞒。但古塔主独异众人,采集语句,表章三玄,有是处否?”曰:“古塔主采集语句,凑泊三玄,而遣九要,不但见者为之神昏,即古塔主作此时,恐亦神倦。他分出空劫已前之自己是根蒂,今时日用之自己是枝叶,其病根就在这里。所以将古玄分别出许多说话,而曰句中玄、体中玄、玄中玄。遂以语句凑泊三玄,闹烘烘的引出若干言句,不知古来可有人在古塔主言内看清楚了去?”问曰:“即看得清楚,转目即忘,盖他的意见多,看他的言句令人心不宁贴,且又遗却九要。”曰:“汝说得极是,彼含糊笼统玄要者不足论,视为截断众流者更不足论。但古塔主虽然乱,还肯用心,虽然能用心,却乱。而今若有一能用心者,犹可以与之分别清楚,奈诸方总无一人问及此者。年来闻三峰著三玄三要之书,又觅不可得,真可叹也已。”

一喝通五教
客曰“请老人大发慈悲,说明玄要,为后人开迷,岂不幸甚?”曰:“说何难也,但又起诸方谤议,然时节因缘,余亦不能自己,非细故也。临济公悟得无多子后,时时是历历孤明,日久遂看出自心所历、三玄九要、权实照用、乃一现成之理。明明却有三层三句,一句中却有三玄,一玄中却有三要,不是临济公撰出立建化之门,乃真实之理,真实之境。能历此到玄要至极安乐之地,才可以出而教人,为人天师,为佛祖师。所以为大众演唱宗乘,要人深自思维,不可鲁莽。如何以一喝便可承当,如何以苍天苍天便要承当。”客曰:“一喝能通五教,难道三玄三要不可通么?”曰:“尽一喝可以概三世诸佛,如何不能通三玄三要?若不能亲历玄要,还他清楚明白,只以一喝概之,则一切人皆能一喝,皆可以谓之通玄通要,则玄要宗旨不求堕地而堕地久矣。所以惟善能分别法相者,乃能于第一义而不动者也。汝等谛听,为汝分别。”

识得便休
三玄九要者,乃知这听法的人,而明明只有此我后,惟历历孤明,则日复一日,月复一月,习气乃消,渐臻玄奥。其始也能自救,其继也可以为人天师,其终也可以为佛祖师。即三世诸佛之成就,虽有徐疾,然所历皆由于此。问曰:“识得便休,何须如此?”曰:“天下总是汝辈这样鲁莽,所以将济宗坠地。盖玄要乃休后保任功夫绵密,日有所进妙境。彼心粗得,即历此亦不能说出。惟济公悟无多子后至多年,然后发出此义,乃是三世诸佛之至诣,说法听法的人之究竟,空前绝后之妙旨,乃我自心中所历而他人不能知者,如何轻易看过!今人动辄曰末后一句,始到牢关。我常追问之,进关后作么生,则皆发呆。嗟乎!玄要乃进关后事也。若据实而论,将《指月录》内诸公要推倒十之八九,何况近代诸方?”客无对。

三玄者,乃体中玄、意中玄、句中玄也。由本体之玄,发而为的的大意,则意亦玄矣。意之玄与体之玄固有分别,然而一也。玄至于言句,则有千变万化之差别。盖因对来人之机,所以有差别。惟意则一,至于体,则无一无万,所以能一能万。然玄虽有三,其实一也,亦无所谓一也。洪觉范谓济公何尝说有体有意有句,如何列体意句,不肯此说。然济公有三玄三要之说,你为什么又肯他?既肯他即为他表明始得,又不能表明。我不知他具何意见,真令人不解。盖由体有意,由意有句,乃天然顺过现成之理,无丝毫异见掺杂,惟临济公于寂默看出,故尔云云也。

古塔主不解体意句顺过现成之理,遗却意中玄,则矻矻不通。又于句中玄后硬加上玄中玄,可谓头上安头。但不知玄中玄上玄字,还是体中玄句中玄的玄字,还是另外又有一玄,又有一玄中之玄。不但于一句中之三玄文理不顺于宗旨,而玄之又玄,岂不玄煞?又将句中玄说得特重,玄中玄都说在句中,不知如何是体中玄。根本不清,枝叶紊乱,令读者茫然不知头绪,其余至幻寄所辨,皆不清楚。

明得三玄九要堪为佛祖之师
一句有三玄,三玄有三要,则三玄有九要可知矣。而今只要明白九要,则三玄不辨而知。诸君子将九要总不一顾,而乱纷纷论三玄有何益处?临济公云:“山僧今日见处,与诸佛不别。”若第一句中荐得,堪与佛祖为师,试问诸公能为佛祖之师否?若第二句荐得,堪与人天为师,试问诸公能为人天师否?若第三句荐得,自救不了,试问诸公能自救否?人能自救,只明得一玄三要。能为人天师,则明得两玄六要。若明得三玄九要,则能为佛祖之师,乃这说法的人听法的人圆满处。然此理只有一句,因有此三等人,故一句分而为三句。若以三句论,则该有九玄,既有九玄则该有二十七要,殊不知只有一句三玄九要,然归总来又只有这听法的人一句而已。因这听法的人只在师之一句言句上悟得此我已得句中之玄,不能再进得意中玄,所以自救不了,故谓之只得一玄三要。若能再进得意中玄,为人天师,则得六要。再进而得体中玄,则得九要,圆满究竟,为佛祖师。然三玄九要总在我一心之中,乃人心粗不能自照,则遂有浅深大小之异,其实不过一我而已矣。

问曰:“如何是句中玄三要?”曰:“句者,言句也。学者为师家一句点破,直指此我。学者因有言之句,而悟得此无相之我,则此无相之我,丝毫不染不著,岂不玄乎?然此玄则因句所发明也。要,乃紧要之要。盖言惟此为要,其余皆可缓也。其初悟时,脱离诸相,得知此我,是为句中玄初要。既知此我,则当保任无相之我,是为中要。然以此我保我,则有想像光影而思欲离之,犹不能忘,是为上要。故临济直指曰:但看棚头弄傀儡,抽牵全藉里头人。明明有人不能忘却,所以自求不了。此三要已离却外边一切相,岂不玄乎?”

妙解岂容无著问沤和争岁截流机
问曰:“如何是意中玄三要?”曰:“人将此意字看作心意识意字便错。难道的的大意、西来意、如意珠三意字皆错否?浮山远谓意中玄意字,非意识之意,甚是。而洪觉范非之,殊可笑。难道悟此我竟无意可乎?若不是意中悲悯群生,如何说出这许多法来?盖意中有玄,玄中有要。其初要即句中之上要,而离却上要。彼句中上要,在想像光影中。而今因保任工夫绵密,遂知离却想像光影,然犹有离在意中,此意中玄初要也,岂不玄乎。再工夫更觉绵密,而忘却离字,遂入无为正位,而身心轻安,受用无比。其始也,返照之意多。今也,变返照而为寂照,端拱无为,一无事道人而已,是为中要,岂不玄乎。再久之,则无所谓功夫,无功之功,其工甚大,即无为而浑化其无为之迹,亦无所谓无为,是为上要,岂不玄乎。到此地位,已明两玄六要,可以教化人天,为人天之师。盖谓人间天上得安乐者,皆是有为修善而得,然皆不能出生死脱轮回。若入无为前超苦海,自救已了,而可以救拔人天。故临济公直指曰:“妙解岂容无著问,沤和争岁截流机?”盖谓斯理能解而至于不可以言解,则妙矣,此意中玄三要之妙也。既不可以言解而至于妙,则起念来问者岂不错乎?即善问者如无著菩萨,亦无能措词矣,况其下者乎?此所以见无解无为之妙也。盖无为法门,其初已悟截流之机,入正位,则群流妄想皆断,彼有言问答,直沤和而已。沤和去者,乃水中之泡一起一灭谓之沤,和乃言一沤起,而又一沤起而和之,任你起百千万亿沤,聚而成块,怎能如无解之妙解一齐放下,无问无答,当下即截断众流,而端坐证无为也。沤和又曰乃方便也,方便乃诱引之法,岂能当下荐得?意中玄乃心中自解自修自证之妙。

三要印开朱点窄未容拟议主宾分
问曰:“如何是体中玄三要?”曰:“意中玄与句中玄虽近,然犹可思议分别,至于体中玄与意中玄更近,则难于思议分别。然既曰更近,既有近字,岂无言说?要知自句中之玄修到意中之玄,可谓妙矣。又修到意中玄之上要,可谓妙极矣。原来妙到极处,则妙自不能久炫其妙,而返淡矣。此淡字,乃妙到尽处,返而为淡,非今人不曾历过意中之玄要而妄言淡者。淡如水,水无味,同愚人一样,无识无知,穿衣吃饭而已,此为体中玄初要。而吾人本体本是如此,盖今复至于此,并无加增,然而还是初要,岂不玄乎。斯理原非妙字能尽,惟淡字好,众人一入淡,则飞走去,惟智者能安而乐之。淡虽无味,然无味中有一至味在焉,至味为何?原来不是色,不是空,不是一,不是万,不是凡,不是佛,不是境,不是物,不是有为,不是无为,于行住坐卧动静酬酢往来之中而历历孤明,如朗月当头,推他不去,揽他不来,总无丝毫接续断灭影响之相,此是体中玄中要也,岂不玄乎。嗟乎!至此亦难言矣。世尊至此,见文殊迦叶自椎竟,便下座。古来诸禅师至此,更拂衣归方丈。寒山子曰:“教我如何说?”惟曹山有一句明此我上要。僧问曹山曰:“朗月当头时如何?”山曰:“犹是阶下汉。”僧曰:“请师接上阶。”曰:“月落时相见。”湛愚老人若在当时,劈面与曹山一掌云:“月落时作么生相见?”客曰:“此时曹山便拂袖归室。”曰:“曹山拂袖归室,我便礼拜而退。”此体中玄上要也,岂不玄乎。故济公直指曰:“三要印开朱点窄,未容拟议主宾分。”此三要更不曾有人说破是何三要却不是体中玄三要,盖体中玄三要,还是返本还原至寂灭究竟。自家大事了毕者,此三要乃印开心地,发百千万陀罗尼,自然能度生建化门之妙用。所谓朱点者,心也。虽到上要,大事了毕,而悲智双运,自不能已。然化门应来人之机,有千变万化之不同。自返自心,窄而不广,不足以当众机而投其所问。惟三要能印开此一点心地,包含大千世界,度尽群生。三要为何?乃吾人身口意最要最要者也。身则外现威仪,口则随机对答,意则慈悲智慧双运,以此为印乃能开发心地。所谓印者,即如一官必有一印,有此印则无远不至,任我纵横开发,谁敢碍我?盖人能至体中玄上要,则自能知此三要之印本来已具。我今用此印而开我心地,广大无边,凡一切料拣、与夺、权实、照用、宾主何必拟议?而自然历历分明,当机即有用。即有志必欲为佛为祖者,皆来投诚归依,而受我三玄九要印开朱点之妙。彼未入此门者不必论,已入此门者都在此三玄九要之内。我已历过三玄九要,彼学者能到某玄某要者,我即知之。或起入即得体中玄要者,斯为上智,或起入即得意中玄要者,斯为中智,或入而得句中玄要者,斯为下智,而引之前进,则孰有能逃我洞鉴之外?盖惟此三要能印开心地,而能为佛祖之师。则视彼得意中玄要者,岂不窄乎?再视彼得句中玄要者,岂不更窄乎?盖三玄九要法门,乃宗门至要。即《楞严经》所谓密因修证,体中玄上要,即是大佛顶,惟是密因。故玄有三,而要有九,乃此心返本还源之路。不是执定一法进修,乃悟此心。即心即法,即法即心,惟此一真我而已矣。惟此真我,即是听法的人而已矣。所以临济公乃曰:大凡演唱宗乘,一句中须有三玄,一玄中须有三要,有权有实,有照有用。汝等诸人作么生会?难道一喝,及云苍天苍天几句无理路言句,即算会么?乃济公与人据实商量此密因修证,不是一问答一转语便算作能作。如能细细清楚明白,说破玄要,许他一喝。若遇来问者便喝,这一喝值得什么?或曰:“闻老人所解三玄三要,与历代古来禅师自汾阳以下大不相同。然一句一字,著实清楚,令人佩服。但不知当年临济公果是此意否?”曰:“若要我之所解,必与临济公之意相合,上下千古,岁月遥远,谁为证据?然读其言、玩其意非细细详察,不如是会,而以无理路句一例会,岂能如龙女顿悟顿成?即赵州至四十年才打成一片。初祖谓二祖曰:‘心如墙壁,自然入道。’玩这入字,可见其有渐进也。古德云:‘侍师多年,渐臻玄奥。’又云:‘谛当甚谛当,管保老兄未彻在。’未至彻时,还有进步。经云:贤圣以无为法而有差别。于《楞严》则直指出密因修证。又云:‘理虽顿悟,事要渐修。’文殊赞观音自闻闻法门曰:‘岂惟观世音,我亦从此入。’又赞曰:此是微尘佛,一路涅盘门。盖三玄九要,乃一路涅盘,至大佛顶始为究竟。乃要人详察据实商量,不可于他三句之外,另生怪异奇特之想,只还他一句一字的本义,岂可笼统一句话,就算会得,岂不令人失笑?只要据实而论,能依此修行,管保成佛去,何必问济公这意相合不相合也?”

悟此玄要成佛有期
临济公示寂时谓:“吾灭后,不得灭却正法眼藏。”三圣出曰:“争敢灭却和尚正法眼藏?”公曰:“以后有人问你,向他道什么?”若湛愚老人在当是,便叉手向前曰:“道这个。”临济公自然瞑目而去。谁料三圣便喝。公曰:“谁知吾正法眼藏,向这瞎驴边灭却。”临济公一生喝人,如何示寂时赚此一喝?盖临济公所主,在这说法听法能喝的人,不在喝上。若在喝上追寻,则失却此人矣。所以三圣后,不特特提出此人以接济宗之旨。公早已知之,真可痛惜。则后来惟以喝为事者,不谓之瞎驴不可也。

学者将三玄九要细细反复详审清楚,原来乃一现成返本还源之理,并非造作。后观察十方三世诸佛,并历代祖师禅师,用语大菩萨、诸菩萨、辟支、缘觉、声闻境界,无不了然。后一有言句,或有理路,或无理路,凡五宗同异差别,便知其落处。若夫二十五圆通、二十五轮转、四十五圣位,并十地至于等觉、妙觉、十住、十信、十回向等等修行之门,皆不能出我掌握之中,以至天魔外道,各种不能悉举。如《楞严》五十阴魔所执之病,不必用心照察,自能悉知。能入此玄要之门,则成佛有期。而人都忽略看过,真可谓鲁莽极矣。独自称济宗儿孙,亦不愧乎?

出门便是草
石霜隐居浏阳,人传洞山云:“直须向万里无寸草处去。”良久曰:“只如万里无寸草处作么生去?”霜曰:“有人下语否?”曰:“无。”霜曰:“何不道出门便是草。”后洞山闻之曰:“浏阳乃有古佛耶。”问曰:“如何便就是古佛?”曰:“他说出门便是草,可见他总不出门。既不出门,则谁能见分?既为人不能见,岂不古耶?此得意中玄中要以上人物,安得不古?”

石霜在方丈内,僧在窗外曰:“咫尺之间,为什么不睹师颜?”霜曰:“遍界不曾藏。”问曰:“是何意旨?”曰:“石霜之朱点不窄,所以能答遍界不曾藏。”
夹山会曰:“日月未足为明,天地未足为大。空中不运斤,巧匠不遗踪。见性不留佛,悟道不存师。目睹矍昙,犹如黄叶。一大藏教,是老僧坐具。祖师玄旨,是破草鞋,宁可赤脚不著最好。”曰:“夹山说这些大话,可谓极本分、极真实,可以喝三玄三要。俟喝后,又要他还我清楚,我才礼拜而退,否则还要商量。”

我实无一法与人
德山路遇一卖饼婆子,遂向买饼点心,息肩,婆曰:“所肩者乃何文字?”山曰:“金刚经疏钞。”婆曰:“我有一问,你若答得,施点心,若答不得,且别处去。经云过去未来现在三心皆不可得,未审上座要点那个心?”山无语。盖经谓三心皆不可得,要人于不可得中悟得一可得之心,才是经本意。后人皆忽略看过即休,真可怜悯。客曰:“即此现在之心,乃可得也。”曰:“既现出在此,如何可得?盖此心一现便过,不能暂留,得些什么?惟此我自无始至于而今当下,从不曾现出,才是真心。不是过去未来现在而在于此者,乃可得也,然亦不须用得。余权书论此议甚悉。”

德山被婆难倒,遂造龙潭,一夕侍立,潭曰:“更深何不去?”山珍重便出,回曰:“外面黑。”潭点纸烛与山,山拟接烛,潭复吹灭,德山于此大悟,遂将所著文字尽烧却。龙潭对众赞曰:“可中有个汉,牙如剑树,口似血盆,他时向孤峰顶上立吾道去在。”盖德山大悟,乃悟得体中玄中要以上本不曾现出之真心。所以执一条白棒,打尽天下无有敌者,此是吾人榜样,当体会之。

德山云:“我宗无语句,实无一法与人。”问曰:“既无语句,又无一法,何得临济公说出三玄三要这许多话说?”曰:“三玄三要不是临济公杜撰,乃人人都有此归家一条大路。他人粗心不能说,惟临济公细心历过说与人,非另有玄要加增于我而修之也。乃我之玄我之要,现现成成,我自历之,我自见之,我自成之。即如藏一花果之种于土中,其种为水土润泽,自然生须为根。其既也生苗生叶,生花结果成实。其根其苗其叶其花其果皆自内出,非外有加。所以无一法与人,只要明此我,即藏种其中,玄要自然相应而现,至于本来并无一物为究竟之地。盖吾人自无始以来,积累妄想,其繁重之苦,难堪极矣。今悟此我,日离妄想,日进轻安,轻安而又轻安,即是玄要之妙。彼繁重妄想中,即发出愚蠢卑陋丑恶之相。此轻安中,即发出智慧辩才神通之妙。所以谓之玄要者,此其故也,然皆是本有之,故曰:“我实无一法与人也。”

德山云:“及尽知也,直提三世诸佛口挂壁上,犹有一人呵呵大笑。若识此人,参学事毕。”或曰此德山密语也,密语者,盖不敢轻示人也。今已露布,而人皆忽略,真可谓无福极矣。

德山上堂云:“若也于己无事,则勿妄求,妄求而得,亦非得也。汝得无事于心,无心于事,则虚而灵,空而妙。若毛端许言之本末者,皆为自欺。”此等言论,真可谓直截痛快。斯道只有此我,我即是道,道即是我,然我道皆是强名。德公谓之曰烜赫。若似乎有无穷无尽广大之光明,所谓烜者。若似乎有尊严高贵、有威可畏,所谓赫者。亏然德公将此四字表彰此我,愈玩愈是的的此我是一烜赫虚空。既是一烜赫虚空,则何求何得,何事何心,何本何末,虚自然灵,空自然妙。所以骂尽诸方,只教人无事去,有甚佛祖可求,有甚菩提涅盘可贵?若能识得呵呵大笑之人,则参学之事毕。

骂佛祖度众生
问曰:“临济公骂诸方已甚,德公更甚,何也?”曰:“两公如此毒骂,而诸方若似不知。虽然假作不知,而警醒者亦有人。济公骂诸方不长进,德公骂诸方顽钝无耻,比作淫女人,以为已甚。哪知道两公之骂至于已甚者,乃其婆心更已甚也,使两公生于而今,惟有痛哭而已矣。”

问曰;“骂诸方固是婆心,骂诸佛祖且至于要杀,何也?”曰:“两公骂佛,而济竟至于遇佛杀佛,此是古今来人所未言,人所未闻者。总是因你只信外边他佛他祖,不肯自信这听法的人乃真佛真祖。遂起此杀念,将一切众生所归依外边他佛他祖都杀尽,而教其都认得自家是佛,才能超出生死苦海。盖为这些佛祖名相系住吾人心念,安得不骂而且杀?正是救汝婆心到至极处,正是为佛祖吐气到至极处。只要你自家显出这巍巍堂堂之我,不要依靠佛祖,才是究竟。所以两公之骂诸方是救诸方,骂佛祖是救度吾人。而吾人若漠不相关,真可谓顽钝无耻,未可救已。德公有疾,僧问:“还有不病者无?”山曰:“有。”僧曰:“如何是不病者?”山曰:“阿耶阿耶。”此乃德公临示寂时直指出这阿耶之人,乃从来无病者,即听法之人也。千古相传,祖祖相授,不过明此人而已矣,他何问焉?思之思之,勿自惑也。

洞山五位君臣
洞山因无情之物,如墙壁瓦砾,皆能说法,致疑有省,乃述偈曰:“也大奇,也大奇,无情说法不思议。若将耳听终会,眼处闻声方得知。”后过水睹影大悟,又偈曰:“切忌从他觅,迢迢与我疏。我今独自往,处处得逢渠。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应须恁么会,方得契如如。”此是洞山入道之本。后上堂建立正偏王子功勋等五位,固是委曲救人婆心,不如将自家所悟直指与人,岂不痛快?其所建立者、悟入者固亦有人,然因此五位缚住拖泥带水者不可胜纪。或曰此则学者之过,非师家之过也。曰:不然也。若立法直截痛快,便学者不能播弄心思,如秦时辘轹钻,岂不甚妙?余何敢谓洞山之非,因见洞山所传之人,其沾滞隔碍引人入云入雾,不能不令人罪其所从来也。大慧杲在当时见洞下皆入室密传,且发誓不敢明说,则世尊当人天拈花示众,则罪如山矣,杲深恨之。而幻寄说妙喜亲见洞下诸慧最恶洞下之人。盖因子孙不肖,致遗祖父之忧,所以中断。亏济宗有人续之,接其宗旨。
僧问曹山五位君臣诀,山云:“正位即属空界,本来无物。偏位即色界,有万象形。偏中正者,舍事入理,正中偏者,背理就事。兼带者,冥应众缘,不堕诸有,非染非净,非正非偏,故曰虚玄大道、无著真宗。从上先德推此一位最妙最玄,要当详审。人能详审曹山此言,则洞山宗旨已得之矣,有何难哉?后自汾阳以后诸君子所作五位之颂并言句非不合式,然重复雷同,竟成套语袭句,依样葫芦,何足以明当年立教苦心?洞山宗旨,惟曹山能承其后。至于而今,如曹山者其谁人也?

洞山五位宗旨不难看,只要会得这听法的人,其正偏,君臣、功勋、内绍、外绍则一泻而下。盖洞山之意,乃借五位逼出最上一位。下语要忌触讳,当机要贵回互。盖要你不得暂刻忘却此位,下语当机时又要忌讳回互,则此最上一位不但不能忘却,而且相应矣。总是教你绵密保任此我,何尝有异济宗?但言句差别,乃各家宗旨耳。但济宗胜于洞下者,乃直指听法之人,哪里管你忌讳回互不回互,十成死语不死语,将你絮絮叨叨的一齐扫去,直指人心,见性是佛,才是初祖西来之意。可怜斯道日浸日下,佛祖拈花直指之旨埋没久矣。后来诸公未尝不是婆心,然要各立宗旨,便是己见。而所传者又为后人所私,佛法扫地。今于六祖后虽代有伟人,然而至我济公,直指之传始大彰于万世,而人犹忽略之,岂不伤哉?

要知位虽有五,然总是这听法之一人。若能于位位上都认得只是此一人,则位位皆是名目,与我有何干涉?然设五位者,正要你在位上看出这无位真人,不为五位所著,则乃曹山所言虚玄大道、无著真宗。然历来修道之人,皆不能出此五位。即超出位外者,一涉于用,总在此五位之中,然而不为五位所拘。细细将正中偏、偏中正五位看明,才晓得此人非正非偏、非偏非正,能入位能出位,而纵横自在。盖设此五位之境,而明此历境之人。所谓正中偏者,乃背理就事,然能背能就者何人也?偏中正者,乃舍事入事,然能舍能入者何人也?兼带者,冥应众缘,然能应众缘者何人也?不堕诸有者,其不堕之人又谁耶?故曰虚玄大道、无著真宗。要知惟我极虚极玄,惟我之名才是大道,非我之外另有大道也。惟我无著,惟我才是真宗,惟我即位,非我之外另有一位也。岂不最妙最玄乎?所以洞山云:“头角才生已不堪,拟心求佛好羞惭。迢迢空劫无人识,肯向南询五十三。”盖我不守自性,才有一念攀缘,便生头角,不堪不堪。我本是佛,又拟心求佛,岂不羞惭?盖此我自无始来无人识得,今我既已识得,则安肯又向他人讨絮叨耶?此一偈,即可以为正偏王子君臣内绍外绍宗旨,不可乱乱哄哄的将五位许多颂并后人许多颂与言句集满于心,则言语繁无头绪,则有头绪可以渐而进也。我今于曹山旨诀,并洞山功勋之偈,指出头脑。诸子于此一明,则可通诸位而无难矣。然五位之旨,非我所喜而教人者也。

认奴作郎
僧问洞山云:“和尚寻常教学人行鸟道,未审如何是鸟道?”山曰:“不逢一人。”曰:“如何行?”山曰:“真须足下无私去。”曰:“只如行鸟道,莫便是本来面目否?”山曰:“你因甚颠倒?”曰:“什么处是学人颠倒?”山曰:“若不颠倒,因什么却认奴作郎?”曰:“如何是本来面目?”山曰:“不行鸟道。”问曰:“不行鸟道何谓也?”曰:“诸佛常行空寂路。”乃谓诸佛即有念,亦是无念之念,离却一切相而行于空寂之路,即洞山所谓鸟道是也。此乃是保任入道之妙,修道者不易到此,所以洞山常常教人必要如此。僧认此便是本来面目,岂不颠倒?既是本来面目,如何还行鸟道?本来面目即曹山所说虚玄大道、无著真宗,他还要行鸟道么?在众人闻行鸟道极难,在端坐本来者则以行鸟道为奴,故曰不行鸟道。洞山此则公案,胜却五位多多矣,又简易直截,视彼五位繁重艰难,不亦甚乎。后人不能悟洞山之本觉,而缠绕于诸五位之内,所以流弊难检择也。

问曰:“鸟道既是奴,犹有不必行也。”曰:“汝何以背洞山之说?即诸佛悟道后,犹有习气而今屡起。但起时不使他著相,则此念乃不著相之念。任他在空寂鸟道上游行片时,他自然归去,仍旧本来,久之则镇然常住,又何鸟道之有?所以谓之奴也。汝今到何地位,敢云不必?即未悟之人,能行鸟道,令心空寂,忽一朝豁然悟得本来面目,皆由此鸟道之功,不可胜纪。洞山所云鸟道,有益不浅,学者当宗之。

学者恒沙无一悟过在寻他舌头路
洞山云:“有一人在千人万人中,不背一人,不向一人,你道此人具何面目?”此语触著临济公痒处,亦触著三世诸佛痒处,亦触著湛愚痒处,亦触著三千大千世界众生痒处,但众生为嗜欲麻木不觉耳。我连呼洞山公,洞山公,何不将此语反复叮咛?如临济公告诫吾人,而只此一见何也?今我不能不憾。

洞山云:“直须心心不触物,步步无处所,常无间断,始得相应,直须努力。”又颂云:“学者恒沙无一悟,过在寻他舌头路。欲得忘形泯踪迹,努力殷勤空里步。”此是洞山宗旨。洞山五位当透过,则悟得有一无位真人。若能先悟得这无位真人,则五位朗然明白。若遇在此五位中者,直引之入于虚玄大道。洞山宗旨,若非曹山,则为后人埋没久矣。

凡圣两忘情尽体露
光涌少依仰山,后谒临济,复归侍山,山曰:“汝来作什么?”光云:“礼觐和尚。”山曰:“还见和尚么?”曰:“见。”山曰:“和尚何似驴?”光曰:“某甲见和尚亦不似佛。”山曰:“不似佛似个什么?”光曰:“若有所似,与驴何别?”山大惊曰:“凡圣两忘,情尽体露。吾以此验人二十年,无决了者,子保任之。”每指谓人曰:“此子肉身佛也。”问曰:“此则公案,请老人开示。”曰:“此我本来无相,虚寂玄妙,非言可明,若有所似,则非我矣。古德云:‘说似一物即不中。’尽天下之物并虚空皆不能似,若有所似,则著相,与驴何别?要知驴佛两忘,则情尽而真我之体始能显露。见此我之真,无过于此。所以仰山大惊,嘱其保任,而谓之为肉身佛。学者详审无忽。”

文喜驻锡五台,先于金刚窟遇老翁,即文殊也。求一宿而文殊不许,且不能会文殊与童子之言。后参仰山,乃顿悟心契。充典座,文殊现于粥镬上,喜以搅粥篦便打,曰:“文殊自文殊,文喜自文喜。”此真大丈夫!能识此我,虽十方如来浩浩的当我之前,只如不知。若不具此见识,安能为佛祖之师?

一裘才挂体万法悉皆如
纸衣道者来参曹山,山曰:“如何是纸衣下事?”者曰:“一裘才佳体,万法悉皆如。”山曰:“如何是纸衣下用?”者近前应诺,便立脱去。山曰:“汝只解与么去,何不解恁么来?”者忽开眼曰:“一灵真性不假胞胎时如何?”山曰:“未是妙。”者曰:“如何是妙?”山曰:“不借借。”者珍重便化。问曰:“如何是不借借?”曰:“不借借三字妙到极处。吾人自无始以来,总在这借上堕落,到而今不能出头。自从借这胞胎为身,便入苦海,又向此身外借一切以养此身,此众生因借而堕,不可问矣。即有看破世情而放下者,又借一切佛法修行,障碍这一灵真性。所谓我者,不能仍如旧时之人,总在这一借字,要有依靠,便埋没此我,便是堕落。故教分离却此身,不可起一念有借于依靠之心,则自然妙矣。”问曰:“吾人今有此身,仗他得有如此明白,若离却,岂不昏去?所以怕死者,乃此故也。”余笑曰:“惑至于此,可谓极矣。吾人此我本来具足无量不可思议光明,不是因修而得。只因梦缘四大,堕在此身之中。可怜众生仅仅得此日用应酬光明乃万分之一分,若离却此身则障碍全无,与诸佛相等。回视在此身中之光明,犹如瓦砾。怎么不乐乎身后,而反愁于生前?”问曰:“死后自然昏惑,不知所往,哪能如生前在此日月光天之下?”曰:“彼昏惑而在黄泉,乃生前所造之恶业,盖覆本性之光明而自障自碍,不是因死而生之者。你若生前所造善业,死后便大不相同。即以生天上之人论,其自身光明已胜人间百千万倍者,投身于佛法之中,则高出于天人又百千万倍。若能还我本来人,总不借于善业佛法,即佛祖亲来摩顶受记说法,我总不借不借,不要不要,此人即可以为佛祖之师。所以惟有此我,便是大佛顶,便是无上正等正觉菩提,无上之光明。若借丝毫便是障碍。所以曹山示颂曰:‘觉性圆明无相身,莫将知见妄疏亲。识鉴多端丧本真。如是句中全晓会,了然无事昔时人。’”问曰:“如何是打成一片?”曰:“此问乃吾人之最要真切问也。六祖曰:‘我法门以无念为宗。’无者无一切相,惟念此我,则念不忘此我,久之念与此我自然打成一片,所谓相应是也。诸佛一路涅盘门,即是此义,乃成佛至简至易之密因。若舍此不为,而去乱参一切公案,岂不耽搁岁月?其他公案,即不会何妨,将来自然融会贯通,不烦用力。幻寄所选《指月录》,杂而不知其要,使学者东奔西望。我向年在此空费许多心力,至今始悔。盖念起即出而著相,能于念一起即返照真如,只此一点功夫,有无穷妙义,千里寻师,恐不能得此一句。我四十余年反复参究,才能明此要路,甚勿谓我容易说出而忽之也。”又问曰:“诸方亦说返照,老人何以不许?”曰:“我不行诸方者,且问你,他说返照,照些什么?我亦曾屡屡问之,他说照见本来无一物,此还是生平有修行者。我遂诘之曰:‘本来无一物固已,当照而知此本来无一物者是谁?’则茫然无以应我。可见分返照有何用处?我之言返照者,乃念念照此实有之我,非照于空也,天渊之异,岂可忽略?”又问曰:“大慧谓为默照邪禅何也?”曰:“默照邪禅者,乃不曾知有也。既不知有,岂非邪禅?今诸方所言返照者,皆此类也,当细细辨之,与六祖之言为同为异?”

真有生天地万物
问曰:“弟子所见诸方亦多矣,竟无能知有者何也?”曰:“他历来相传,皆是如此,怎怪得他?他怎晓得自无始以来,因有一个大物事,才能生天生地,生出一切形相,并吾人之身。因有此身,将身之外者名之曰太虚,乃众生因有此身,故有此太虚之见,哪知道纯是真空本性,何尝有甚太虚?这本是真正知见。盖能悟得这个大物事,乃至真至实之有,不是有无之有。若不是这个真有,如何能生天地万物?经云:‘惟此一事实,余二则非真。’所以古德都要人知有,若不知有,总是虚妄。千七百公案,总是明此真有,才许之入道。若不知有,就任你学尽佛法,通彻大藏,终归虚妄。若能知有,即一字不识,诸佛不能不虚席相待。”

德山托钵公案
问曰:“适见《心灯灵》,序至德山托钵公案,未见发明,何也?”曰:“我《心灯灵》总贵直指,直接天上天下惟我独尊宗旨。其余略涉曲指者,我皆不喜告人,恐他涉于思路,则离道远矣。然托钵公案,亦无甚奇特。因饭迟肚饥,托钵而来,因钟未鸣、鼓未响,托钵而回。惟岩头看出德山不会末后句。今即为汝彻底一论,恐汝亦未必能透。盖德公于吹灭纸烛时大悟,因他从前寻究经教,用心太繁太苦,一旦豁然释重担而得轻安,浑乎人法皆空,独臻堂奥,非是不知末后句也,盖忘乎其为我也,岂他人不知有者所能望其万一耶?而岩头密启障碍,不能不令人长太息也。我从‘山乃休’三字,故知其无甚奇特。明日德公上堂,果于寻常不同,然亦得岩头之力。头曰:‘且喜堂头老汉会末后句,他后天下人不奈伊何,虽然也只得三年活。’《指月录》中载德公呵佛骂祖,并骂诸方无耻之极,想即在此三年之中。其痛骂诸方功德甚大,垂之将来无穷无尽。若诸方有真善知识出世,皆德公之作养也。后古德见德公呵骂佛祖,乃曰赞佛赞祖。毕竟是德山老汉真大人之言。”

呵骂露此我
问曰:“后于佛祖者,即能成就斯道,不过与佛祖相等,何必定要呵骂以为奇特?”曰:“不是好奇特,乃本性本分事也。要知此我至尊至贵,于当机说法之时,要让提出来问者于九渊之下,即刻登之于九天之上,若有丝毫牵缠,则堕而不能自脱,哪里容得他有佛祖两字染著于心?所以呵骂之,教他只有自己,并无他佛祖,才能彻悟此尊贵之我。岂可让他佛祖独居无上?所以曹山云:‘若也承当处分明,即转他诸圣向自己背后,方得自由。若也转不得,直饶学得十成,却须向他背后叉手,说什么大话?’曹山此言,盖谓天上天下惟我独尊。今既已悟此得我,我因时节因缘,我自能度己,自能度人,自有无穷变化,当机而用。若有丝毫不忘古人陈迹,则当下必有隔碍,不能自由。所以呵之骂之,以见此我之尊。不是寻常诸圣的见解,才是的的佛祖大意。你作呵骂会,则失之远矣。”

饥来吃草渴来饮水
曹山极力劝人,要如狸奴白牯,兀兀无知。不知佛,不知祖,不知菩提涅盘及善恶因果。但饥来吃草,渴来饮水。若能恁么,不愁不成办。曹山此言,真亲切有味。你若去学佛学祖,羡慕他智慧辩才神通,早错了也。不如学狸奴白牯,一切不知,速于成就。人能窥破此义,真可谓狮子儿,为十方如来赞叹。诸菩萨以下皆罔措不知其故。今闻此法,若不珍重,可谓无福,慎之慎之。

显己则生显照则死
云居膺云:“欲体此事,直似一息不来的人,方与那个人相应。若体得这个人意,方有少许话分,方有少许行履分。暂时不在,如同死人,岂况如今论年论月不在?若能常在,愁什么家事不办?欲知久远事,只在如今,如今若得,久远亦得。”观云居膺所言,暂时不在,如同死人。彼不修道者不必论,即修道者,论年论月不在,真死人也。我所以常教人观自在,因反复叮咛,竟成露布,都不留心。以道眼观之,皆是死人,真可畏也。暂时此我不能在此,犹如死人一般,彼论年论月死去不在此者,这臭皮囊为鬼神与有道者见之,皆黄肿浮烂,臭秽不堪。吾人竟甘心日日拖这臭秽不堪之皮囊,而乐于融会贯通,竟不一回心何也?思之思之,岂不泪下?

云居膺云:“显照的人即易得,显己的人即难得。”问曰:“何谓也?”曰:“后世修道者,万不及古人。古人悟得这听法的人,后来将一切经教语句尽抛向东洋大海,眼解也不屑觑他一觑,直同粪草。只时时观自家常常在此,须臾不离,哪肯去问他是理是事,分辨是非邪正?只有此我历历孤明,显然在此。久之则如中天化日,万物受照。彼丝毫隐微,皆不能逃我洞鉴。所谓此等人能显出自己者,真难得也。若彼显照者则不然,惟求知解,不顾本源。只去辨理辨事,照邪照正,显露聪明,劳心役想,孜孜以此为事者,比比皆是,不足算也。要知显己则生,显照则死。生死两途,请君择而行之。”

禾山解打鼓
僧问禾山云:“习学谓之闻,绝学谓之邻,过此二者谓之真过,如何是真过?”禾曰:“禾山解打鼓。”又问曰:“如何是真谛?”禾曰:“禾山解打鼓。”又问:“即心即佛则不问,如何是非心非佛?”禾曰:“禾山解打鼓。”又问:“如何是向上事?”禾曰:“禾山解打鼓。”曰:“来问者乃四义,而禾山总以一句答之,何谓也?”曰:“任你千义万义归一义,一义归于无义,无义发出一义,一义发为千义万义,只要会得此我乃千义万义之大总持。若解打鼓之一义,则彼千万义,总不出打鼓之一义。打鼓之一义,即同彼千义万义,而岂止此四问之义而已也。吾人能会拈花一义,则千七进之义绵同。要于千七百变相中悟得同是一义,则禾山解打鼓之一义,可概尽《五灯会元》之所问,何以疑此四问同一答耶?古来圣哲于当悟时,只于一义中得入,则能彻底。不过于逢缘时,或境、或物、或眼见、或耳闻,触著磕著,明得这逢缘者乃谁逢此缘,则参学事毕。其后惟在保任,则印开朱点之窄,为佛祖之师。何以此一义不足以该四问耶?”
主人公惺惺著
瑞岩居丹丘,坐磐石,终日如愚。每自唤主人公,自复应诺,乃曰:“惺惺著,他后莫受人瞒。”问曰:“何谓也?”曰:“此则公案,煞是直截痛快明白。只要认得我,常常自呼自应。要惺惺著,不可被他人于言句变相中瞒过,又生疑虑。其他言句变相,任有千样万样,总不过都是明此我而已。或在我之体上说,或在我之作用上说。即一时不能会他言句亦不妨,只要自呼自应,久之无不贯通。惟此则公案能速证菩提,疾于成佛。珍重珍重。”

问曰:“只此瑞岩一则公案,便能了却否?”曰:“瑞岩当日如此修行,我今日如此明说,汝心中还疑,不肯放下。总是你不肯在简易大路上蓦直去,要在险路上求奇特。若依老汉见识,这《指月录》中凡一切奇句险句、无理路言句,值得什么干屎橛?我眼角也不觑他一觑,还要劳精神去参他,真可谓之舍珠玉而寻瓦砾。若有血性的汉子,自作主宰,自建自立,自由自在,自成佛去。即十方诸佛还不放在意中,何况这些馊腐残食,而能逗留于我之心中耶?汝之意还要在这些语句中求一奇特,而舍我之本来奇特,真可谓自暴自弃,不足答也。可叹可叹!云门云:汝诸人无端走来这里觅什么?老僧只管吃饭屙屎,别解作什么?观云门此言,可见只要知道吃饭屙屎,如狸奴白牯,即能速于成办,何必劳扰于他公案言句?即云门一生所说之法,只消在一句上点明,其余皆破。不过使你一参他言句,便去不得,乃截断你的众妄,不愁你这真我不现于当前,教你一返照识得,即了当去。不是他人所说,粘粘滞滞,牵前拖后,不能即时了却。余向也极爱其语,然终不如临济公直指之为愈也。”
无眼无见才是正法眼
继彻初参风穴,穴问:“如何是正法眼?”彻曰:“泥弹子。”穴异之。问曰:“何谓也?”曰:“以泥弹子为正法眼,真佛祖心传,百千万劫难遭遇此等言句。我不惜口业,为你分明说破,谛听谛听,不可轻视。盖眼有所谓法眼,法眼要正。所谓正者,乃能见此无形无相之我,真真实实,而历历孤明,始可谓之正法眼。若有丝毫偏向渗漏端倪,则非正矣。今日泥弹子,则默然混沌,无思无为,无瑕无缝,无可名状,无可思议。但有一色一音入其视听,则历历分明,是非立见,不须拟度。诸佛诸祖,皆争入此,而坐享其成,此泥弹子之所以为正法眼是也。珍重珍重。”

正法眼要如泥弹子,无眼无见,才是正法眼。因其无眼而无不眼,无见而无不见,乃此我本具此眼,本与泥弹子同一如如。古德云:如墙壁、如露柱、如大死人,即此义也。学者要得正法眼,只要死却此心,如露柱、墙壁、泥弹子,则正法眼宛然本具在此矣。然即我即正法眼,非我之外另有一奇特,而得具此眼也。

麻三斤
问曰:“僧问洞山宗慧,如何是佛,慧答曰:‘麻三斤。’何谓也?”曰:“你问我,我答你。”问曰:“如何是佛?”曰:“麻三斤。何谓也?”客不悦曰:“老人何相戏也?”曰:“你问我答,何戏之有?”又问:“毕竟如何是佛?”曰:“毕竟如何是佛?”客怒而去。余笑曰:“若不是佛,如何解笑解怒?”问曰:“僧问首山:‘如何是佛?’山曰:‘新妇骑驴阿家牵。’何谓也?”曰:“麻三斤,绵四两,送与玉楼人,绣出鸳鸯尽君看。”客曰:“不会。”余笑曰:“因你是佛,所以不会。”客曰:“即不会如何是佛?”曰:“既云不会,如何不是佛?”客曰:“不会不会。”曰:“岂但你不会不会,即历代佛祖更不会更不会。”客曰:“原来不会便是。”余振威喝曰:“若不会,下地狱如箭射。”

仍旧去
法眼悟得一切佛法本来现成后,只教人仍旧去。吾人因不肯仍旧,时时梦缘,求有增益,遂致堕落。哪知道只要将一切世法佛法教歇却仍旧,只是这我,饥来吃饭,困来打眠,即是现在佛,谁来奈何你?万不可被他老和尚舌头瞒尽。《五灯会元》中语句,不过教人仍旧去。果难今日仍旧去,凡佛祖所言者,皆为剩语,不必问也。

僧问叶县省曰:“维摩丈室,不以日月为明。和尚丈室,以何为明?”省曰:“眉分八字。”又问:“未审意旨如何?”省曰:“双耳垂肩。”客曰:“何谓也?”曰:“此古德和盘托出这现成之理。盖世界皆借日月之光,而吾人本性之光明,自无始至于今日,合圣凡一切众生,并无须臾稍息,乃一现成之明,并不是因修而有。只要悟得,便与诸佛同明,还要借日月之明么?眉分自然八字,双耳自然垂肩,还要修为么?人果能悟得此两句现成之理,推而类之,一切现成,不烦丝毫心意修学,要行便行,要坐便坐,饥食困眠,成佛必矣,他何问焉?”

古人悟入皆有机缘。因机缘而悟,虽人各有入,然皆悟此我而已。若悟而非我,即为外道,任你八面圆熟,与此我毫无干涉,终无所用,终必堕落。

佛法本来无事
古人说法皆有机缘。因机缘说,虽有千七百之繁,然皆说此我而已。若离我说,即是魔说,任你极力担荷,总无用处。近年来皆是此辈离我作崇,真可叹也。广慧琏示众:“佛法本来无事,从上诸圣尽是捏怪。强生节目,压良为贱,埋没儿孙。更有云门、赵州、德山、临济,死不惺惺,一生受屈。老僧这里却不然,便是释迦老子出来,也贬向他方世界,教伊绝迹去。何以故?免得丧我儿孙。老僧与么道,你等诸人作么生会,若于这里会得去,岂不庆快?教你脱却毛衫,作个沥沥地衲僧去。若不会,来年更有新条在,恼乱春风卒未休。”客曰:“此则公案,但他具何见识,便如此说?”曰:“他亦无奇特见识,只识得这是个现成的道理,还仍旧去便是。所以他便能呵叱佛祖饶舌多事,所以说话便直截痛快,人不能及。总是人不能信此我乃天上天下之独尊,便为佛祖压倒,真可谓自轻自贱。谁来轻你贱你?然此独尊之我,本来现成,不因修证而尊,只要识得仍旧便是,便知呵叱佛祖为应当如是。不然,则彼为瞒惑埋没独尊之我,岂肯甘休,安得不出而发之,致使丧我儿孙也。”

斯道贵直指为第一
大愚叙自马祖后有十五家宗旨。既云宗旨,岂可便有十五家,盖言彼十五家之入路耳,其所归宗之旨则一也。然宗旨之最要者,惟我济公一人,其余不能不消灭去。何以故?盖末世业重,初入此道,不能识言句之所由,便生退心,不复更进。不然者,便学习句语,熟记一肚皮陈言腐语,不知羞耻,去求食养。惟有志者,得入济宗,有大福力。得闻这听法的人,则处心自不肯退去,久历岁月,自得成就。其余他宗,恐不能保有传人也。此亦建立使然,气数使然,非深于此道,深识众生之性情者,不能知其故也。

斯道贵直指为第一。自古佛祖相传,皆是直指,至唐发后,则渐渐假物说,假境说。直指之旨,遂隐于言句之中,而为曲指矣。即铮然五宗中拔萃之诸君子,皆受囿于曲指而不自知,其亦气数使然欤?抑诸君子故为此奇特耶?故我临济公不能不奋起而直指之。若非然者,则斯道不知当何如矣!悲夫!

牙齿一具骨耳朵两片皮
舜老夫常讥天衣怀尽葛藤禅。一日问秀圆通:“近日你见怀和尚有何言句?”通曰:“一日有长老来参,怀举拂子云:‘会么?’老云不会。怀云:‘牙齿一具骨,耳朵两片皮。’,道出佛祖心传正印,便识他是真善知识,不肯自家回返:我向日每每骂他,今日又赞他,岂不被人作笑?盖此两句直发明人人都是一现成之佛,何烦释迦下降?何烦达摩西来?何烦历代禅师撰出这些风花雪月、如诗如歌、没要紧的许多闲话以为有才?竟将此现成公案,尘封高阁。可怜生,吾人只要此两句作无上大光明咒念一遍,则此我端坐成佛去,还要修证否?还要作为否?此是心传正印,为天衣怀指出,为舜老夫叹赏,有志者明此,则一切皆不足问矣。”

泥牛水上行
永明寿云:“若未亲到,漫疲神思。借曰玄之又玄,妙之又妙,俱是方便门中旁赞助入之语。于自己分上亲照之时,反视之,皆为魔说,总是虚妄浮心多诸巧见,不能成就圆觉。但以形迹言,文彩生时,皆是执方便、迷真实道,要须如百尺竿头放身乃可耳。”僧问永明曰:“愿乞最后一言。”永明曰:“化人问幻士,谷响答泉声,欲达吾宗旨,泥牛水上行。”问曰:“永明将玄妙皆视为魔说何也?”曰:“玄妙本是此我本分之事,佛与众生并无增减,同一玄妙。盖同此我,即同此玄妙也。诸佛因悟而复此玄妙,众生因迷而蔽此玄妙。然从朝至暮,日用应酬,无不在此玄妙之中,但不曾悟,与佛有不同耳。故佛祖教人不可贪著世欲,忘却本分。遂言出本分中有若许玄妙,以开示其凡心,而要他返本还源,不可迷失,所谓方便门中旁赞助入之语。后为浅见薄识之人,于修行中略得点神通,便以为玄妙,惊骇众人。众人遂以仰慕尊之,以致扰乱正宗,岂非魔说?若世有斯人,即是斯道不幸,当速攻之,不可遗害后进之人。所谓虚妄浮心,多诸巧见,为害不小也。若论玄妙,难道穿衣吃饭不玄妙么?屙屎溺尿不玄妙么?”又问曰:“如何是泥牛水上行,便是最后一言?”曰:“你问泥牛去。”客曰:“老人又相戏耶,泥牛如何解说话?”曰:“你不见永明言,文彩生时,皆是为你说真实道。迷真实道。泥牛不解说话乃羞生文彩,即是为你说真实道。湛愚老人如何及得泥牛?若见泥牛,定吃泥牛棒在。”又问曰:毕竟如何是最后一言?”曰:“开口便不是。”

自心悟即佛成
自古佛祖心心相授,并无一法与人,只教你执定金刚王宝剑,斩断人一切所知所见所闻所觉所悟,只剩得这听法的人,赤条条、光裸裸、一丝不佳、一尘不染,便大事了毕。谁教你学佛法,明佛理,多事劳神,枉费岁月?吾人不明此义,惟要去东张西望,求知解,求见识,搬粪运草,填塞满肚,夸耀于人,及三十日到来,手忙脚乱,真可怜悯。

真净文云:“佛法至妙无二,但未至于妙,则互有长短。苟至于妙,则悟心之人,如实知自心究竟,本来成佛,如实自在,如实安乐,如实解脱,如实清净。而日用惟用自心,自心变化,把得便用,莫问是非,拟心思量,已不是也。不拟心,一一天真,一一明妙,一一如莲花不著水。所以迷自心故作众生,悟自心故成佛。而众生即佛,佛即众生,因迷悟故有彼此也。如今学者多不信自心,不悟自心,不得自心明妙受用,不得自心安乐解脱。心外妄有禅道,妄立奇特,妄生取舍,纵勤修行,落于外道二乘禅寂断见境界。”客曰:“此等言语,读之真令人明白晓然。”曰:“即明白晓然,何以朝夕东寻西问?”

教外别传
问曰:“何以谓之教外别传?”曰:“善哉斯问。当日世尊金口亲自叮咛金色公,此涅盘妙心,正法眼藏传之于汝,乃我教外之别传也。因不在教内,故去别,正是嫡派正传。盖教内之以黄叶为黄金,假设化城,诱人渐修渐入,非直指也。惟别传乃直指,惟直指即是,所以不用修、不用证,不许用心,又何须参学?现现成成,端坐成佛。即你未悟前历过百千万亿劫修行,于此刻悟时,总归梦幻,都无用处。不可说原亏前世所修,今世才得如此,此是魔说。盖教者,乃开口以言教人之谓也。要知此理,一有言即非,何况又寻究于言语之中要融会贯通,岂不是大错大错?今言此我者,乃方便中之第一无上方便,不得已之类大方便也。及知此我后,到熟极相忘时,于当下能加此一我字乎?一我字尚且不能加,犹可以加教中之若许言语乎?所以要识斯理,须在言语之外。若染著一字,便是障碍,故曰教外别传也。后诸禅宗牵缠教义,都是违背世尊宗旨,非嫡派也。”

古德云:“我宗之理,乃世尊教外别传。”已明明说出非言教所能及者。世尊四十九年所说不了义经,为中下人说。了义经,为上乘人说。拈花别传,为上上乘说。不但不了义经不能及,即了义经我宗门亦用他不著。何以故?盖宗门之旨,有甚义不义,有甚了不了。然亦乃劫数使然,该天下人普闻有此等上上之法,非只为上上人也。别传之旨,乃吾人本有之理,不是世尊杜撰。乃不得已见众生难于骤说,故先以权巧方便说不了义经,后才说出这本分之事,要知前过去计佛说法度生,比是此法,并无他法,所以度人至恒河沙数。今只言度上上乘,岂不偏向,非佛本意。

问曰:“教外别传,传个什么?”曰;“传的是正法眼藏,涅盘妙心。”又问曰:“如何是正法眼藏?”曰:“正法眼藏,暹罗国象,桃李当前,春风波浪。”又问曰:“如何是涅盘妙心?”曰:“涅盘妙心,枯木解吟,泥牛一去不复返,石女怀春脚弄琴。”

只这个
禾山慧方上堂,举拂子曰:“看看只这个。在临济则照用齐行,在云门则理事俱备,在曹洞则偏正叶通,在沩仰则暗机圆合,在法眼则何止惟心。”问曰:“此则公案请老人开示。”曰:“要会‘只这个’三字。要知古德随口随手便是指出这个,这个即此我也。故举起拂子要人看看,不可错过。若能看而会得这个,则彼五宗皆不能出此。岂止五宗,即八万四千陀罗尼总不出此。这个乃诸佛之母。若离这个,即是外道波旬。”

佛果语录
佛果云:“但只退步,愈退愈明,愈不会,愈有力量。异念才起,拟心才生,即猛自割断,令不相续,则智照洞然,步步踏实地,岂有高低、憎爱、违顺、拣择于其间哉?无明习气旋起旋消,悠然间自无力能扰人也。”又云:“欲得亲切,第一不用求,求而得之,已落解会。”又云:“休歇到一念不生处,即是透脱,不堕情尘,不居意想迥然超绝,则遍界不藏,物物头头,浑成大用,一一皆从自己胸襟流出。古人谓之运出自己家财,一得永得,受用岂不穷极?”又云:“似大死人,已绝气息,到本分地上,大休大歇,口鼻眼耳,初无相知;手足项背,各不相到。然后向寒灰死火上,头头上明;枯木朽株间,物物斯照。”又云:“百不干怀时,圆融无际,脱体虚凝,一切所为曾无疑间,谓之现成本分事。及至才起一毫头见解,欲承当作主宰,便医治在阴界里,被见闻觉知得失是非笼罩。”又云:“此一件事,直饶三世诸佛出兴,以无量知见方便接引,亦只有限。历代祖师,天下老和尚,设千百问答提持,亦只有限。不如向自己脚跟下,究取威音王已前劫那畔自己家珍,随处受用也。须是大丈夫汉意气,方有如是作略。”又云:“祖师道:自己分上,有如是灵光,有如是自在。一切众生流浪情尘,不能解脱,假使将此一大事因缘种种垂示,犹是有机有境,落在情尘。要会么?直是一念不生,方有少分相应。”又云:“诸人与山僧各各有一段大事,辉腾今古,迥绝知见,净裸裸、赤洒洒各不相到,透声透色,超佛超祖。若能退步,就已脱却情尘意想、瞥地便与古佛同一知见,同一语言,同一作用,同一体相。”又云:“以身为碍,迷却自心。若是明眼人,明了四大本空,五蕴本虚,知四大五蕴中,有个辉腾今古迥绝知见的一段事。若能返照,无第二人。”又云:“若真实彻证到真净明妙实际理地,则四圣六凡、三世诸佛、天下祖师、有情无情,悉于是中流出显现。”又云:“须知有奇特事始得,只如文殊初生见十吉祥异相,须菩提生室现空相,善财初生涌出万宝藏,皆在此一大宝光中净裸裸示洒洒流出。若只在杳杳冥冥堕在空寂处,岂有如是奇特?”问曰:“老人录佛果语甚多,何也?”曰:“我爱他说得好,著实明白。”问曰:“他说到极处再不肯说出这说法听法的人来,何也?”曰:“谈何容易,能如临济公之见识胆量,临济公乃空前绝后之一人也。其次即洞曹等辈,说一生法,只在口边头不肯说出,只要人自参自悟,乃是他建立法门如此。哪知道后起未悟者,遂藉此不说出,恐犯忌讳,为藏尾之地,欺人欺己,以至于今日之已甚耶。汝当细玩佛果之言,则知佛果之所悟,而脚踏实地矣。”

黄龙法忠禅师,观水磨,发明心要,作偈呈佛眼。眼曰:“我有末后一句,待分付汝。”忠掩耳而出。问曰:“法忠不听佛眼末后句何也?”曰:“掩耳更末后,汝则未知也。”

含元殿里问长安
大慧云:“生从何处来,死向何处去,知得来去处,方名学佛人。知生死的是阿谁?受生死的复是阿谁?不知来去处的又是阿谁?忽然知得来去处的又是阿谁?看此话眼眨眨地理会不得,肚里七上八下,方寸中如顿却一团火相似的,又是阿谁?若要识取,但向理会不得处识取。若便识得,方知生死决定不相干涉。”客曰:“问人阿谁者五,极其亲切。若灵利人,便可于此悟得此我。但不肯再进一步直指出,岂不痛快?”曰;“此是唐宋时禅师的习气,说到口边便走开去,所以临济公不可及也。然此亦可谓亲切,但人不能悟耳。”大慧云:“至理忘言,时人不悉,强习他事,以为功能。不知自性元非尘境,是个微妙大解脱门,所有鉴觉,不染不碍。如是光明,未曾休废,曩劫至今,固无变易。犹如日轮,远近斯照,虽及众色,不与一切和合。灵烛妙明,非假锻炼,为不了故,取于物象。但如捏目,妄起空华,徒自疲劳,枉经劫数。若能返照,无第二人。举措施为,无非实相。人每自言根钝,试如此返照,看能知钝者,还钝也无?”又示汪彦章云:“若自生退屈,谓根性陋劣,更求入头处,正是含元殿里,问长安在甚处耳。正提撕时是阿谁?能知根性陋劣的又是阿谁?求入头处的又是阿谁?妙喜不避口业,分明为居士说破,只是个汪彦章,更无两个。只有一个汪彦章,更哪里得个提撕的、知根性陋劣的、求入头处的来。当知皆是汪彦章影子,并不干他汪彦章。若是真个汪彦章,根性必不陋劣,必不求入头处,但信得自家主人公及,并不消得许多劳攘。”又云:“妙喜已是老婆心切,须更下个注脚。人位即是汪彦章,信位即是知根性陋劣求入头处的。若于正提撕话头时,返思能提撕的还是汪彦章否?到这里间不容发,若伫思停机,则被影子惑矣。”客曰:“如此等说法,谆谆然为人开示,闻者岂有不悟之理?”曰:“正是正是。自临济公后,如大慧如此说者,真指不多屈。”

大慧云:“菩萨眼见佛性,须是眼见始得。”客曰:“性如何眼见?请老人开示。”曰:“性若只以心见,则坐在黑洞洞里,能以眼见,方是见性圆满处。此义历代祖师皆未明说,惟大慧提出。而后于大慧者,亦不提起,殊可叹也。盖此性如太虚,其天地万物皆出自太虚,性与太虚天地万物本同一体,不辨可知,所以太虚天地万物之所在,即性之所在,非有二也。因佛祖救人见性,为其著相已久,障碍深重,故使其且离相,见此无形无相之根本。而非只要他在无形无相中,便以为是。若能见此根本,则凡眼所见者,皆吾性之所发生,何莫而非吾性也?虽日游于形相之中,而焉能障我哉?统而论之,有亦性也,无亦性也,非有非无亦性也,太虚亦性也,天地万物亦性也,眼所见、耳所闻、鼻所嗅、口所言、一举一动皆性也,上下八方至于三千大千世界总一性也。所以古德悟彻此性圆通自在,遇人来问,而曰麻三斤、干屎橛、吃茶去、庭前柏树子,岂不是眼见性也。若只以心见,无形无相,则终日坐在阴山背后,何有用处?”
斯道只要识得此我
问曰:“大慧说郑尚明默然不是,何也?”曰:“斯道只要识得此我,而今执定默然则是,将此我埋没在默然堆里,成何道理?从朝至夕,鸡鸣犬吠,鹊噪鸦鸣,何尝默然?默然者,乃治乱言乱想之药也。要令口默,不可在言上求。心默,不可在念上求。言念皆默,此我则自然突出而显于当前。”又曰:“佛祖贵大休歇,今只默然,即大休歇也。”曰:“汝将休歇两字看错,因你不明此我,朝夕遑遑,求悟斯道。今指明此我即道,则凡求道之功夫,皆当一齐扫去。其休歇云者,用休歇一切求道之功夫。非是教你明此我后,将日用一切应酬事务,尽以默然处之,为放身命安乐地也。明此我后,若执定此我不与万物同其动静,日用应酬往来,则是著于我相。何况又执定默然,成何道理?思之思之。”

大慧与郑尚明论默然为邪,至辨论极处,才提出只今这听法说法一段历历孤明的毕竟在什么处。何不早将此说追答他,直指他。只在这里,不怕他不会。前后说话虽我,引庄子云门,引孔子曾子,终不着实,郑尚明还在云雾堆里,不知何日才得了去。我之所以奉临济公者,非有所私见而偏重也,大慧想亦谅我。

大慧云:教人管带,此是守目前鉴觉而生解者。教人硬休去歇去,此是守忘怀空寂而生解者。歇到无觉无知如土木瓦石相似,当恁么时,不是冥然无知,又是错认方便解缚语而生解者。教人但放旷任其自在,莫管生心动念,念起念灭,本无实体,若执为实,则生死心生矣,这个又是守自然体为究竟法而生解者。如上诸病,非于学人之事,皆由瞎眼宗师错指示耳。问曰:“此等病皆是诸方有声名者之病,非寻常碌碌不足问者,老人何以治之?”曰:“治何难也,只将守鉴觉者,问他谁能鉴?谁能觉?今守此者又是何人?直逼他到自己亲口说出我守、我鉴、我觉,其余生解者皆如是逼袋子了,自然诸病皆消。若不能明此我,即任你异样作奇怪功夫,具极大神通,倒行日月,翻转天地,将妙高峰持向他国异境,又安置本处,妙高峰内人物总不觉不知,总是在这病里滚。倘有彻此我者,眼角也不觑他上觑。自临济公后能知诸禅病者,惟有大慧,大慧后惟有三峰,其余皆不能及。”

此我本是佛祖之师
问曰:“如何得此我彻去?”曰:“彻之云者,乃能见天下之理、天下之境总是此一我所显,遂有十法界并天地万物,并不依靠一法。若有丝毫见识欲帮补凑泊者,则是不能见此我为万象之在总持也。不是而今定要你无事不晓,无理不通谓之彻,乃彻见此我乃佛祖之父母之谓彻也。即如人已有百千万亿之金银,何怕他山珍海错天下贵重之物不集于我家。所以世尊说天上天下惟我独尊。只要彻此两句,则彼千七百公案值什么干屎橛,此之谓彻也。斯道即本性也,本性即我也,此我本来广大,本来高明,本来精微,本来玄妙,本来奇怪,本来超脱,本来圆通,本来寂静,本来自然,本来平常,本来凝聚,本来流行,本来智慧,本来神通,本来纯善,本来无恶,本来无物能生万物,本来无相能显群相,本来不可思议,本来不可捉摸,本来现成是佛,本来不要修持,即历穷劫至未来际,亦不能说尽此我本来现成之妙。何以吾人竟置此而不一问也?哀哉!”

能悟此我,真信不移,而又有保任,不由你不成佛,不由你不离一切相,不由你不行一切善,不由你不离一切恶,不由你不能入一切佛境界,不由你不能入一切魔境界,自然通达一切法,自然通达一切差别公案,自然理事无碍,事事无碍。若信不真,而保任之功夫又间断,则延捱岁月,安得至如如之地?

此我本来原是佛祖之师,今悟此我不至佛祖之师之地,皆为辜负。要作佛祖之师,悟此我后,随顺觉性,遇一切境安乐地、烦恼地、闲地、忙地、任他、拘他、百般锤炼他,看他变易不变易。如此历炼过,若遇来学者于群众中,即识得,可以成就有志佛祖之人。

疑必不放过,任你于日夜中千思万想,皆能于此我相应。此人亦能速证菩提,为诸佛赞叹,为世希有。除此两种人外,最可恨者,说他不曾悟,他勉强说悟。说他不知此我,他也略略信得。又不知道此我之尊,又去看《指月录》。逢人乱问乱答,徒然岁月,混忽一生,真可恨也。

斯道要绝学无为
斯道之所以人不能悟者,有一大障碍故。即古来豪杰之士都不能看破,终身在功夫堆里滚来滚去,不能脱然跃出,作个洒洒落落的逍遥自在之人。惟出格大丈夫,一眼窥破,便垂手入市。或处孤峰绝顶,挥斥佛祖,不被他瞒。试问何事乃吾人之大障碍?即佛祖所说经教,有理有义,有门户,有渐次,有修持,有功夫,有践履,有成就,絮絮叨叨不可穷诘之若干头路也。所以古德奋兴将一无理路言句劈面答来,不怕你不目瞪口呆,不怕你心头不七上八下,将你心中自有生来所积累所明白的道理,都摔到无何有之乡,不能有一句话掩塞。此际正是破你的障碍,要显出你仍旧的面孔,一毫功夫也用不著。要知那无理路言句中,原没有什意义,然这有理路的障碍,若非此大药来医,想要悟去破此障碍,万万不能。所以古来豪杰之士受困于此者,不可胜纪。而浅见薄识者,总不知这是现成公案,动言要作功夫,要有操履,在皮肤上揣度,而不知此我为谁,只哓哓争辨,真可哀也。

此事要绝学,要无为。学不绝,为不无,不得相应。人自有生来总被一切理路困累,若能破此障碍,自然通彻。不须急求知求解。一求知解,即是悟后迷,此乃大病。发明此我,才是初有圣胎,一求知解,即伤圣胎,古来受此病者不少。

十法界皆是此我变相
能说我,则不堕于一切。说一切,则我堕于一切矣。说十法界则堕于十法界,说理则堕于理,说智慧辩才神通,则堕于智慧辩才神通。或曰:“老人说我,则亦堕于我矣,何云无堕?”曰:“此我本来无十法界,无一切,无形无相,无空无一物,试问堕在何所?”

明此我,旷观十法界皆是此我变相。即是变相,则诸佛不足重,三途不可轻。经云:观一切佛国净土,及天上人间地狱,乱起乱灭。惟有此我不起不灭,坐观成败,真一大戏场也。

能观自在即是菩萨
能一时观自在,即是菩萨。时时观自在,即是时时住菩萨位。自若不在,即是众生。出此入彼,出彼入此,真可乐也,真可畏也。

斯道至简至易,只在刻下一转移间便是。佛与众生不同之地,只观自在,便是无所住而生其心,便是佛。自若不在,便是有所住而生其心,便是众生。无所住是佛,有所住是众生。了然明白,还要疑否?

木人见花鸟
今人若为师家发明此我,只保任此我,如狸奴白牯,只知饮水吃草,于《指月录》中自七佛至大慧一切言句,都不通晓,如木人见花鸟。此人即能速证菩提,为诸佛赞叹,为世希有。如其不然,则将《指月录》中言句都归究到此我上,句句还他个清楚明白。问曰:“说明此我,即止小儿啼,啼止后作么生?”曰:“啼止后不过明明此我也。若有他说,则又啼矣。”

修一切法,总属虚妄,即成亦有坏日。总不及一知此我,直超入如来之地,所谓只有一佛乘也。彼四十五圣位、十地等觉妙觉、二十五圆通、二十五轮转,皆有次第,皆化城也。所以古德云:我宗门即心即佛,并无次第成就之佛。

问曰:“何以谓之阴魔?”曰:“《协严》说出五十种阴魔,皆有执见者,有执见则入阴界。阴者,为物盖覆谓之阴。今执所见,则为执见所盖履,故曰阴魔。有所执则入阴魔,无所执则入圣位。”

障碍即是究竟
问曰:“今能见我,则亦见也,如之何?”曰:“见我之见,乃以我见我,是为三昧正见,不是以我见外边一切之见也。若见我之外有一法可以为我修持者,即邪见也,执见也。”

豪杰之士,会得此我后,于一切公案都会得,总无所碍,极好。若有一二会不得,似乎有碍,然而更好。何以故?经云:障碍即是究竟,此是如来随顺觉性。今人一有障碍便去不得,因去不得便生烦恼,那知其去不得之时,即是如来究竟处,即是吾人究竟处。古来五宗善知识,建立一切无理路的言句,都是使学者心思断绝,不能拟议,露出这主人公来,教人识得,便大事了毕。所以有碍时即是究竟,万万不可于此去不得时生烦恼自误也。珍重珍重。

端坐成佛
发明此我甚易,全要保任为重。若保任功夫绵密,其智慧明照一切。以此我直指入诸佛之门,遂渐渐忘此我之名,而见此我之实。再浑化其实,而为神妙纵横之时,亦不过惟有此我而已。

赵州始终彻底,总是此我端坐成佛。故日里见鬼,胡言乱说,如殿里、墙外底、常州有、苏州有等句,都成妙谛,只于直指处未见分明。问曰:“即认得此我,狂言乱说,正是直指,老人何以冤屈赵州?”曰:“乃余罪过。虽然,赵州再近近的说,足见婆心。”问曰:“如赵州一生所说,至谓近矣,还要怎么说?”曰:“乃余罪过。诸禅师将此我说到口边,又以别说走开,我不知他是何等主意,所以都无后人。惟临济公儿孙满天下,因果不昧如此。若说犯忌讳,则是埋没后昆,此人必入阴山背后,再不能见光天化日。”

本地风光
问曰:“七百年老古锥,他于定中是如何光景?”曰:“他不知本地风光乃佛境界,只管遏住一切念,向深黑处走去,总不知有此我。余有绝句颇似此,其首两句乃本地风光,末两句即老古锥也。春雨夜过新柳润,鹧鸪朝入乱红啼。可怜寂寞深闺里,梦望辽西正路迷。”

问曰:“罪性本来空,何以师子尊者及二祖还有此报?”曰:“即报亦空。诗云:桃花能红李能白。白者还他白,红春还他红,有何诧异?”

问曰:“赵州顶草鞋公案,毕竟是何意义?”曰:“此拈花变相也。你若当斩猫时,不可动一切疑议,思维如何救猫救猫救猫,则任你动作和施为,皆得南泉之意。”

用心不是求道
这心意识播弄众生,被他送入地狱。诸修行人被他牢笼,再不能窥见本来。所以古德谆谆教人离却心意识为要,不然则难见天日。学与为,即心意识之窠窟也。今绝学无为,一无所用,如痴如呆,使心意识没处下手作崇,则此我即时显然超出,不必日久而后能见也。所以古德云:汝若要求道,无你用心处。原来用心则不是求道。真求道者,惟饥来吃饭困来睡而已矣。

绝学无为,乃大丈夫事,非寻常人所能测度。彼琐屑于理数之内者,终其身在功夫堆里,真可怜悯。斯道原来用功夫便不是,有杂想时便是用功夫于杂想,思量道理时便是用功夫于道理,保任此我时便是用功夫于此我。今都一齐推开,作一个无事闲人。要行便行,要坐便坐。能如是,则十方如来也不能奈何你。

佛国净土乃一大梦幻戏场
要知此三千大千世界并佛国净土,乃一大梦幻戏场。若认真了,便万苦交集。若在我人众生寿者之相,便有彼此是非善恶报应,投入火宅,总是看不破,自寻烦恼。修道者争须著眼,至要至要。

要知此三千大千世界并佛国净土,乃一真实道场。若认为虚幻,任意而行,则因果不爽。修四圣者,自然高登四圣。修人天阿修罗业者,自然入人天阿修罗。造三途业者,自然堕入三途。其中报应丝毫不昧。如妄意而行,则受妄报,断断不空。修道者急须著眼,至要至要。

为善者日近于道
问曰:“即明斯道后,还要行善否?”曰:“行善乃第一要紧进修之事。此理虽是固有现成之理,若非修善,再不能得。为善者日近于道,为恶者日远于道。世尊每每呼吾人为善男子善女人,又云诸上善人,又云非前世有善根,不能得闻斯道,又云彼于前世前世,已供养过诸佛菩萨,所以今日闻此法,乃能信解受持,又云修道者有二严,能明斯道谓之一严,再修善谓之二严,如车有两轮,方可行远。若只能明道而不行善度生,则不过成就四果并声闻小乘而已,何足贵也。然声闻小乘皆从善来,若无善之人,望声闻如登天。然惟能行善,则由声闻至于菩萨诸佛,无不可至,为善之义大矣哉!若要出离苦海,非为善万万不能也。盖苦海乃众恶所成,佛国净土乃众善所成,善恶祸福之报,在本性中虽属幻影,然而苦乐则乃我受之也。当受之时,是非幻影可比也,实有苦而难当,实有乐而自在。我今实对诸子发明,自古来佛祖皆是求脱离苦海,欲享久长之乐,所以寻师问道,如救头然。岂吾辈反以苦海为乐,而自暴自弃于五浊恶世之中不肯求出,而甘心以自受耶?此是先佛所训,思之思之。”

活句与死句
本来只有此我,并无丝毫形相境物,世法佛法,而今只要复我旧时之我,不要管他一切形相境物,世法佛法,便是一肉身活佛,有何难事?即于教典公案内,百不知,百不会,有何妨碍?愁我不是佛,愁我不与诸佛并肩而坐?即诸佛不与我并肩而坐,我自去建立此我法门,度尽三千大千世界众生。于不可说不可说,无尽无尽之时,任他白眼看我,我都不管。只要知有,便是我同类之人,可以与之商议成家立业。若不知有,即你说法有千万人过堂,独如群蚁不足与也。问曰:“何以谓之死句?”曰:“一切白纸上写的黑字,并老和尚张口说的言句,皆是死句,古人教不要参他。”又问:“何以谓之活句?”曰:“能写出来的,是谁能写?能说出来的,是谁能说?只要参这谁是哪个,便是能参活句。若能明此活句,则凡纸上之言,并口中所出,皆销落无影无响,不足问也。所以古德要人参活句,不要参死句。今人都参死句,近来都参狗子无佛性的无字,殊可笑。我不知无字中有甚意义,何不参这参无字的是谁?直截了当,便可悟去。只念此无字中参究竟,是将活无字的活句,抱定死无字的死句,连活句都成死句,真令人放声大哭,傍观者能不泪堕耶?”客大笑,满座欣然而退。

心死性活
问曰:“古德谆谆教人死却此心,何谓也?”曰:“因要人见性,故教人死心。心死则性活,性活则心死,心死则此我历历孤明,而显出这寂然不动之性。其寂然不动之时,即此我放身命时也。自有生来全是此心劳动,集劳生尘,集尘生块,如水结冰,竟不知水为何物?性散为心,竟不知性为何物?今只明此我,惟要离却此劳忧之心,则此我才复归寂然,得见于性。此性非寂然中又有一物,即此寂然即谓之性,即此我之本体,而非又有所另加之也。我也,性也,一也,乃我而性也,乃此我之到底,不能再有前进之步也。若我而心,则渐渐劳扰,不可问矣。所以要见性,只要将心弃置不用。所以古人有废心用形之训,人能废却此心,如痴如呆,管保成佛无疑。”

参禅要参活句
问曰:“前云活无字的活句,抱定死无字的死句,连活句都死,岂不甚妙?”曰:“活无字即活句也,即此我也,此我即十方诸佛使尽神通,令一众生之我死去,犹如以萤火欲烧须弥山,徒自费力,何有用处?所云死者,乃暂时死此我之心也。因要见性,故且离心,俟见性后,仍用此心,起造三十二相、八十种好,佛国净土,楼室殿阁,坐金莲座,光明受用,难道竟绝却此心否?心者,乃我而心也,我即心也,非有二也。前谈参无字者,我见退而有千人万人,进而往前者并无一二。我所以说何不参这参无字的是谁?而得见此我,岂不甚快?何苦参那无字,两三日便生退心。所以要参活句,不要参死句。汝今日之问,于前日所言相左矣。”

问曰:“近代三峰云:‘参即心即佛,念佛的是谁,及本来面目,都不得到底。’此说是否?”曰:“三峰详悉近代禅病而攻击之,自大慧后,只见此公真婆心也。因此遂起诸方之谤,可为痛哭。痛哭云者,盖痛哭诸方之没福读三峰之遗书也。惜乎其全集遍觅皆不能得,只见其论功夫语录一册,因见其参即心即佛等公案不得到底之说,乃近代来参此不得到底之人甚多,略得其仿佛影响,便去开堂,所流之弊,不堪指摘。盖参者之自欺,非公案之浅也。古来参此得大悟者不少,即大梅马祖赞其熟而成就,岂是不能到底耶?今人参此等公案,如学生背书,只背读得便休,其中义理,何曾知道?三峰说不能到底,乃吾人不肯究竟之故,非即心即佛等公案不足参也。”

逢缘荐得相应疾
问曰:“曹山去:‘逢缘荐得相应疾,就体消停得力迟。’若因听法的人修法,岂不是就体不如逢缘荐得者多矣。”曰:“此处汝等心粗,当细辨之。古来逢缘荐得固然有人,然其人用功夫或五年十年,甚至二三十年,忽然啐底折,爆底断,遂得大悟,与得力迟者亦相去不远。其就体得根本智者,乃功夫保任稍有懈怠,以致迟延。若保任功夫绵密,三五年便彻底掀翻,何须要似大梅二十年之冷坐?即如山峰赞大慧竹篦子公案甚好,又云二十年举此示人,无有当其意者。以我看来,不若直指听法的人与学者,就此本体修行,一二十年内,虽然消停而得,而人岂不多乎。教人于不背不触处参,此法固好,然因此不能入而退者,不可胜纪。如彼逢缘荐得者,岂易得哉?其得力迟者,乃自己失于消停,而非就体之故。今汝此问,乃轻此听法之人,还要参语句,逢缘触著磕著,啐底折,爆底断,才叫作大悟,此则大错。三峰又云:此法有刹那际可以发明与人,不必延捱岁月乎?大凡看古人说话,切不可死看。今人看曹山恒河沙数。如果能得此本体,岂不有成佛之理?即迟些亦何妨?即世尊于来世才得成佛之意。曹山不过说略迟些,并不曾说就体不是。后人因此遇已经就体者,又教他参语句,搅乱他现成之根本智。自唐以后,多有此病。再者,啐底折,久而不舍,乃有此等境界。其渐修渐悟渐彻者,自古来原有此等,久而彻悟与中文键盘爆底一样,都归于此体此有特效药无差别。后来这伙野狐,他产曾啐爆过,必要人啐爆,才叫作悟。又不晓得如何作功夫才到啐爆时节。要知有啐爆时节,惟三峰说底功夫真细密,真紧要,真切实。右依他说作功夫,三五六七日便可啐爆去。然啐爆去,亦不过悟得此我而已,较之为师发明者力量略大些,亦无甚奇也。”

不说明好
问曰:“古德云:‘我感先师恩,乃感我先师不与我说明。’可见不说明好。”曰:“我常教汝等不要死人言句下,若依此一人所说,则自七祖至今,悟道者皆相传发明而来,都是错误,惟他不错?盖他本来要自家心悟,不肯向人口角边拾唾余。师家知其如此,遂教他去自悟,岂可以一人之行为,而教万人。后来野狐精本不能为人发明,遂因这说话,便杜口不言,教人自家参去,以为师家应当有如是作用,真可恨可笑。”

汝辈从今而后,将佛祖所留教典言句,都推向开去,只当世间没有这件东西,如羲皇以上,无知无识。默默的将自家省悟的这我,保任他常在当前,他自然妙不可言。体只管将古人的言语播弄心胸之间,以自困苦,岂不耽误岁月?

真如不守自性
问曰:“真如不守自性,至今不得明白,请老人慈悲开示。”曰:“如是云者,乃此我固有之本体,不假修为,自然而然,现成安乐之地,到此地才谓之真,故名之曰真如。若不发明此我,而欲至真如之地,任你把定一念不起,犹如以沙为饭,徒自劳苦。惟发明此我者,于自肯承当时,渐渐进于自然,而真如见矣。到此真如之地,才是真我,而非往昔生灭之我。当其不生不灭无念这时,则寂然不动,而真如常住矣。其寂然不动,即所谓性也,即我之寂然不动之时也,故曰自性。自即我也,真如自性皆我也。然既曰如,又曰性,换一字则有一字之精义。于此字义清楚,才谓之善于分别。能分别清楚,方无走失堕离之病。盖要人将此真我切不可离此寂然不动之时。若有时离却,则是不守自性,而堕此我矣。今汝等说如字,说性字,皆曰总一我也,总是心粗。既曰如字,则有如字之精义,既曰性字,则有性字之精义。寂然不动固谓之性,然于寂然时不可著在境上。若著在境上,便堕在悄然机。所以谓之曰自性,盖谓此寂然即我之本体也,不假外借也。如者,乃寂然中一点孤明,而安乐常住,了了自知,惟此乃真,所以谓之曰真如。然此一点孤明,要常守此寂然之地,则以我守我,成佛之妙义也。其余不守,则皆堕落。汝辈当细细辨明,真如、自性、此我是一是三,是三是一,于字义分之,于玄义合之,则参守而至于成矣。”

何谓大法
问曰:“古德动云:大法未明,不可出而为人。何以谓之大法?”曰:“八万四千陀罗尼皆法也,皆不可谓之大。大法云者,乃出此八万四千之外,而生此八万四千者。古人有省会多年,再不能彻者,总于大法不明故也。世尊云:‘天上天下,惟我独尊。’试问此非大法,而犹有大法尊于此上者乎?再试问彼八万四千从何处来?若非有此独尊之我,则不知如何谓之世界?如何谓之天地万物?如何谓之八万四千陀罗尼?此我非大法而何也?!”问曰:“此我毕竟何所从来?”曰:“若有所来,则有尊于此我者,此我不得独尊矣。”

明得此我 便为尊贵
问曰:“物物上明,头头上了,只唤作了事人,须知尊贵一路自别。如何谓之尊贵一路自别?”曰:“任你在事物上理路上认得尽明白,终不唤作尊贵。盖事物理路之主宰不明,则不能入尊贵之究竟。何以谓之尊贵?惟此我乃事物理路之主宰也,入此尊贵之门,有一路至于究意。其如也,即三玄三要之第三句,认得抽牵全是藉里边之人。能明此人,即是入尊贵一路之初步,渐进而自了,而为人天之师,而为佛祖之师,乃尊贵极顶处,即三

识取自家威音王
问曰:“古德云:‘在威音王那畔那畔会了,却来这边行履。’请问那畔那畔是何意义?”曰:“我最嫌这等说话,说得如此之远,令人发退心,不知从何处下手。我且问你,威音王是谁?”客曰:“威音王乃过去诸佛也。”余振威喝曰:“你自家威音王不识,而去认他威音王作么生?你自家威音王时时端坐自家屋里,何当一刻相离?盖有音声可闻者,乃生灭之奴,其无音可闻者,乃大音而可畏者,故曰威音,或尊之为王,即此我无声无臭之时也。当此无声无臭之时,故曰威音王。威音王有甚那畔这畔,即此当下便是,有老友自家,为老和尚舌头瞒,深可怜悯。余于数年前,有老友曾参一西来和尚,和尚每云自西来,不说名字,故人遂称为西来和尚。老友叩问曰:‘弟子参父母未生时如何是本来面目,不能省会,求和尚慈悲。’西来曰:‘向父母未生时求本来面目太远了,何不向你一念未生时会取?’余闻此语,谓老友曰:‘西来说得这理最近,乃至言也,汝会得否?’老友默然,因询西来何在,答云不知去向。今日提起,与所问甚切,汝辈当在最近处会取最易。古来有悟者,遂云:原来这样近那。若能识得此我,连近字也不须说,何必向威音王那畔那畔,受寻究无著医治之苦。”


卷六

佛法无你用力处
佛法无你用力处,还说甚威音王那畔那畔?只要歇却一切驰求心,惟有穿衣吃饭,平常度日,即不从来习气,自然解脱。盖为歇却一切驰求之心,乃通俗如此。可见歇却一切驰求之心,而无用力处,乃佛的的入道得道之大义也。此我原来现成是佛,若有用心处,便与现成相反,越用心越相反,则生死轮回无有穷尽。若能当下一歇,即是菩提,觅生死了不可得,何乐如之?

此我有昏聩时吗
问曰:“此我亦有昏聩时否?”曰:“因汝此问,挠着老汉痒处,我当为汝发明大法,发明末后句,末后句即大法也。然不可惊骇震动,当深自思维。乃我四十年来不敢对人言者,恐诸方疑谤,受三途之报也,谛听谛听。若论昏聩,据正理而言,彼十方诸佛,十方众生,自觉明空昧以后至今,总属昏聩。彼众生昏聩,贪受声色,至于堕落,人皆知之。哪里知道要脱离生死,要修行,要悟道,要成道,要成佛,要具智慧辨才神通,要建立佛国净土,坐金莲台,说教典,说公案言句,要度尽众生,至于不可说不可说无穷无尽。所谓搅长河为酥酪,变大地作黄金,皆属昏聩。与此理不曾干涉丝毫,皆归梦幻,徒费心思,所谓十法界皆属昏聩之堕境也。然有一不昏聩者,只离却十法界,于此当下面目相看而即得之。末后句即在此,大法即在此,能不大快也首?”

本地光明不昧
问曰:“如何是本地光明不昧?”曰:“本地光明不可思议,自觉明空昧至于此时此刻,未尝有刹那顷灭息。明明知有觉明空昧后生出天地万物,并有此身。其为佛为祖者,明明知此修行,成道,证金身,坐粘照光中,受不可思议之妙用,至于此时此刻。其为众生者明明知为恶为善、生天生人、生阿修罗,至于三途地狱受不可思议之苦乐界,至于此时此刻。即今你我对谈之此时此刻,即诸佛群生受苦受乐之时刻也。此时此刻,你我有不明白者否?目前有丝毫能蔽你我耳目者否?即至将来将来不可思议劫数之后,亦只是此时此刻,并无有异,并无灭息。只要识此明明能昧者,则惟有享寂照光明之乐而已矣,他何虑焉?”

佛与众生皆是梦幻
问曰:“原来佛之境界与众生之境界都是梦幻,只有此我非梦非幻,今能识此,不亦乐乎?”曰:“此乐只一半,未是全乐。”问曰:“如何是全乐?”曰:“明知是幻,何必离幻?要度众生,必须入幻,入一切幻境,度一切众生,造一切幻善,受一切幻乐,不亦更乐乎?要知幻即真,真即幻也。非真无以生幻,非幻无以显真。分别真幻,乃为初入此道者说。混合真幻,乃为执真执幻者说。非真非幻,乃为彻悟者说。然总一此我而已矣,何真幻之可名焉?”

无情说法与有情说法
会得无情说法,则得如如不动本体之智。会得有情说法,则得纵横自在差别之智。何谓无情说法?凡目前墙壁、瓦砾、露柱、器皿是也。何谓有情说法?凡目前鸡鸣、鹊噪、犬吠、鸦声、人言是也。能会此,则教典公案言句,不足难也。客曰:“有情说法,皆一例会,则鸡鸣犬吠,同时人言,麻三斤、干屎橛、青州布衫、庐陵米价,同一鸣吠,岂不罪过?”曰:“你说有罪过则有罪过,以我见来,天上天下,同是一佛作用。佛即鸡犬,鸡犬即佛,有何分别?佛以言教说法,鸡犬以鸣吠说法。言教令人解,鸣吠令人不解。解与不解有异,而说此法则一也。说法即一,解得固妙,不解更妙。所以有理路言教固妙,要知无理路言句更妙。则鸡之鸣、犬之吠,岂不更妙乎?”客欣然大悟曰:“原来目所见,耳所闻,口所言,即嗔恨骂詈,从朝至夕,无不是无情有情,为我说法也。我之一静一动,一语一默,又无不是众人说法也。自无始至今,本来都是佛,弥满太虚,要有一微尘许无佛之地不能也。早知如此,本来现成是佛,则数年来枉费勤苦,乃自愚也,又何须解不解也?今日得知有情无情都能说法,则更见此我自在而纵横。由根本智而彻差别智,纵横自在。由彻差别智而居然根本智,则根本差别浑然一体,不可思议。”曰:“如是如是。”问曰:“自从发明此我之后,一经提撕,则诸妄皆消,朗然如中天之日。见有离此心向外驰求者,则知其大错大错。见教典内有碍者,以此证之则无碍。见无事路言句,于不会处,当下即能会其不会。所谓如来禅祖师禅,不过如此。但明明此我,而明明不能忘他,此处莫非著我相否?”曰:“我本无相,著些什么?你今之病,乃著在要速于忘我之相,在忘字上重,故有此不能忘之相也。既是我矣,何必忘他?此身亦我,汝能忘否?只要熟不要速于求忘,俟熟时自然浑化,或忘或不忘而妙矣。”问曰:“悬崖撒手,则万法皆忘,自肯承当,还有人在,故绝后再苏。要绝却此人,才是人法双忘,不为人欺。”曰:“绝者,乃绝去此承当之心,非绝去此自肯之自也。试问此自,汝如何绝他?盖此家业,乃汝本有,非他人所有,今与汝者。而今悟得,要汝承当。承当后又存一承当之心,岂不多事?能绝却此心,则谓之心法双忘,而无名之我显然矣。此无名之我,亦无所谓无名之我,则诞生王子之父也。所谓月落时相见也。古德说许多无理路言句,都是逼你到去不得的时节,只一返照,则父子团圆,岂不乐哉?到此地,任你忘也罢,不忘也罢,你自家自有活路,不须他人为你著力。珍重珍重。”
孤明乃佛祖秘密要诀
临济公孤明两字,乃佛祖秘密要诀,三昧之顶。吾人发明此我后,果能孤立不与一切为侣,光明油然而生,不可思议,何况又能历历无有间断,则此我精深坚固,淡远高悬,灵明奇特,旷杳难窥。其中之殊胜,难于言显,而不能以心意度之也。真所谓宝藏,而同乎三千大千世界之大,观十方诸佛及群生如观斯掌。然总在此我百不知百不会一孤而已。孤则仍旧,孤则返本还原,孤则入三昧之顶,孤则入不可思议,孤则入如如之地,孤则与诸佛觌面,孤则坐宝藏之中,孤则放大光明,孤则为诸佛鬼神不能得见,孤则由小至大、由粗至精、由浅至深,凡八万四千陀罗尼,凡诸佛不可思议秘密微妙功德,凡一切众生不可思议造业之心意识,凡天魔外道执一法以自持者,莫不如观斯掌。此孤中之妙义,虽至穷劫不能尽说。孤之为义大矣哉!妙矣哉!修斯道者,曷不一深思之耶?

斯道只要孤立无侣,乃极顶妙义。未发明者,能孤立无侣,自然得悟。已发明者,能孤立无侣,则速于成就。问曰:“到孤时便闷便昏奈何?”曰:“孤时便闷,大错大错。闷因孤而生,乃极好消息,乃返本还原之路。此路一无所有,惟有闷相,闷相在前,诸妄皆退。惟有孤闷,闷久则昏,昏因闷生,消息更好,昏则生定,名曰昏定。只要耐过此关,则忽然跃出,如朗月中天,惟有孤我,不推不揽,并无去来,名曰明定。若不明此进修之路,则因闷而生退心,何日得能成就?此义此路,乃百千万劫难遭遇者。珍重珍重。”

此我乃世间一至尊至大、无可比无可并之活宝。从古至今,明明白白,无刹那际闷昏。只因人习于世间五欲,以为游乐之地,不能暂舍,今一日孤立,五欲皆退,而闷生矣。若能看破五欲乃害我累我堕三途之大路,则孤立之乐,不可言喻,又安得有闷来障?闷不为障,即入明定,与佛无异,何其乐也。回思五欲,犹如粪草,犹如火坑,独如众凶相聚。今活宝得出苦海,闷从何生?思之思之。

此我乃明明白白一上道理
此我乃极明明白白一个道理,都被古人半说不说,有头无尾,或隐或显,推入云雾之中,致使学者无寻究处。然最可恨者,乃不肯为人说破,东问西答,作隐语令人不解,以为奇物。自唐以来,劫运该这些魔王下降,欺瞒吾人。且有好事者附会云:“不可说破,教他去自参”。既教他去自参,要你作什么?彼学人全凭师家开示,开示之法甚多。终身只守定一句话,便是开示么?守一句岂不是担板汉?一点活动也不能,便疑与佛相等,岂不罪过?《指月录》中,比比皆是。我想佛常说,过去成佛者如恒河沙数,难道都是从隐语中悟去者?唐以后,诸魔王降世,足以度生。又云,吾此三句,足以报先师之恩。哪知道因此一句,因此三句,因无理路隐语,使人起退心者,亦有恒河沙数。我想诸公今享佛国净土无为之乐,能不一思及向日所留言句,有益于学者,得有几人否?学你这几句话,又不会自悟,而欺瞒众人者,处处皆是。其流弊如此,诸公可能自安否?可能奋飞再来一救正否?我不能不生恨心,将诸魔王不肯说破者,我今一齐说破,不度众生如恒河沙无尽无尽,我愿不已。其无理路隐语,本无意义。既无意义,则无处下参,又要你参,参去自然不会,不会者必有一人不会,惟此不会之人便是,有何难说?然此便是之人,断断不肯说出,我不知是何主意?遂习成这一路家风,哪知道遂为后来野狐藏身之地。我向年在吴门建立,重在师家开示之说,野狐之风稍息,而今不识何如?念及此,能不伤心?问曰:“《指月录》中亦有说破者,但不肯重说再说。惟临济公则说之不已。若马祖黄檗诸公,说即心即佛,亦可谓亲切极矣。然说到心字,人便茫然。不知老人竟说我字,不避忌讳,任诸方大骂,终不能动摇。古德云:‘只这个心心心是佛。’今老人云:‘只这个我我我是佛。’若说我字不是,则心字亦不是。人不也说心字不是,则可敢说我字不是。试问心与我二耶一耶?不过此理,一名曰心,一名曰我,岂可以名之二,而遂分别以一名为是,以一名为非,而竟忘其理之一耶。”曰:“如是如是,初入斯道者要将佛祖与我看作一样之人。盖本来是一样,并无丝毫累重贵贱。若看佛祖极重极贵看我极轻极贱,便有无穷障碍,不能解脱。若能一体同观,是此人乃天地间第一等人物。能入斯道者,于修持之事,有丝毫不及于佛祖者,不敢诞自称是佛是祖,必要学诸佛所行,至于佛地,而发愿犹云未尽未尽,赞叹诸佛,我不能及,惟此人乃天地间第一等人物。”

此我非我相
狮子儿,一明此我后,挺起胸襟,竖起脊梁,到处以我为教,谁敢说他著于我相。若信他以此我为大总持,则管保你速于成佛去。有不信者,乃甘心向鬼窟里作活计者也。今不必论一切佛祖,即以世尊论,著于我相者甚多。凡一切经教开卷即云如是我闻,盖言此经真实不妄,乃我亲闻于佛金口所宣者也。经固重,而乃我亲闻,岂可不信此我字之重,乃与经言同一重也,得非我相乎?降生时即云天上天下惟我独尊,得非我相乎?又云若以声音色相求我者,则是求于邪道,得非我相乎?又云不汝还者,非汝而谁,汝非我乎?得非我相乎?诸经言我字者甚多,一时不能悉述。然世尊著相处,试再一举之。即如《楞严》云大佛顶,岂不是著于大佛顶相?又云常住真心涅盘妙心,岂不是著于心相?又云正法眼藏,岂不是著于眼相?又云法报化三身,岂不是著于身相?说不了义经,著于不了义。说了义经,著于了义。若说世尊著相处,以须弥山为墨,磨四大海水,写百千万亿劫,亦不能写其万分之一。而何以因《金刚经》我相两字,便死他言下,信他不著相,来骂湛愚老人著于此我。我今为汝说明,我发明此我者,乃是发明十方如来之我,历代禅师之我,大地众生之我,汝之我,我之我。汝欲骂我之我,即是汝自骂其我。汝欲自骂其我,当于无人处指自家之我而骂之,骂至一日二日三日,再至于七日,果然自家之我被你骂倒,著于我相,违背佛祖,到湛愚老人前来,教你吃一百二十棒,直要你自家供出骂我者是谁,才恕你。再参三十年,还未梦见在。我且问你,你识得十方如来的我么?历代禅师及大地众生的我么?汝之我,我之我么?经云我相之我么?人与众生寿者之我么?世尊教你且离相,乃要你明此我也,不是教你生断灭见,连此我都要离却。若离却此我才是,则教何人悟道?又何得有一世尊来为我说法?为我说法者,乃世尊之我也。听世尊说法者,则我之我也。一说一听,两我相对,即是我印我也。汝今骂我,还是骂世尊,还是骂自家,还是骂湛愚老人,我则不能辨也。诸方当深自思之。

知解门开悟门闭塞
古德云:“不须求真,只要息见。”客曰:“息见则真能全么?”曰:“人一生只要多见多闻,便以为有学问有进益,殊不知大错了也。知解门开,则悟门闭塞。总是要有见地,要有见识,将本心埋没,不能出头,必致堕落。而今只要百不知,百不会,一无所能,如痴如呆,能作十日工夫,自一切所见所闻。你试看那一点灵性,因见闻不能用事,他便能显然而出。所发悟解,较往昔则大不相同。若能久久息见,则纯是真性用事,又何须求也?所以人之真性,乃现成者。如中天明月,只要吹散云雾,则光明自照。可见见之为害甚重,而人反重之,以为终身之累,不谓之愚不可也。”

静坐观心
人于静坐,从当下所坐之地,上观至于日月官、四天王宫、须弥山王宫,再上至忉利三十三天,再上再上至非想非非想天,下至四万二千里,再下至金轮,再下至水轮、风轮,圆转环托四大部洲,都能观尽,不为难事。只返观于自家之心,其念之生灭流注,前际中际后际,是佛念,是众生念,是魔念,是外道念,是正念,是邪念,是非邪非正无念之念,是等等杂念,都历历分明,则斯人乃为世间极难得者也。如世果有斯人焉,则可以为人天之师,可以为佛祖之师。

佛与众生同在本性真如中
十方诸佛同十方众生在本性真如之中,无微尘许相隔相离。十方众生同十方诸佛在妄想堆里,无微尘许相离相隔。如沤之于水,水而沤,沤而水者也。于此悟得,则扫除妄想,趋向真如,岂不障,岂不邪哉。于此悟得,则经云,居一切时,不起妄今于诸妄心,亦不息灭,住妄想境,不加了知,于无了知,不辨真实,信解受持,可以坐享太平矣。临济公云:佛不过是一无事之人,无事便是佛。无事二字,妙义不可思议。惟众生好多事,故谓之众生,此不足论。众生之中,有所谓豪杰之士,不屑与寻常为伍,乃扫除妄想趋向真如,劳心勤苦。因其工夫之浅深小大,遂堕在三贤十圣四果声闻缘觉等等之中,不能悟本来现成无事之妙。一闻无事,则生不信之心。一闻劳心劳身勤苦而修,便以为自有所得。末世愚人,见此等人,便以为高人达士,而尊敬之。所以将宗门正脉埋没者,皆此等人之过也。悲夫!

真我无事
客曰:“我亦有不同者乎?”曰:“有真我,有凡我。凡者,众也,故有百千万亿无数之我。真者,一也,惟有一无形无相之我,是为真我也。我言此我者,乃无形无相究竟之真我也。人不能明宗门究竟之真我,堕在法上修行,便是三贤十圣四果声闻缘觉之我。或出此堕在天魔外道,便是天魔外道之我。或堕在诸天及世间,便是人天之我。或堕入阿修罗之于三途,便是阿修罗三途之我。诸子当自家返照,而今此我,是哪一等之我?还是魔外人天之我否?还是修罗三途之我否?于此一一分明清楚分别若干之我,则悟无上宗旨,指出这无形相乃究竟之真我。原来此我本来无事,因好事多事,遂有这许多道路地位,都是堕落。若仍旧复还真我,惟省心省事,至于无事,则一现成之真我,名之曰佛。岂不甚简甚易,而欲求法修行,何为哉?求法修行者,尚不堪一顾,何况彼四生六道,认此身为我,认一切境为我?所以反复生死轮回者,真可怜悯!”

斯道识此我后,最要分别出这无形无相究竟之真我,本体方落实,不能为他法摇动,方能使心意识应酬作用。如其不然,则为心意识所使,颠倒错乱,无所不至。盖根本已稳,而能用心意识,乃我而心,我而意,我而识者也。若以心意识为此我,则此我值什么干屎橛?心意识有生有灭,此我无生无灭。以无生无灭之我,用有生有灭之意识。此宗门之所以超出,为三乘所不能及也。

执禅定之病
古德云:“才有所重,便成窠臼。”此言精细,非寻常语,人多忽略。即以古人论,明根本智后,多有执禅定为精修者。执禅定便重在禅定,因禅定内有前知及种种殊胜,有得之者,便以为乃独得,而非人所能及,哪知此病最深?渐渐遂至轻我,而重禅定神通,其流弊则为害不浅。何以故?兹因末世,愚者多而智者少,见人有前知者,即不顾性命而奔归之。若告之以正道不在乎神通,皆摇手不从,而深信邪说为重。此种堕落,真不堪问。所以古德教人于此我之外,丝毫不可有所重于别事,恐渐渐便成窠臼,难于解脱。只要赤条条光裸裸,惟有这说法听法的人,不肯依靠一切,才是宗门的的大意。既说才有所重,则丝毫不可有攀缘之念。若渐渐重去,则何以堪也。天下只有此我为重,并无有重于此者,若有丝毫法为重,便是入魔。

印空印水印泥三印
客曰:“何以谓之三印?”曰:“印空印水印泥也。古人颂此者甚多,都是含糊,未见有的的分明者。此三印乃托出吾人本性全体。无丝毫渗漏缺陷处,方为圆满。何以谓之印?此我是也。试问汝今日已明此我,此我果能同三千大千世界有相无相共一体否?”客曰:“不能。”曰:“既云不能,虽有此印,而与空水泥不合则此印值得什么?要知此我与空水泥印合为一,才谓之有体有用,圆觉圆通,圆满完成本具之必性。若有有合,则本性不全,何得谓之究竟?今将此我与空相印,能相合否?”客曰:“甚合。吾人本性本空,今与空印,不必言合。自无始来,何尝有须臾分开之时,而今乃言合耶?”曰:“如是如是。今将此我与水相印能相合否?”客曰:“甚合。水体本无方所,因圆而圆,因方而方,因窄而窄。因宽而宽。吾人本性,本无方所,因事应事,因物应物。今被老人一问,心即解悟,但不知印泥乃何义意?”曰:“古人立言,原不难解,乃后人自为难耳。泥者,尘也。汝试开眼见这一切天地万物色相,何莫非尘也,何莫非泥也。要知天地万物有色相可以为我见者,何莫非此我之变相而现为泥者。今以此性印之,则安有一物能逃于我性之外?所以古人要人眼能见性,又云识得万物一体,其惟圣人乎。可见天地万物即我之性,我之性即天地万物,拆不开,不必合,总是一个物事。所以云至道无难,惟嫌拣择,所以古人能印泥。若人来问如何是佛?如何是西来意?如何是的的大意?答者即拈土为金,如随口、如儿戏,皆是真谛,岂是学语者及窥度理解者所能望其脚跟耶?此则所谓印泥也,有何难解?近代人于此三印本不知道,也去学古人颟顸一颂,便为了悟,欺己欺人,真可恨可怜。”

六祖不重禅定
客曰:“禅定一法,乃大菩萨六度法中之一法也,为何六祖不重禅定?今老人因才有所重,便成窠臼,亦不重禅定,何也?”曰:“禅定度乱想,乃大菩萨修行之法,在功勋位上为外绍。今悟此我,乃六祖嫡派诞生王子,要行便行,要坐便坐,要眠便眠,不除妄想,不趋真如,只要保任,如大火聚,无一物能泊于上,则证无上正等正觉,又何必假借功勋?彼执禅定以为修者,乃是信我不真,故投入定中保任。盖信我之力弱,即在定中还当以我为主,不可以定为主。倘其中或有殊胜现前,切不可惊异,自负为高,当秘密不为世知,才是大器。盖此我本来本定,今又因修定而入定者,皆属虚妄。汝辈若必休历过此定,必当以此我为主,而居寂静之境,则不为定境所累。所以《华严经》诸菩萨,赞佛已经超过禅定海。大菩萨见诸二乘在定中者,如在地狱。则可见诞生王子,不赖功勋之贵之尊。而自然之尊贵者,何可比也?”

客曰::“何以谓之信位人位?”曰:“能信得此我即佛,并无他焉,丝毫不为自家心意识所变动,即是具足信位。能令此我常住,并无他焉,丝毫不为自家心意识所牵诱,即是具足人位。”

凡情圣解一切皆空
吾人常住真心,于本来时,并无凡情,亦无圣解。后来攀缘凡情者为凡众,攀缘圣解者为圣贤,遂将这常住真心所谓真我者,埋没于圣凡之中。所以历代善知识出世,建立言句,荡涤圣凡之情。或有理路,或无理路,或彼或此,或是或非,令人不能拟议,不能测度。其不能拟议测度之时,正是圣凡两路不能著脚之地。其圣凡两路不能著脚之地,正吾人常住真心显然之时。于此瞥见,则安稳自在。其圣凡情解一切皆空。原来此事甚近,彼堕凡入圣者,则远之又远矣。

客曰:“古德谆谆要人能在异类中行才是,何谓也?”曰:“且问你,你将异类看作何物?异类所处之境看作何境?其类之异,境之异,皆是此性之变相,同是此性之作用,何以便视彼为异类,而吾人为正类乎?以彼观吾人,又安知其不以吾人为异类耶?要以道眼观之,总是此性造成,三界十方,纵横自在,并无同异。如有不能入者,即是见性不全,智慧不全,作用不全。能见此我后,能入一切佛,入一切菩萨,一切二乘,一切天魔,一切外道,一切人天,一切异类,才可谓之圆觉圆通,至于圆寂。总之人不能悟此性之本源,则不能知此性之变相。若能知三界十方皆此性之充满,则能知有相变而性则一,又何异类之嫌哉。”

 凡情易遣圣解难移
大道只贵仍旧。凡情固非,圣解亦非,世人莫不重圣解而轻凡情。然凡情易遣,圣解难移。所以仍旧之理,为世人埋没久矣。仍旧者,乃还我本性之本分也。人人皆有本性本分,不论圣凡。今落在情解而分别凡情者,有恒河沙数。落在圣解者,举世止一人,或二三人,或五百年而间气始生,则是斯道只厚于一二人而薄于众人,安有是理?其故盖为世有一圣人,作出百千万亿圣解,将众人压倒,甘心退让,遂致终身堕落,岂非圣解之过耶?哪知仍旧之理一明,则人人皆佛,总用不著那些圣解。盖障碍斯道者,凡情之障碍,人人知之。圣解之障碍,则受困于内而不能脱,今古皆然,孰能辨之?要知圣解在我本分中,直一微尘之末耳。乃人自作惊骇之状,真可哀悯。

斯道于过去成就者,有恒河沙数,皆古佛也,并无有奇特。纷纷理义之解,不过只是不多事,不生事,惟一味省事无事而已矣。若于此外别有丝毫理事教人修持,而有事者,即是堕落,哪里还有什么知解作议论诳惑众人?这等一个道理,乃百千万劫难遭遇者。今痛哭为人言之,只要无事便是,而不肯信。奈何奈何。

吾人能脱一切凡情,则可谓之豪杰之士。若投入圣解,则无期可以出头。何以故?盖为日寻圣解,日添知见,所识者多,而轻视众人,哪知道乃运粪入,非运粪出也。若教人无事之旨,则反以为无担荷之力,笑其疏陋,竟将此至简至易无上至理,为此辈埋没,真可哀也。

此我非阿陀那识
客曰:“经颂云:‘阿陀那识甚微细,一切种子如瀑流,我于凡愚不开演,恐彼分别执为我。’今闻老人言我,毋乃阿陀那识耶?”曰:“我之所言我,乃本来现成,无智无识,无净无秽,无为无执之真我,非阿陀那识也。阿陀那乃执持二字,所谓净识也,故列在第九净识,遂执持此识认以为我,岂不惑耶?我之所以是我者,不过我而已,非又有所以为之者。既无有所以为之者,何况又有所执持之识著于净相而为我者。今言我固是虚名,然有实义,由此而入,疾证菩提,非执持净识为我之邪解也。要知此我本来无识无智,亦不必用转,本来无所执无所为,才谓之曰我。今于分别八识中而执一九识为我,岂不愚哉?得子一问,释后人之疑。凡于古人之言,当细玩之,不可差误,有累此我也。”

斯道被东西两方圣人说佛、说仙、说儒,说得惊天震地,原来在吾人至近至近心念未起处,总用不著。于此悟得,方不为言教埋没,方是个人,不叉手在圣人背一立。如其不然,已被言教压倒,自轻自贱,埋没自家一灵真性在粪草堆里。犹堂堂然自命渊博,夸有学问,真可诧异,真可悲悯。

有心便是凡无心便是佛
客曰:“尝闻老人说,从解上会得古人言句不得力,从悟上会得古人言句得力,何谓也?”曰:“从解上会者,乃因想得明,自心意识中来,故日久又忘。即不忘,于生死时抵当不住,常在于心而不能告人者,今诸方都是此病。无奈他不肯下气问人,雄纠纠地误却此生,深可怜悯。从悟上会者,乃真心要出生死。凡疑度追思有会者,必不肯以为究竟,只要触著磕著,一时了然,与诸佛同一本觉,同一大觉,同一圆觉,方肯自休去,所谓自肯承当。岂肯在心意识中讨点滋味,便傲然而不识羞耻。若能悟此我者,只要保任绵密,随时随境,或于言句中,自然有渐悟之妙,不是彼用思想者可比,切不可为曹山就体消停得力迟之句所误。然不过得力略迟些,自然必有成就之日,其迟者乃自家懈怠消停故耳。若绵密保任此我,其疾如飞,你敢斜目看他?总之,心意识乃吾人堕落之坑。若能此刻放舍心意识,便能大悟去。凡一切知解,皆从心意识生,知解门开,则悟门闭矣。知解出于有心,悟出于无心。无心纯是悟,有心纯是解。有心便是凡,无心便是佛。妙矣哉!佛与众生之异,只在此一刻耳。珍重珍重。”

修行之要:绝学无为
绝学无为,乃吾人起生死、脱轮回、离苦海、通身放下、一超直入如来之地也。未发明者,绝学无为即可以见性。已发明者,绝学无为即入人位,得究竟地。有所学,有所为,皆心意识用事。心意识用事,则离性远,安能见性?离心意识则性自出,何必用求,自然能见。所以要绝学、要无为,则至近至近,于念头起处,一点透露。原来诸佛出身,皆由于此,总不在言教语顺上。真可谓本来自性天真佛,不用修不用证,惟有一我而已。发明此我后,切不可急于要通五家言句。若急于要通,则轻本而生末,乃为大病。只要绝学无为保任他,则渐渐自臻玄奥。古德或三年五年乃大彻者,此其验也。若急急要通一切言句,将保任工夫一疏,唤作悟后迷。人多有此病,反将初悟因缘失却,极为可惜。

不埋没此我乃为佛祖
要知千七百公案,有理路言句,无理路言句,总是托出这个来与人看,并无别样奇特。只要行得此我乃天地万物十法界之大总持,而安坐成佛,无不通达。斯道只要得临济正宗,正宗即说法听法的人。能得此,则其余皆可不必。若能信湛愚老人此言者,真可谓狮子儿。

余最恨古德有一言句,说得极其真切,学者可由此而入,则当奉为宗旨。无奈又出一善知识,必将古德此真切言句排斥一番,又立一言句,不过反一反,亦无甚奇特,哪知道使后来学者无所适从。即如天上天下、惟我独尊此两句,要度尽大地众生,一闻便可即悟,乃四十九年所说第一大陀罗尼也。无端而有一云门无状,又有和之者,谓此方可以报佛恩。遂使后人再不参此两句,将世尊直指婆心抛向大海。又如《坛经》说法,真似光天化日。凡后起诸善知识,皆六祖儿孙。其有理路并无理路言句,皆《坛经》绪余,万万不能高出《坛经》之上。而好异者,遂将后来无理路言句以为奇特高妙,轻视《坛经》,殊为可恨。要知睦州云门等无理路言句,值什么干屎橛,不过使人没处下想。当此去不得之时,反观自悟是哪一个去不得而已。然后来藉此藏身。这些野狐精,也造出许多没头脑无理路言句,欺己欺人。若教他将理路清楚开示众人,则支离割裂,不成说话。可见无理路中藏身者甚多,在有理路中便露尾不能逃矣。吾人读佛祖书,当以正宗正脉信解受持,切不可为唐以后老和尚舌头瞒,惑乱此我,遮蔽这现现成成巍巍堂堂一尊活佛,才是大丈夫俯视一切,能自家独立于继往开来之位,不愧出世一番。珍重珍重。

古来不肯埋没此我者,惟佛祖与唐后诸大善知识。其余即世间所谓英雄豪杰矫矫有名者,以为可以自负不枉为人矣。哪知道不明此我,皆为外境埋没,真可为痛哭流涕长太息者也。世人埋没于富贵之中,习成骄傲丑俗之态。埋没于贫贱之中,习成卑陋寒酸之形。此皆不足论者也。推而上之,有生来聪明过人者,即特然自立,能诗至于李杜,能文至于韩柳欧苏,乃埋没于文章者。再推而上之,不以温饱为心,而以天下为己任,必欲反古而究心于礼乐兵农刑政及一切事理,乃埋没于功业中者。再扩而推之,忘世而谢人事,欲思跳出阴阳五行之外,观天之道,执天之行,而归于天元人元地元三道,乃埋没于神仙中者,其余执一善,修一行,精一技者,更不足论矣。总之不明此我,而埋没于外境外相外法,皆属虚幻,惟上智之士乃能明之。即古来有能知此我而具智慧辩者神通者,还被智慧辩才神通埋没,不能入祖师之室。何况世间之聪明,竟自负而不一回思耶?

心外有法是外道
客曰:“神仙所修,皆是心外有法,观天之道,执天之行,炼成金丹,依而成仙,明明乃修成者,固已闻命矣。但所云:若知行气主,便是得仙人。此说甚好,不可说他不知我?”曰:“仙家岂不知有我,但他知我,又说此我靠不得,必要得了金丹,具了神通,谓之神我才是。如其不然,则万劫阴灵难入圣,将此我谓之阴灵。盖阴阳属气,气乃此我所生,此我乃阴阳之祖,如何将此我谓之阴灵?如此说理,可谓颠倒极矣。仙家认意为我,所言行气之主,乃意也。故曰金丹成就,皆凭黄婆。识得黄婆,使心肾之气结于中宫而成丹。总是意之所为,乃得仙道,非真能知此我者。余权书辨佛之理甚悉。彼李卓林三教合论三教之理同源,致使后人纷纷立说,皆宗同源之论,埋没斯道,都是俗说,真可怜悯。”

修有为皆是埋没此我
客曰:“自古以来,善人君子,生为明人,死为明神。或居天上,或居人间名山大川,蓬莱海岛。尊之为神圣,尊之为天仙,难道都是埋没?”曰:“凡天上天下,都是因有修有为而成就其地位者,皆是埋没此我者也。既是此我本在先天之先,无地无位纵横自在,他能入一切地、一切位、一切世界,而不赖丝毫法、丝毫修、丝毫取舍以为去就。因他都有作为故,都有地位,都在三界之内,都各守其所得,都不敢彼此掺越。惟明此我而纵横者,游于三界之外,入乎三界之中,洞观三界中之一切境相。三界中之神圣天仙,总不能测佛祖之所在。盖不为一切埋没,而惟有此我。所以极尊极贵,极奇极妙,极高极大,极精极微,而不知其所由来也。然而至近,一悟而足,而诸子犹恍惚生疑,有慕于外,此老人每谈及必挥涕者,诚不能自己也。悲夫!”

三教不同源
客曰:“三教同源,此人人所信者。观老人之意,似以为不然,何也?”曰:“一草一木,并微细之物,皆同此一源而生,何况三教,岂不同源?但三家有三家之造履,迥然不同,故三家之成就亦迥然不同。论气数还不该明辨,以俟将来,遇时节因缘,再明辨可也。”

先佛遗训
客曰:“老人立此法门,教人只识此我,直超出一切法门,当下便悟,真可谓佛祖的的大意。年来细细明辨如来禅祖师禅,愈辨愈的确愈稳当,而窥见老人的的秉先佛遗训,真百千万劫难遭遇者。虽为诸方起疑起谤,乃诸方无福,不足论也。但会中犹有略涉于疑者,恐不足与佛相当。求老人有权巧方便,使人彻悟,则此法门永垂不朽,斯道幸甚,万世幸甚。”曰:“此问在汝,足见婆心。若果能闻此法门而犹有疑者,乃其福德浅薄也。只要发一切善心,如华严五十三善知识所发愿行,至普贤愿行,愿度不可说不可说无穷无尽众生同归大觉。而今与骨肉亲戚朋友应酬往来,无念不善,无事不善,汲汲遑遑以为不足。即有人伤我害我到至极不可忍处,要发念思此人如何为恶至于如此,真可怜悯,我成道后必度此人。若如此发心,则此刻立地与诸大菩萨相等,此时即不要他彻悟此我,而已信之则无疑矣。”满座欣善而起曰:“今日得闻此说,则今未发明者,先有如此善心善行,一闻此我便信而无疑。已发明者,有如此善心善行,决定成佛。盖此我本具足一切善心善行,因有未信者,因有已信而涉于疑者,故有此方便之说。老人何以知之如此之详也?”曰:“此是先佛遗训,诸经在在言之。盖此我有体有用,体用兼全,方是此我具足本分之理。因学者各赋其性之所近,有明体而后达于用者,有明用而后进于体者。诸大菩萨由功勋满足,而一悟大彻,坐享佛地。诸祖及后诸善知识乃一悟大彻,而体用皆足,坐享佛地,不须修证也。末世因根器薄,虽已发明而犹涉于疑者,又使其发诸愿行以补助之,盖广大其用,以满其本体也。乃先佛之权巧方便,度人之陀罗尼也。非浅学薄识者能识佛祖之法之不可思议也。珍重珍重。”

担板汉
客曰:“老人所说此我,后学固已深信不疑。但仰窥诸佛诸祖,不过以此我而全其体用。何以无理不彻,无事不通,较之吾人则万分不能及其一分,何也?”曰:“此问更好,当为汝细细言之。不可得少为足,堕在一橛头,名之曰担板汉,以自轻自小也。即如有人为饥寒所苦,只求饱暖。饱暖已得,再不他求。视彼大富之家,即吐舌不敢仰攀。犹之得此我者,只思脱离生死之苦,不肯发念与佛祖争胜,所以堕在小乘。一闻佛祖之名,便甘心奉让。总是认浅见卑,不能知本地风肖,有广大作用之故。古来因一悟而足,便与佛祖并肩者,此乃根器深厚之人,不必论他。且论吾人虽不能及彼,当发大志。今既已发明此我,则根本已得。犹之已免饥寒之人,可以无忧,而谋集四方之财,必至大富,才畅满所愿。所以善财参文殊得根本后,即去访五十三善知识,乃吾人之榜样也。即如公案一千七百宗,其中有有理路言句,有无理路言句,我于其言句,都要参过,不可渗漏其一句半句。若不曾发明此我者,参公案甚难。今既发明此我者,参公案甚易,其势犹如破竹,到手即明。何以故?盖其言句或隐说,或显说,或直说,或曲说,或在物上说、境上说、声音色相上说,或善上说、恶上说,总不能出此我之外。所以古人随口随手拈出,不费纤毫力者,乃会得这三千大千世界即是此我,此我即是三千大千世界。则何言何事何物何境不是我之隐显也,有理路无理路一参即破。能历参过这些老和尚言句,则回视向日初明此我之时,其贫其富不啻天渊矣。再者此世界中有圣凡两途,凡者,乃一切众生趋向之地,谓之凡途。我入其中,经历其趋向之地,试其趋向可能累我伤我。即至异类所为,可能累我伤我。如此经历锤炼,而此我仍旧如故。则回视向之初发明此我时,又不啻天渊矣。圣者乃古来豪杰之士修入圣贤之位者,内而身心意知则纯乎天理,而无一毫人欲之私。外而家国天下则纯乎仁义孝悌之为,谓之圣途。我入其中,经历其趋向之地,试其趋向可能增我大我。如此经历锤炼,而此我仍旧如故。则回视向之初发明此我时,又不啻天渊矣。再广而推之,有所谓天仙地仙人仙者,悉其内丹外丹之理,阴阳鼎器之说,白日飞升之验,皆是以法修成,皆是外道,数尽复入轮转。再推而上之,有所谓声闻缘觉辟支十地妙觉等觉等诸修道者之所修历,如观指掌。再推面远之,即以此时此刻,至将来将来,此三千大千世界逢劫数尽,化为微尘。又为大风吹出,复成世界,以至无数轮转,如观今日之昼夜。乃回视向日初发明此我之时,又不啻天渊矣。此我本地风光有如此之宽而大者,所以临济公要人印开朱点之窄,可以为将来佛祖之师。能至此,又何患乎诸佛诸祖不能与之并肩耶?又何以疑此我不与佛祖相等耶?佛祖之高胜于吾人者,非本体之高胜,乃一切趋向差别中,能深悉其故面度脱之,所以高胜于吾人也。然惟其差别都知,而本体若似首有大不同者,即谓之高胜于吾人亦可也。而切不可轻视此我,谓而今不能及佛,便不思前进也。我初悟时,亦似汝等。后化窄为宽,故尔如此。非有甚奇特,不过还我之本分而已。”

拟心求佛好羞惭
曹山云:“拟心求佛好羞惭,何必南询五十三。”此语直指此我本来圆满,本无欠少,能识此,则万理万事俱足。若有丝毫念向外寻求,便是渗漏,便是信心不能具足圆满,不得入祖师室中握手共语。真可谓直接天上天下惟我独尊,与听法的人说法的人正脉。吾人若不能透此,则心哩有恍惚之见,不得自在。。若谓其于根本智,他又全知,既能全知,或遇差别智,又生拟义,古来修行者多落此病。客曰:“落此病将奈何?”曰:“此际当要商量。难道善财不及曹山,然善财过文殊后,又遇五十三善知识,始得大彻,乃古来成佛榜样。盖此事要自家深自思维,果然信得根本,及不为差别所碍则与曹山同智。若不然,则不妨南询去。若执定曹山之言,又不及曹山则定辜负曹山,枉历岁月,岂不为曹山之言所瞒也。要知古人立言,又不可执其所言,才是此我独往独来,自修自成之把柄。如其不然,则随人脚跟,因其起倒,叉手立其背后,岂不增羞愧耶?善财曹山两路,当深悉而自行之。如果智同曹山,则此两句即如我说,何快如之。不然则请师善财。曹山亦不能侧视善财,皆是世尊口吐儿孙,然曹山又不能不令人叹羡也。”

变相即是真如
斯道只有此我名曰真如等等尊称。自拈花至千七百公案,皆是真如变相。虽是变相,皆是真如,所以佛祖即以此变相指示真如。人能悟此真如,则一切变相皆是我屋里寻常之事,有何障碍?何必参求?岂止千七百公案乃真如变相,吾人从朝至墓,入夜至于平旦,凡眼之所见、耳之所闻、口之所言、身之所触,梦里日里,何时何境不是变相耶?要知变相即是真如,真如即是变相。乃真如之变相,变相之真如。真如为真,变相为幻。幻即真,真即幻。非一非二,非二非一。非真非幻,非幻非真。真幻难名,假名真幻。所以古德随耳所闻、目所见,或声音、或境物指以示人,上智之士,一闻便彻,故谓之随缘会得相应疾。盖因变相上会得者,故相应甚疾也。若从本体上发明者,保任之功稍懈,则消停而得力迟也。要知普天普地皆是斯道,不须拣择。会此则行住坐卧无不自在,总是真如,总是变相,任运腾腾,腾腾任运,岂不乐哉?

古德答西来意,答如何是佛,随口指示,竟同儿戏。试问果是儿戏,还是至理。若不是至理,岂得称祖称善知识。要知他有甚本领便乃如此,盖他于变相中悟得只此一真如变出不可思议之相,所谓百草枝头祖师意是也。故穿衣吃饭处,屙屎溺尿处,何者不是究竟?

此我本安本立
学者定要寻求一安身命处便大错。身命本幻,为此幻求安求立,可谓惑之甚也。或曰生命不安不立,是心性无所寄托。曰:“此外道之论也,身心性命四字,本是假名,要知皆一我之名目也。我于寂然不动之时谓之性引经据典失却黄金

斯道乃教外别传。观外字,则教内一切了义不了义经典,皆世尊权巧方便,不得已之黄叶,为小儿假说是金。观别字,则另为一传,非诸经之所说,明明可见。然历来善知识每每引经据典者,乃不得已引进后人。若狮子儿一超直入,当下便是,哪里有这许多絮叨,入佛入魔,由我自在。所以金公一微笑,即得世尊之心,所以世尊即付之为祖位之第一。其余皆通达诸经典者,无不梦梦。今人学教外别传,开口即引经据典,失却当下真金,去寻黄叶,深可怜悯,而犹自傲为得,真可哀也。

,我于光明普照之时谓之心,我今凝结在此者谓之身,我之行住坐卧血脉同流呼吸及大化同默同运者谓之命,乃我而性,我而心,我而身,我而命也。我之本体,本无一物,妙不容言,非寂然,非光明,非凝结,非周流,而又无不在焉。若有一字而执定以名之,则非也。然而我也不能离,不能忘,不能灭,不落空,不著相。他自能安,自能立,无往而不能寄托。今去求安求立,则惑之甚矣,惑之甚矣!”

自无始来此我本安本立,至今不曾移动丝毫,都是自家发一念想,造出一变幻之相。彼变幻之禁止自然不能久安久立。遂因变相又起得失把持安立之心。总是一团妄想凝结,而求安求立,深可怜悯。

要知此我,自无始至今,本安本立。即至将来风火水三劫、劫尽万物之时,一切皆坏,众生惊惧张皇,不堪听闻。然众生之我,究无丝毫伤损。徒自惊慌,徒自苦恼。若于此时悟得此我,即在风火水中游戏自在,彼风火水值得什么干屎橛?他有甚法奈何得我?其十方诸佛祖不过明得此理,遂端坐莲台,观见三劫如见微尘,但悲悯众生受此苦恼,亦无可如何,听斯劫之成坏。然此三劫皆众生妄想自造自受,岂无故而加之者哉?

佛言祖语是冤家
古德云:吾人学道,要将祖佛言句看作生冤家,此人始有参学分。若不透过,被他言句所瞒,即在功勋上有所成就,也在他背后叉手立,不得自由。客曰:“佛祖岂有瞒人处?”曰:“你被他瞒了一生,还替他护过,可谓将生冤家作骨肉看待。且问你,这是个什么?名之曰性,又名之曰佛,又名之曰道,种种名目,不可胜纪。人遂都去求性求佛求道,乱烘烘地求了一生,总归乌有。所以古德又云:你就去学佛学祖,万劫也无出头日子,不如自信自心,不受一切名目之瞒,发出自家胸襟,盖天盖地去,何苦在人屋檐下低头出入,岂不惶愧?”

斯道乃教外别传。如何谈及期道,便引教内言句以为考证。彼不了义经不必论,即了义经,论到极处,都属影响一边,不如当下只认此我,即可休去。我四十余年反覆参究,的的惟我独尊也。此我寂静凝定,似墙壁露柱土石,却不是天地日月。此我摇动峙流似山川风云,却不是山川风云。此我杂乱纷纭似万物错综变化,却不是万物错综变化。此我空洞犹如太虚,却不是太虚。此我之粗蠢障碍似一切兽,却不是兽。此我之飞舞掉扬似一切禽,却不是禽。此我灵巧动用异于似人,却不是人。此我存心有理有义似善,却不是善。此我刁顽毒狠似恶,却不是恶。此我聪明睿智似圣,却不是圣。此我具大慈大悲智慧辩才神通似菩萨似佛,却不是菩萨与佛。所以为独尊也。客曰:“端的是个什么?”曰:“即曰我矣,如何又问个什么?今而后不可将教典并千七百言句明他,及一切万物经况他,才知他独尊之无上也。”

此我乃十方诸佛诸祖之父母,而况其下有不为其子孙者乎?今人一入教典,已障碍不堪,而犹引之以为明辨,真可悲也。世尊已明明说是黄叶,而犹持守鉴玩以为神妙,可谓弃黄金而贵瓦砾。斯亦佛之弃类矣,堂堂称为佛弟子,不亦羞乎。

我与佛祖不别
斯道只要知有。知有者,乃惟要知有此我也。曹山自比为六祖,只是得此把柄。仰山曰:“只有慧寂。”临济公曰:“我与佛祖不别,只识得这说法听法的人。”今只要知有,便可入佛、入魔、入一切异类。一切烦恼无明,无不自在,凡入一切境都不障碍。只要知有,便是步步道场。

会得祖师禅,去说如来禅,随众人分量,历尽化城,都可度脱。若不会祖师禅,去说如来禅,众人虽有进益,都落在因果量数法尘堆里。望拈花一脉,如隔天渊。世界未成时,空洞并无一物,有什么众生与佛?只此我而已。然亦并无有此我之名,亦不混杂湖涂恍惚,亦并不你我错认。明明白白,无闻无见,无知无觉。佛祖极力指出示人,假名曰真如、本源、菩提,等等名目。历代善知识千七百公案语句变相,总是指出这个。

只要知有便是
诸子今日皆知此我,而不能即如佛者。盖佛于我上无见,故成佛去。今诸子于我肯见,故与佛天渊。第一大病,只见人之不是,不能见己之不是,此为见刺。譬如好肉上有刺刺入,这日子如何过得?其次只要多知多解,此为见林。譬如入深林中,不见光天化日,如何过得?经教只要人离却我之见识,还他净裸裸地,何况宗门单提正印之大法乎?其邪魔外道之见不足论,即通彻教典尽大藏无一字之余,不如如露柱去,乃佛祖嫡派儿孙。

见有三昧正见。三昧正见者,乃见其见之非也。能见凡一切见之非,而无所见焉,则惟有此我而已,岂非正见乎?总之此我上不可增丝毫之物即是,不必他求。曹山云:“只要知有便是。”无论当烦恼无明之时,此乃百千万劫难遭遇之言也。

客曰:“知道此我后还有层次否?”曰:“有。”“如何是层次?”曰:“今日知此我,便是到家。熟之又熟,并无丝毫染污牵缠,便是登堂。至浑化相忘,便是入室。依然旧时之人,哪有我之外相也。”客曰:“老人今开此法门,直认此我。不落有理路言句法门,不落无理路言句法门。跳出凡窟,不堕圣坑。凡一切佛祖并历来善知识所立公案言句,对此如红炉点雪。真可谓万世慈航,直接天上天下惟我独尊一脉、教外别传之旨。然还有要言否?”曰:“有。”客曰:“如何是要言?”曰:“最要最要者,诸恶莫作,众善奉行。”满座欣然曰:“老人之教,诚然无疑矣。”


跋一

上《心灯录》六卷,上元湛愚老人所作也。案经云:“心佛及众生,是三无差别。”良以真如实际只是一心。以心之本体言之,上而十方诸佛,下而六道众生,同此本源,不惟无可分亦并无可合。以心之妙用言之,十种法界莫非如来身相,随类现形,遍一切处,虽变化不测,其实皆心之神通妙用也。如真如不守自性,幻起一念无明,结成妄心,我见遂牢不可破,是谓我执。世尊既以无我荡其执心,又虑小乘以无我为实法,而堕于法执也。于是指示真常之我,以为究竟,所谓还其本来也。湛愚老人著《心灯录》一书,本世尊天上天下惟吾独尊之旨,特提“此我”二字,为逗机之方便,殆欲人体妄即真,彻悟于未动念之先耳。老人之言曰:“发明此我,即发明十方诸佛及六道众生之我也。”其论保任之功则曰:“或十年或二三十年,随顺觉性,念念相应,而后此我方能圆满。”然则老人所示之我充塞虚空,盖统心佛众生而冥合无间者也。学者究其玄旨有所悟入,而复加以绵密功夫,以求其熟熟而至于能化。则分一我为百千万亿我,合百千万亿我为一我。理事融通,无障无碍,斯为善读是书者矣。若夫见地未彻,误入岐途,认妄我为真我,甚且堕豁达空,拨无因果,惟所欲为而无得顾忌,则岂老人垂训之意也哉?唯老人名氏无可考,尚当求之乡先生之谙掌故者,乡后学蒋国榜。


跋二

《心灯录》为上元湛愚才人所著,阐明性理,独揭真诠,即性即心,即身即佛,一灵独耀,万法皆空。诚渡世之金针、迷津之宝筏也。湛愚老人,逸其姓氏、为清雍正时人,曾著权书。圆明居士以其泄尽天机,阻止流通,故《心灯录》亦因而未传于世。民国后,虽经金陵蒋氏将《心灯录》刊入金陵丛书,终以卷帙太繁购阅不易。去冬于江宁龚了因居士处,阅是书钞本,爱不忍释。余因与王悟因居士共商排印单本,俾广流传,书成,爰志数语于后。
一九三○年春月资阳刘体乾敬跋


吉攸说明

彭勇者,易学大家霍斐然之高徒也。彭勇师兄参研佛法,多有心得。始,其常谈及一本名为《心灯录》的书,往往有超然物外之感觉。吉攸心窃慕焉,遂求借一观。读之,心甚了了,仿佛空无一物,更奇之。遂暗自发愿,手录全文,经飨诸有缘。


大道至简 万物于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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