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收藏本站

弧论坛

 找回密码
 立即注册
搜索
热搜: 活动 交友 discuz
查看: 5331|回复: 7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知的极致 ——《逍遥游》试讲(1-8)

  [复制链接]

5905

主题

6600

帖子

7160

积分

坛主

Rank: 10Rank: 10Rank: 10

积分
7160
跳转到指定楼层
楼主
发表于 2017-5-6 15:2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知的极致 ——《逍遥游》试讲(一)

Original
2017-01-06
述者芃澜
腔调中医

知的极致
——《逍遥游》试讲(一)

述者芃澜


                               
登录/注册后可看大图



讲《庄子》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对于述者来说,更好的方式,就是原文转述。可他们一定要让我讲,那么就试着讲一讲。这时,便会发现,无论对于讲者(庄子称为言者),还是听者,最大的障碍不是别的,而是我们的思维模式,干脆来说,就是我们自身的语言。它不足以帮助我们去传递,从《庄子》中所感受到的,或者我们感受到的思想。但你无论如何让我讲,那么我就学学庄子,姑妄讲讲,你也姑妄听听。谁若当真,谁就输了。

姑妄讲的方式是直接告诉你。而不曲折证明,证明是听者的事,不是讲者的事。这是庄子选择的表述方式,也是我此时,不得不选用的方式,没有更好的了。
所以我直接告诉你:

一、《庄子》内七篇讲的不过是“知”

    大抵我们很少细思我们的认识(知)是怎么形成的这件事。
    可是这的确是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中国古人把它叫“知”。对于“知”的探讨是构成古代(先秦)思想的非常重要的部分。(关于这部分内容的说明留着以后有时间,慢慢来说。)

    《庄子》内七篇主要谈论的是“知”的问题。但庄子讲理的方式很有趣,他反对运用概念和推理的方式,而是主张用直接感知的方式的来探讨“知”这个话题。

    其实,这是非常智慧的,为什么?
我们读完“内七篇”就知道了。或者讲完了,也许可以再回头来说说这件事,为了更好的完成我们要讲讲《庄子》这件事,我们暂且放弃,这个话题。只是这样明白的告诉您,
《庄子》内七篇讲的不过是“知”。



二、《逍遥游》上篇:你可怜的知——论知的有限性

      《逍遥游》究竟在说什么?
       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答案。
       但所有的答案都无法否认,庄子所描绘的大鱼飞往南冥这件事,是超越人们的认知的。
       一条巨大的鱼,变成巨大的鸟,然后飞行,从北冥到南冥。
       冥,縱造字上,就可以看到是从日,从六。六是阴数,卦象有六爻,便是一个轮回。我们不是说“六道轮回”吗?冥是幽冥,是生命结束后的另一个世界,当然也是生命下一个循环的开始。所以“冥”本身便在人的生命经验之外,也在人类认知之外,即未知。
       北冥到南冥,实际上就是从一个未知到另一个未知。而这条鱼、这只鸟也都巨大到超越了人们的一般认知(常识)。

       庄子一开口便讲了这个超出人们常识的事,那么这个事是真是假?
       庄子没有评述,而是举了《齐谐》的书来证其事。
那意思是书里都说了还不是真的吗?
那么我们忍不住要问:书里说了的,真的吗?事实上,人们的“知”很多就来源于书,人也很容易把书里说的认为是所谓真的。我们不是常常这样来证明自己的知的确实吗?引述某某书里所讲的。
       我们紧接着要问:书有可信和不可信吗?
       当然有可信的书,也有不可信的书。
       但是,不可信的书里说的,便一定不可信吗?
       比如《齐谐》。这个书是真的吗?称为“谐”的便是荒诞的吗?
       庄子的方法是不评述。 他只是照直这么讲了那样超出人们认知的话,而且举了《齐谐》再讲了一次。
这样的说明方式,只不过在不断挑战我们的所谓“知”的底线。在我们还没有能够完全想明白的时候,我们已经听到了,也仿佛看到了这样的情景:
       有一条鱼,生活在未知的北冥,大到超乎人们的想象,然后变化为鸟,也大得超乎了人们的想象,它起而飞行,击水三千里,然后冲上九万里的云霄,飞往未知的南溟。
        这本身都超越了我们常识。
今天有一些主义的主张者,最喜欢拿常识来说事,拿常识来反对未知。不是吗?
但是,超越常识,超越认知,便不存在吗?便不可能吗?
        庄子告诉我们,这一点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只有这样的超越我们常识,超越我们认知的话(不确定的存在),才具有使我们省察到自身认识(我们每一个人的知)的边界的力量。也从而才会观察到,原来我们的“知”是有限的。


    三、眼见未必为实
       对于知的边界,除了借助超越常识的没边的话,(在后文庄子还借用肩吾的嘴巴,说这些话是“大而无当,往而不返”,“大有径庭,不近人情”,令人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来挑战之外,让我们直观地察觉之外,还可以借助推演来理解。
      于是,庄子有了下面的铺陈。
      知与视觉观察角度有着的密切的关系。
      大鹏在九万里高空看我们所熟悉的大地,由于视角的变化,就如同我们从地面仰望苍穹,所看到的不过是“万物相吹以息”。于是野马与尘埃是一样的,只要我们改变自己的观察的角度,我们习以为常的“知”被改变了,而这种改变是一种合理地推理下的。
       随着视野地不断拉远,万物终将丧失了本身的大小。
       观察——知——与时空有着特殊的关联,当时空足够寥阔,则知将超越极限,这就是所谓“至知之境”,是一种站在地面看苍穹的体验,一片莽苍苍,万物没有了大小,也没有了分别。
        于是我们可觉察:
        我们的“知”是属于所谓意识层面的。
        万物是我们存在的外部世界。
        但万物,需要被我们认识。
        而我们对于万物的知,也同样是有限的。
        眼见未必为实。
        我们眼见的,只是物的某一面,而非全部。
        因为我们所谓的眼见,在不同条件下的所见却可能大相径庭。


四、知的能力
       人当然具备知的能力,这是一切知的可能的前提。但能力有大有小,不同能力下的知是不一样的。
        鲲鹏能够获得超出我们一般经验的“至知”,是因为它具备有超越极限的力量。
        如何知道这一点?
        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
        比如:坳堂杯水。
        坳堂杯水,则芥为舟,杯则胶。
        鲲鹏能上飞九万里,是因为其积风也厚。
        小小虫儿——知了和学鸠嘲笑鲲鹏,是因为它们对于飞翔的经验,不过是自己竭力所达到的极限罢了。用自己的实践去检验真理,并嘲笑自己实践达不到的境界都是虚假的,这不正是问题的所在吗?所以说“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连晦朔都没有见过的朝菌,又怎么能够了解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的冥灵的世界,而冥灵却永远无法知道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的大椿的一年。人类标榜的生命极致是彭祖的长寿,即便是彭祖的长寿,又能积累多丰富的经验呢?因此,能力的有限,也正是人类知的有限的前提。这是人类知的可悲宿命!
大道至简 万物于弧

5905

主题

6600

帖子

7160

积分

坛主

Rank: 10Rank: 10Rank: 10

积分
7160
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17-5-6 15:30 | 只看该作者
知的极致
——《逍遥游》试讲(二)


述者芃澜


                               
登录/注册后可看大图


先秦诸子中,庄子讲理的方式最独特。
《逍遥游》从开始,讲北冥有鱼,看起来似乎是在说一个故事,可这个故事重重复复,自己讲一遍,再引用《齐谐》讲一遍,然后自己又发挥一点,引出了蜩与学鸠笑鹏的话,似乎故事又往前进了一点,紧接着,又引述“汤之问棘”的话,再从头讲一遍这个故事。
    仔细来看,“北冥有鱼”的故事,与《齐谐》中的可互证,但又有细节的差异。到了“汤之问棘”虽似重复,但细节却也再次变化。“汤之问棘”里,有巨大的鱼,有巨大的鸟,但并没有说鱼化而为鸟的事,但有更详细地有关北冥之地的描述,也讲鹏起飞,但不提水击三千里,却提了鹏带动海水随之飞起,如同两翼下各挂着一个巨大的羊角形的龙卷风,冲天而起,叫“抟扶摇羊角而上者”,场面更为宏大,如同大片,历历在目。
有嘲笑鹏的小虫,但不是蜩和学鸠,而是斥鷃,蜩和学鸠诧异和嘲笑的是鹏自海上飞起,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说自己“决起而飞,抢榆枋”有时还不能抵达,而不得不控于地,鹏却费如此大力而要去冲击九万里的高空,意义何在?是在质疑鹏的能力和九万里高空目标的过高。而“汤之问棘”里,则是斥鷃炫耀自己的飞翔经验,“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则强调的是飞翔的意义。同样是飞,飞的矮也是飞,飞的高也是飞,有什么区别呢?鹏使那么大劲,整那么大动静,从北冥飞往南冥,不就是飞吗?飞的快乐,飞的奥妙,不过冲起,翱翔,尽管只有数仞,只在蓬蒿之间,但已尽能体味,冲起九万里,翱翔北冥与南冥之间的意义究竟何在?
所以,故事是在反复重复吗?的确是,但你看到了这些细微的差异,就明白,它是一种刻意的安排,每一次的重复,都刻意安排了细微的差别,而使他所要讲述的背后真意往前推进一步。
从文首立起超越常识的“北冥有鱼”的怪事——大鱼变大鸟,从北冥起飞迁往南冥,再到以志怪为内容的《齐谐》书的引文的佐证,加以呼应。挑战的是人类“知”的边界,并进而挑战人类对于知的来源——书籍。
从《齐谐》引文最后一句“去以六月息者”,又翻出“生物之以息相吹”。大鹏从北冥飞往南冥,伴随着“六月息”。所谓息,是流动的空气。这里出现了六月,也就是夏月。
《说文》解释“冥”,就是“北冥”的“冥”,是这么说的,“冥,幽也,夏六月也。”
六月,是夏至,但也是太阳到达北回归线,折头南返的时候。此时,北风起而向南。所以这里的六月息,就是由北向南的季风。
所以庄子的故事,不是凭空来的,每一个字后面都藏着信息,都由来有自。
名为鹏的巨鸟我们看不到,但有风从北方来,往南方去,我们却知道。
奔腾的野马,会振起尘埃,这种近在身边可观察的体验,我们知道。
野马与尘埃,它们相互为因,而相互借力,这就叫“生物之以息相吹”。
大鹏与六月息,当然也是如此。我们感受到了季风,那么难道季风的产生不是有什么隐匿其后,那种我们看不到的庞然大物,带动起来的吗?如同野马卷起尘埃一样。
这种相类的推想,腾挪出下面两个话题:
一是视角的转换。从六月息看大鹏,从大鹏看六月息,从尘埃看野马,从野马看尘埃,以息相吹,由是而生出想象,那六月的季风,是如何产生的呢?或是大鹏的飞翔吧。那隐匿在人们认知以外的不可见的大鹏,因着呈现在人们经验中可见的季风而凭空多了一种可信。之所以我们看到苍苍一色的青天,或许真的藏匿着硕大的大鹏,真相的不可知,只是因为苍穹距离我们太远。就如我们以大鹏的眼光来看地下,或许也正如我们从地上看苍穹,什么野马呀,尘埃呀,乃至小小的我,以及丰富的大千世界,不过幻化为一颗蓝色的星球。于是,我们再次看到了经验对于人的束缚,我们看不到的,不为我们知的,只是因为我们所处的位置距离真相太远了。
另一个话题,是对于积风的联想。用身边的坳堂杯水的经验,我们可以知道知与能力之间的关系,由此,而进入故事的下一个画面,嘲弄大鹏的小虫。
蜩与学鸠嘲弄大鹏九万里高空的目标过于远大,经验只是来自自身的抢榆枋而时不至的现实。引出出门郊游和出门千里的差别,引出小知不如大知的结论,能力与知的关系再次强化。
再到朝菌与大椿,大椿与冥灵的对比,我们明白了除了视野,除了能力,困扰我们,局限我们的还有生命的长度。这一番下来,直到说出人类知的局限是那样确实,我们的知是何能可怜,于是慨叹:“不亦悲夫”!层层而至,一丝也不牵强。
此时的话题需要进一步深入。
因为人会以自己狭小空间中的经验,而自我满足,生出另一种知障。
于是斥鷃必须出现了。
斥鷃转换蜩和学鸠可笑的质疑,他对于鹏的嘲笑,来自他的自我满足。所谓飞翔,不过就是上冲和翱翔。尽管是在我的能力范围内,不过数仞,不过蓬蒿之间,但我也尽有飞翔的体验。同样是飞翔,那么鹏的飞翔又有什么意义呢?
前面的质疑,我们或许还能辨别,可这样的质疑,我们常常会迷惑,甚至会认同。
庄子说,这是“小大之辨”。
这时话题就更有意思了。
用价值设定,可以很好地消解鹏的意义。也可以很好消解自身局限所带来的知的局限的困扰。
可怜的知,成了可以的知,有限的知,成了自足的知。未知成了大而无用的体验,小知自有小知的实际用处乃至实际好处。
那有什么用?!
我们不是常常这样来否认自己无法理解的行动吗?
行文到此,庄子正安排着新的故事,来揭示极知的极致。

大道至简 万物于弧

5905

主题

6600

帖子

7160

积分

坛主

Rank: 10Rank: 10Rank: 10

积分
7160
板凳
 楼主| 发表于 2017-5-6 15:32 | 只看该作者
知的极致
——《逍遥游》试讲(三)
述者芃澜

                               
登录/注册后可看大图


       斥鷃的问题最难回答。
人的狭隘,不仅仅表现在客观上的限制,生命的长度,五感(眼、耳、鼻、舌、身)的有限,能力的大小,还有一重,那就是自我的满足,陶醉其间。
就是庄子的思想,也被有些人理解为不思进取,随遇而安。
不是吗?你所理解的庄子,究竟是唤醒你觉悟的力量,还是安慰你浅陋的鸡汤?
孔子曾经教育自己的学生,不要学小人儒,而要学君子儒。事实上,传承孔子的又有几人能分清楚小人儒与君子儒的区别?
庄子的思想又何尝没有“小道庄”与“大道庄”的区别呢?
人人口里都谈道,可你的道是究竟是安慰还是觉醒呢?是沉沦还是超越呢?
斥鷃问的好呀。
飞翔难道有高低的区别吗?
冲起与翱翔的快乐,在数仞和蓬蒿间,与九万里和北冥与南冥间,有区别吗?
深问的是,以有限的生命长度去追求无限的知,有意义吗?如果那都是飞翔?如果都是为了获得飞翔的快乐?那么“九万里风鹏正举”,和“蓬蒿间往来翱翔”,有区别吗?
打住!读过《庄子》或以为自己懂得庄子的人要惊异了。
难道这不是庄子质疑的吗?难道这不是庄子的主张吗?
如果不是,那么庄子究竟主张着什么呢?
你看,我们以为自己是理解庄子的,原以为从庄子那里学来了逍遥、在宥等等“妙药”,可事实上,我们几乎还架不住一只斥鷃的嘲弄,也不再敢担当大鹏的境界,你还能(敢)说你了解庄子吗?
斥鷃问出了一个你无法替庄子抢答的问题,于是你无法装下去了,我们还是老老实实看庄子怎么回答的吧。
这里的要义是,人们不是拒绝极知存在,而是质疑追求极知的意义。
未继续看《庄子》之前,你可以在脑海盘旋一下这个问题,这真的不好回答呢。
首先我们得回答极知是怎样的对不对?
那么,极知是怎样的。
庄子说那是一种无所待的知。

    五、无所待的知
庄子设定了四种境界:
第一是凡人的知。这是一种有限的知,同时,也是一种被赋予意义的知。这种意义,是外在肯定。
如:
这种知使他能够获得一个凡人的职务(知效一官)。学而优则仕,升职是不是你价值的体现?
或者能够让他受到一乡的尊敬(行比一乡)。衣锦还乡,是不是你价值的体现?
或者被一方君主看中,受到一国尊崇(德合一君而征一国)。比如庄子的老朋友惠施。受国君喜爱,因此也让举国羡慕,算不算价值体现呢?
这里的每一步,都伴随着相应的外在价值的肯定。所以庄子接着评价说,“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这种外在价值取舍与他们那里的认知是一致的。
以价值取舍来判断所谓知,正是我们最难突破的地方。
比如我们说美和丑,那必须先有一个社会标准,有了这个标准,才有了我们所谓的美与丑。有了官职代表的所谓价值,才有了对官职的追求,对不对?
由此,我们知道,价值判断是知障中最奇妙的一种。这也就是我们常常口里说的有什么意义(名),或者有什么用(功),或者有什么好处(己)。
比如,我们说某种行为是善的,必然是符合某种预期的判断标准的,或者是对于某个特定群体是有意义的,有好处的,或有用的。
因此,追求这些的人,内心中一定是要先装入这个标准的。
有了这个标准,他们就很难去理解象宋荣子这样的人了。
于是有了知的第二种境界:至人的知。
至人已经超越凡人了。因此象宋荣子这样的人,是不被凡人所理解的。他们会取笑他,觉得他不可理喻。就如同斥鷃嘲笑大鹏。
原文是:“而宋荣子犹然笑之。”
这句话看不懂,一是不明白庄子这段文字到底是说什么的。谁笑谁?
宋荣子其实是不大会笑凡人的。
宋荣子是那种人,“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全天下人都称赞他,他也不会得意,全天下的人都反对他,他也不会沮丧。这种人会反过来笑凡人吗?凡人的是非标准,根本不在他的眼里,他怎么会笑他们呢?
正如斥鷃会笑大鹏,大鹏是不大会笑斥鷃的,因为在他的字典里,压根就没有斥鷃这一号。
由于不懂这句话,所以会有一种注解说,“犹然”是笑的样子。当然不对。其实是不理解古文的语法。“宋荣子犹然笑之”,其实是“犹宋荣子然且笑之”。就是象宋荣子这样的,这些个凡人也会取笑他。这里特别点出“笑”来,正是为了呼应上文的斥鷃笑大鹏。
宋荣子不大会笑凡人,可凡人眼中的宋荣子,已经是难以明白他究竟为了什么了。因为这个人根本就不在乎凡人的是非标准和他们的价值评判,他们的知不一样,不一样的原因是,宋荣子和他们价值观不一样。
他能够“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就是说宋荣子在凡人的价值判断里,他自有一套自己的判断标准,因此可以在内外之别,荣辱之境中,安然自处,不为所动。这里潜藏的是对个人好处的置之度外,即后文所说的“无己”。所以至人的知是无己的知。
那么他在世俗社会中能够被认同吗?
庄子说“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他这样的人,在世间理解他的人少之又少的。“数数然”,教书先生说是急迫追求的意思。来得就突兀,放在文中也不通的很。不知为何却讲了那么久?
世间少的人,自然也就认同少了。但也绝对是超越凡人认知的人。因此,他代表的是更高的一个知的层面。
但这个层面,犹有不足。庄子原文叫做“虽然,犹有未树也。”解到这一句,古今却很少解释错了。这里的“虽然,犹”和上面的“犹然”是一个词,可却偏偏换个马甲就不认识了。也是可叹。
那么就有了第三个境界的知。神人的知。
神人的代表是列子,他能够“御风而行”,会飞。泠然轻妙,腾空而起,15天才落下来。一副高冷的样子。可大家认同吗?
“彼于致富者,未数数然。”对于那些追求“福”的人,他们并不羡慕。追求福就是追求功用,你那么高冷,飘啊飘的,有什么好处呀?我求仙,是为了求好处的,做到你那个样子,飘个十五天,有啥子用吗?
你解释说,至少出门不用走路了,也算一个用处。嘻嘻,求福的人,很多都不用自己走路的。在他们看来这点用处还很不够。
没有用处,在庄子那里写做“无功”。所以神人的知是无用的知。
最后是第四种境界的知。圣人的知。
圣人是与天地一体的。叫做“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
圣人不需要假借任何外在的东西,列子飞行,还必须假借于风,因此是“犹有所待”。而圣人则已不需要外在的一切了,因为他超越了所有的一切。与天地一体,与自然同呼吸,处身在天地运转之中,他是什么?你无法名之。他的意义何在?你无法确定。因为他已远远的超越了你。
在凡人处,一切知都是建立在一定的价值判断基础上,凡人的真、善、美是相对的真、善、美,是人为规定的真、善、美,而在圣人那里是没有这些标准的,是绝对的真、善、美,是本真、本善、本美。主客一体,混然不分。意义彻底被消解了。凡人的知已经无法对其赋予价值,是为无名。
于是庄子总结说: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只有做到无己、无功,无名,此时的知才是完全摆脱了一切知障的知,才是最极致的知,也是最本原的知。后文,庄子给了一个名词,天知。


                               
登录/注册后可看大图

大道至简 万物于弧

5905

主题

6600

帖子

7160

积分

坛主

Rank: 10Rank: 10Rank: 10

积分
7160
地板
 楼主| 发表于 2017-5-6 15:33 | 只看该作者
知的极致
——《逍遥游》试讲(四)
述者芃澜

                               
登录/注册后可看大图

      知,与知的主体自然是密不可分的。
      知,只能是主体的认知。
      所以,有真人才会有真知。
      上一节,庄子借助自己独特的“曼衍”句式,运用“滑疑”的思辨方法,(曼衍与滑疑具为庄子所创造,我们以后会谈,这里先直接借用了,以保证我们顺利阅读。)自凡人之知,继而否定凡人之知,翻出至人之知,再否定,又翻出神人之知,再否定,最终找出圣人之知。从而将知的层次不断提升,依次跨越了凡人认知中受制于各种价值判断而处于相对层次的知,引出无已(有明确对象好处的知)、无功(有明确功用的知)、无名(有明确意义的知)等脱离了种种知障而具备了绝对意义的“知”。
      这只能是一种极致的知。
      而极致的知,必须借助他们各自的主体,即只能属于超越凡人的至人、神人和圣人而得以显现。
那么你要问,极致的知(至知),是不属于凡人的,那么他对于凡人的意义何在?
提这样的问题,不必丧气,因为我们是凡人,难免要困在知障中去探寻意义。
要知道知是人类的独有行为,也只有人类会把意义看得格外重要。
那么,这样的障,我们也就注定无法摆脱,但庄子究竟该如何回答呢?
       我们往下面看:
五、至知之境
       这里讲了三段对话,分别存在着主客:
       一是尧对许由。
       二是肩吾对连叔。
       三是惠施对庄子。
分别揭示了“至知之境”的三种状态:
1、无为实之宾。
2、不以物为事。
3、无所可用。
都是否定句。只明确否定的内容,肯定的便存在于否定之外。这样也就避免了直接肯定什么所带来的羁绊。
不是这样吗?
有时候我们想不出要什么,那么就去想不要什么好了。
明白了不要什么,要什么虽未清楚,但视野却宽了很多,选择也因此丰富起来,心境也就莫名地好了起来。
否定的方法有多重要。
庄子为了回答好我们矇昧的问题,于是不得不继续有言,但又为了避免不准确的自证,于是他选择这样一种方法告诉我们,也同样选择这样的作结。
关于这个话题涉及到庄子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文体和结构来写内七篇,我们也先暂时放下,还是去看看第一段对话吧。
        尧,是五帝之一。
        尧舜禹汤,就是韦小宝说的鸟生鱼汤。
         “其仁如天,其知如神,就之如日,望之如云。”是所谓儒家口中的圣人之境。
         庄子的话是有对象的,脱离开儒家的观点,就无法看到庄子理论的起点。
         南宋理学家林希逸就说过:
          “此书(庄子)所言仁义、性命之类,字义皆与吾书(儒家著作)不同,一难也;其义欲与吾夫子(即孔子)争衡,故其言多过当,二难也;鄙略中下之人,如佛书所谓为最上乘者说,故其言每每过高,三难也;又其笔端鼓舞变化,皆不可以寻常文字蹊径求之,四难也;况语脉机锋,多如禅家顿宗所谓剑刃上事,吾儒书中未尝有此,五难也。是必精于《语》、《孟》、《中庸》、《大学》等书,见理素定,而识文字血脉,知禅宗解数,具此眼目而后知其言意一一有所归着,未尝不跌荡,未尝不戏剧,而大纲领、大宗旨未尝与圣人异也。”
林希逸看得很明白,知道庄子话里有话,“知其言意一一有所归着”,都是针对儒家而去的,(其实,庄子时代非儒即墨,道术为天下裂,庄子倒未必只是针对儒家,但很多和儒家有关,的确是真的。)也正是由于他能看到,庄子将儒家作为靶子,自儒家习常观点,翻出新解(林希逸因此说他的字义与儒书往往不同,其言往往过当,具是站在儒家的立场上而说的),故此认为这其中玩的是如同后世禅宗的“语脉机锋”,是借着一个靶子而通过“否定——翻出——再否定——再翻出”(庄子叫“滑疑”,而非“否定之否定”,“否定之否定”的结局是“肯定”,是在一个逻辑体系里完成的,而庄子的滑疑,则是消解再超越,以致不断超越的路子。),从而明了大道,林希逸以为这个大道是儒家“仁义、性命”之类的的大纲领,大宗旨。这又是坠入了儒家固知的圈子,而不明白,庄子固然要解说这些观念,但更重要的则是,要通过这么一翻“颠倒颠”——“未尝不跌荡,未尝不戏剧”,要揭示的具体问题则是——人们认识和接受这些观念的方法,即“知”本身。我们今天习惯叫做“认识论”。(作为述者,我非常不喜欢直接套用西方哲学的这些术语,由于文字的转换,其实往往真义在此过程中必然出现缺失,因此,最好的方法是“述而不作”,尽量用回经典的原来语汇。)
庄子讲“尧和许由”的对话,自然背后是有所出处的。
尧是儒家口中的圣人。
        这个故事也是从《论语》孔子的话中生出来的。
子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与焉!”“子曰:“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
这里“有天下也而不与焉”和尧的“则天而行”,“荡荡乎民能无名”,“巍巍乎其右成功”,“焕乎其有文章”都启迪了庄子的观点。所以在《逍遥游》中庄子让尧愿意让天下给许由。
与儒家圣人对应的是庄子称颂的圣人许由。
儒家的圣人尧,是完全可以做出禅让的举动的,这也是儒家所极力推崇的圣行。即所谓“有天下也而不与焉”。似乎天下,在尧的眼中,并不是自己的私产,而是有德者居之的事业。这已经算是儒家目中的“无名”、“成功”、“文章”了,是所谓“唯天为大,唯尧则之”。仿佛有着这样的认识已经到了领悟天道的地步。
而庄子却借助许由的回答给予了消解,并推出了“无名”的另一个境界。
许由说的是:
“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俎而代之矣。”
许由要表达的是什么?
庄子借助许由又要说的是什么?
“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据此,我们常看到的是“知足”。但庄子花这么大力气绝不是为了只说说鸡汤的。
他的核心是探讨名实关系。
       重点在于说明,名者实之宾。
       “名实之责”是先秦非常重要的命题,也标志着春秋时期中国人理性思维的确立。
人们认识事物,往往要究其实。
儒家非常强调名实相符。名不正,则言不顺。所以在整理知的时候,是正名开始的。儒家的教化功课里,最基础的是《尔雅》,就是正名识物的。
名可以类比为西方思想中的概念。“哲学的首要任务是对语言进行分析。”这是人类厘清自身思维也就是知的一个重要入口。
       在孔子的思想里,正名,是第一步。而正名是为了区分。即确立名分。从而正过的名,则成为规范。即礼。而不仅仅是用来描述差别。进而可以成为一种社会秩序。即道德约束。
        所以孔子说过:“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
       墨子,更近一步,在名实探讨中,启迪了辩与名实相责的逻辑体系。从而开启了对于真名假名的讨论,即我们所说的“是与非”。
        当时,庄子面对的正是名实之辩,是非之争的时期。
他并不直接否定,因为庄子认识方法不是建立在是否的基础上,而是超越。
在这里许由说,名是实之宾,由此而将名象视为实的外在,人应当追求的是实,而非外在的名相。不愿意做“名之宾”,——无为名之宾,即不愿意受困于名相,而无名,即求实。
后来释家讲色空,讲空相,中国人很接受,并不觉得难以理解,这个底子是庄子给打的。庄子认为追求实胜过追求名,而理解到这一点,也就是要能堪破名相,具有不困扰于名相的知的认识。
这是庄子要说的“无名”。他本身不是一种所谓的生存状态,或者人生境界,而是一种针对人的知的揭示——即存在着脱离名相的实。人的知应以追求这样的实为目标,而不是在名实之间争论,以及由名去探讨实,或者,去分辨名相的真假。
实就是实,与名无关。
就如同道就是道,与名无关。
鹪鹩就是鹪鹩,他在林中栖息只需要一枝小小的树枝。
偃鼠就是偃鼠,他口渴了趴在河沿喝水,只不过喝饱肚子就行。这是由他的实决定的,而不是他的名。
至于,庖和尸祝,他们的分工取决于他们的各自的实,而非他们的名。不越俎代庖,是基于实的存在,而非名分的限制。
道,就是万物有所取,而成其实,但只是合于道。
这就是无名。
        庄子的话很快就被中国人接受了,在汉代流传着另一个和尧有关的故事。
传曰:有年五十击壤于路者,观者曰:“大哉,尧德乎?”
击壤者曰:“吾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尧何等力”?
击壤者的歌也有另一个版本,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何有于我哉?”(这首歌叫《击壤歌》,王充在他的著作《论衡》里面提到。)
这是对无名的重申。

                               
登录/注册后可看大图

大道至简 万物于弧

5905

主题

6600

帖子

7160

积分

坛主

Rank: 10Rank: 10Rank: 10

积分
7160
5#
 楼主| 发表于 2017-5-6 15:34 | 只看该作者
知的极致
——《逍遥游》试讲(五)
述者芃澜

                               
登录/注册后可看大图



    上次,我们讲了庄子认为至知(极知)的第一个状态,即“无为实之宾”,即无名。这次我们讲第二个状态:不以物为事。
2、不以物为事
庄子说理解了极知的人,是不以物为事的人。
不以物为事,不好理解。
要理解,我们就先要理解一下什么叫“以物为事”。
庄子的方法是不直接解释,而是通过构建“肩吾和连叔的对话”来完成的,象讲一个故事,讲完的时候,忽然在话里点出来。而你要理解这句话,就需要抓住这句话,再在故事中去搜求。这么一搜求,顿时,庄子的看似散乱的故事,就忽然有了一条线,就如穿线木偶一样,活灵活现起来。金圣叹管这个方法叫“草蛇灰线”。这种为文法是庄子的创造。
这段对话是从肩吾讲了楚国著名狂人接舆告诉他有关藐姑射的神人的事来开端的。
先说,肩吾这个名字。
就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吾。
这是个典型的画像。
即吾执。
在知的过程中,最不自觉的就是“吾”的存在。我们前面说过,人的知,是有层次的。这个层次是由这个知的主体决定的。即什么样的吾,决定了什么样的知。
记得庄子说极知的时候说过,无己吗?
无己是获得极知必备的一个阶段,而吾的存在,恰好会构成一个障碍。
所以,肩吾,是一个困于吾执的典型的凡人的画像。
好,我们先看肩吾怎么说。
肩吾先评价接舆的话,说他的话“大而无当,往而无返。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
    这个评价,既是评价藐姑射的神人的事,也是呼应《逍遥游》开首大鱼化为大鸟的事。这两件事,在凡人——即有着吾执的人看来都是那种“大而无当,往而无返”的话,因为他们都超出了人们的常识。
“无极”,“大有径庭”,“不近人情”,这些词语的出现,正说明庄子所要论证的极知,对于凡人之知的超越。不近人情,就是超越常识。无极之外复无极,就是大鹏所要去的地方,而大有径庭,则昭示极知与一般的知在层次上的巨大鸿沟。
这都是困于吾执的凡人所无法理解和接受的,因此,他才觉得“惊怖”。
肩吾说:“吾惊怖其言。”
吾执的人会惊怖那些超越他的经验的事情。就像有些人总是惊怖于中医的一些观点一样,觉得那是“大而无当,往而不返”的,很担心,这样的认识会带领人们去到不可知的地方,而无法回来,对于他们来说,未被他们确切经验了的,或用他的观点解释了的,就是不存在的,是可惊怖的。就像小虫惊怖大鹏,进而取笑一样。
他们起先惊怖,继而夸张的批评,或出声蔑视的取笑。无论批评还是取笑,都是为了掩饰他们内心的惊怖而已。因为其实他们不知。
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话呢?让肩吾们这样惊怖。
连叔就是这么问的。“其言何谓哉?”
接舆究竟说了什么?
        肩吾是这样学说的。“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如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
对于肩吾来说,楚狂接舆讲的“藐姑射神人”事迹是“狂而不信”。荒诞、狂妄、不信,不信就是不靠谱。靠谁的谱?靠常识的谱啊。
连叔回应他,举了生活中的例子。
瞽者,即盲人,“无以与乎文章之观”,无法观乎文章,文章就是花纹。看不到,便无法知。
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没法和他讲明白什么是钟鼓之声,是因为他听不见。
由此提出一个重要的命题:
夫知亦有之。”
人类在知的问题上,同样存在着如同瞽者和聋者一样的空白区域。
这样,就点出了《逍遥游》的谜底。
所以,我们一开始讲,就直接说《庄子》内七篇,讲的是知的问题。
       至于藐姑射的神人,不仅他的存在提醒着人们知的盲区,更重要的则是,他的存在代表着一种“不以物为事”的境界。
我们看连叔怎么接着说。
“之人也,之德也,将磅礴万物以为一,世蘄乎乱,孰蔽敝焉以天下为事!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是其尘垢秕糠,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是!”
   
之人也,有之人,才有之德,有之德,才有之知。
这样一种人的存在,代表着一种至知的存在。
这是什么样的一种知呢?
我们将接舆所说的和连叔所说的对比来看。
藐姑射神人是超越时空的存在。
凡人的知受到生命长度的限制,故此其知有限。
而藐姑射神人,超越生命的限制,能够始终保持“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的生命力,而不至于败坏。
凡人食五谷,受到天地的时节的限制,故此疵疠则饥馑,食物的获得始终是制约其的条件。
而藐姑射神人则超越自然限制,与天地一体,不必困于食物,直接吸风饮露,与自然同呼吸,故此乘云气,御飞龙遨游于四海之外,天地之间。
凡人生命受到社会的影响,动乱,平和,有着不同的命运。盼治世如盼虹霓,而在乱世,则命比纸薄。毫无安全感可言。
之人则不受此限制,独立遗世。因此世间的规律无法制约他。因其超乎其上。因此,水火无法伤。连叔说,这就叫“物莫之伤”。
所以我们知道,凡人是难脱物类,受着种种制约,个体命运寄托在这些限制上,为物所累,故也为物生,也为物伤。
这就叫做,“以物为事”,必须按照物物生克的规律,去趋吉避凶,但也常常无法摆脱败坏的命运。由此而获得的知,则难免有着价值的判断,而成为相对的知。即为物性所羁绊。这就是我们的知。由此而生的可与不可,是或者非,都是有所待的,也就是有条件的。
至于藐姑射这样的神人,由于他们能够摆脱所有这些羁绊,而获得的知,才是脱离开物性羁绊的知,是不需要所有可不可,是或非限制的知,因此才是所谓的真知。
从他们的角度来看,则一切“以物为事”的所谓经验、价值、准则、制度,等等,都不过是尘垢秕糠。那些被人们奉为神圣的所谓尧舜所形成的价值准则,都不过是尘垢秕糠制成的泥物罢了。用这样的思想来普世天下,自然也就非是真道了。
所以庄子说至知(极知)是“不以物为事”的。
这种状态《西游记》有句话,叫“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这是它的第二个状态。
由此庄子讲了两个故事,其一是,儒家视为圣人教化标志的帽子——章甫,拿去贩卖给断发纹身的南越之人,则得不到响应。礼仪也只是一种相对的标准,它本身并不是什么真的可以统一人类的真知。
其二是,尧治天下后,去往见藐姑射山的四子,在汾水之阳,窅然丧其天下焉。他所建立和凭借的所谓治天下的经验——知,在四子面前,变得毫无意义。
两种消解,映衬以物为事所产生的经验的可疑。
在“不以物事”的知面前,窅然而丧!

                               
登录/注册后可看大图

大道至简 万物于弧

5905

主题

6600

帖子

7160

积分

坛主

Rank: 10Rank: 10Rank: 10

积分
7160
6#
 楼主| 发表于 2017-5-6 15:35 | 只看该作者
知的极致
——《逍遥游》试讲(六)
述者芃澜
   

                               
登录/注册后可看大图
极知的三个状态,一是“无为实之宾”;二是“不以物为事”;三是“无所可用”。

2、无所可用
本段是庄子与惠施的对话。
其实是惠施诘难庄子。
惠施讲了两个故事,第一个,“魏王贻我大瓠之种”。
讲的是,魏王给了惠施大葫芦的种子,但是种出来的葫芦太大了,惠子说是实五石(dan),石是古代的量度单位,一石是十斗,五石就是五十斗。可是也正是因为其太大了,所以没法在现实生活中去使用。用来装水吧,装满了,可太重了,自己根本没法拿起来(其坚不能自举也)。把它剖开,做成瓢吧,可这么大的瓢,哪个水缸能容得下它来取水呢?(则瓠落无所容)。惠施总结说,“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大是大了,可是也正因为大而无用,所以只好把它砸碎了。
庄子一直在讲大,包括超越我们一般认识的大。惠施因此而用大葫芦来打比方,说,大固然大,但也可能因此而在现实中没了用途,结局只能是被毁。
这样的诘难,我们在生活里也经常会听到。
与肩吾的惊怖不同,惠施是以一副为你好,劝导的姿态出现的。
“我是为你好,你想的这些固然美好,可有什么用呢?”
        “我是为你好,现实一点吧,没有用,会碰壁的,会吃亏的,会完蛋的。”
    等等。
庄子领情吗?
当然不领。
他先用,“夫子固拙于用大矣。”来回应。
意思是说,非大的就无用,只是你不会用罢了。
他举了一个例子,说宋国有位拥有龟手药方的人,因为他世代从事洗染的漂洗业,叫洴澼絖,这个药对他们来说正实用,可以用来预防手生冻疮龟裂。
这个方子药效很好,有一位商人(客)听说了,就找上门来,愿意用一百两黄金来买下这个药方。宋人就找了全族的人来商量,说,“我们世世代代靠洴澼絖为生,也不过攒下了数金,而现在一下子就能得到一百金”。这么一算账,觉得很划算,就把方子卖了。
商人拿到了方子,去找了吴王。这一年冬季,越国与吴国发生战争,商人受命吴王,带领军队与越国水战,因为有了龟手药的帮助,吴国战士格外英勇,打败越国军队。商人因此得到了吴王重重的封赏,“裂地而封之”。
庄子说:“能不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洴澼絖,则所用之异也。”
这里“所用之异也”,是用来呼应前面庄子所说的“拙于用大”。
物的用途有大有小,善用的人,其用大,不善用的人,其用小。这是从用本身去看的。
所谓的用途,就是看他能够给使用者带来什么样的好处。
同一个龟手药,在宋人手里,虽世世代代使用,但其价值不过仅仅保护他们世代能够从事洴澼絖。而到了商人的手里,一朝而鬻技百金,再一朝而鬻技裂土。价值不断放大,这取决于掌握者的善用与否。宋人与客的区别是什么?是对物了解的区别,一者小,一者大,一者僵化,一者富有想象力。即知的区别。
庄子据此说惠施:“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
虽然同是葫芦,但有了大小区别以后,便不能用小葫芦的一般用途,来思考大葫芦。小葫芦可以用来当水壶和舀水瓢来用,大葫芦就不能用,此时就要换个思路来看待。比如你可以把它制作成大樽,然后躺在里面,浮乎江湖。之所以,惠施想不到,那恰好说明惠施的心中,有一个成见的存在。这与前面连叔说肩吾是一样的,如同瞽者和聋者,知亦有之,人认识世界时也存在着一个盲区。但一般人对于知的盲区的存在是无意识的,不同的是,惠施是刻意为之,否定大葫芦的用途,因此,庄子不客气地说,“那是你的心塞了蓬草。”
普通人的知障是取决于其自身的缺陷,因此他们看不到至知极知的存在,是因为其自身能力决定的。而惠施这样的人,则是利用自己的知,来障碍他人的知,是有意为之。
他们是某种价值判断的鼓吹者。
他们的存在本身在阻碍着知的发展。
这是庄子用惠施来举例的深刻的原因。
也是在尧与许由,连叔与肩吾,分别出场后,所不能不进一步举出的事例,不能不进一步揭示的地方。
但显然,大葫芦的故事和龟手药的故事,都不足以升华这一点。
二者都具体在了某一个物上了。
关于一个具体的物的争论,属于认识主体的对象,即如何看待一个客体的问题。
而物难免会受到其所在物性的羁绊。物的用途,自然也逃脱不开。因此,惠施与庄子的辩论也就自然而然地始终在物的层面上交锋。
   
        物用,即前面“以物为事”的顺延。
即在结构上承于前,又在主旨上踏上一步。
这是《逍遥游》一步一步引人入境,带人逼近其灵魂的一贯手法。由浅处入,向深处行,回旋反复,而螺旋提升,在结构上,是格外用心的。
这当然不足。因为庄子要说的是至知。
是不以物为事的知。
便当然还需要再次的阐发,于是有了下一个故事。
大樗。
大樗是惠施讲的一棵树。
是一棵巨大的树。
此时,这个大树已经是一种象征了。
它的特征是“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所以“立之涂,匠者不顾。”
这个象征是用来说“庄子之言”的。
惠施直截了当,“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
惠施的说法是肩吾“大而无当,往而不返”的翻版。
惠施以“众所同去”,来暗示,追求这样的知,必将使其主体脱离现实,沦落为众所同去的地步。
事实上,在现实社会中,惠施的个人命运,或者不能叫命运,而应叫现实际遇,看上去的确要好过庄子。惠施得到魏王信赖,名动一时,从者如云。
而庄子,正如惠施口中的大樗,“不中绳墨,不中规矩,立之涂,匠者不顾”。得不到赏识。
在《庄子》杂篇中有篇文章叫《外物》里面,讲了庄子有一天甚至都揭不开锅了,于是去找监河侯借点米下锅,结果遭到了监河侯的奚落。这就是庄子的现实境遇。与惠施的风光无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因此,惠施会有这样的气壮的质问。
你或许会帮庄子反问:
知与现实际遇之间是没有关系的。一个人现实际遇不好,不能说他所追求的知就没有意义。
可事实上,在中国人看来,知与知的主体——人,是一体的。求知,恰好就是要用来解决人生问题的。倘若不能解决人生问题的“知”,便不能说是好的,叫做“不智”。这叫立身。或修身。而进而解决社会问题,则被称为治世。至少在庄子的时代,知与智是一体的,都写为知。到了后来,才从知里面分出一个智来。用来解决人生问题和社会问题的知,写做智。
那么一个人,不断求知,却连自己的现实际遇也无法改变,那么这个知,是否值得被否定呢?这就是惠施的立论的基础。
庄子讲了狸狌来回答。
他说,“子独不见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辟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罔罟。”
在这里,庄子将人生际遇比喻为一种物物相克中的因果循环。只要在这一循环中,那么无论你是多么灵活,不论你多么擅长跳梁,无论你能抓到多少鼠,最终都难以逃脱死于罔罟的命运。
在这个层面上去思考人生际遇的改变,那么所收获到的经验,都只是一种相对的经验而已。所获得知也只是相对的知。由此而带来的际遇的改变,也不过是一时的侥幸。并不能最终逃脱命运。
庄子隐晦地回击惠施,被魏王看重,不过是一时的得意,此时人生际遇貌似改变,而其实,并未逃脱人生命运的牢笼。魏王的看重背后,则隐藏着某种不可回避的危机。
将个人际遇寄托在某位王的看重,不过是暂时的“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这样的知,未必能称为智。
       而与狸狌不同的,庄子续道:有一头巨大的犛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显然捉不到什么老鼠,但其命运却也摆脱了狸狌的命运。
庄子用如垂天之云的犛牛,来对比灵活的狸狌,并进而将惠施口中的“中绳墨,中规矩”,而获得的匠者的眷顾,视为不过是狸狌捕鼠之能。
由此,庄子企图回答自己口中的至知,对于人生意义的指导,正在于舍弃绳墨和规矩,而求得更大的解脱和自在。
这种解脱,是对个体命运羁绊的彻底摆脱。
而摆脱的方式,正在于“无所可用”。
他总结说:
“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之侧,逍遥乎寝卧其下。”
惠施以大树比庄子之言,庄子由此而回应,自己的境遇是置身在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已不可以当时、当世、当下的境遇来等量观之。就如同不能用普通葫芦的用途来看待大葫芦的用途,就如同不能以狸狌之能来看待犛牛之能。
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是对于超越时空的境遇的描述,而事实上,惠施之能,我们今天只能从庄子口中知道,而庄子却始终活在我们心头。
庄子所追求的极知,并非人们口中的不合时宜,或消极避世,更不是不切实际,或玄虚唯心,时间愈久,庄子愈见其神!
庄子说:“不夭斧斤,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是在于清晰地感知物物相克的因果规律,而提出的崭新的认知境界,是在超脱了一般层面上的束缚,觉察人类自我认知的局限,而提出的超越知障获得的全新领域,是在人类的知提升到超越主客,超越物我,超越时空,而体近的一种无条件的状态下,与天地同在,独立而存的,舍弃相对意义的功用、价值、标准而伸张的极知之境。
由此摆脱一切困苦。
        恰如,《般若波罗密多心经》说:“度一切苦厄。”
       这样的知,庄子觉察到了,并且企图用自己的方式,引你一起觉知。


                               
登录/注册后可看大图


大道至简 万物于弧

5905

主题

6600

帖子

7160

积分

坛主

Rank: 10Rank: 10Rank: 10

积分
7160
7#
 楼主| 发表于 2017-5-6 15:36 | 只看该作者
是谁出的题这么的难
——《逍遥游》试讲(七)
述者芃澜


                               
登录/注册后可看大图

是谁出的题这么的难?
到处全都是正确答案。
——何勇《钟鼓楼》
看了《逍遥游》试讲前六讲,一位朋友说,“似乎《逍遥游》一篇已将《庄子》要讲的精粹说完了”。
这话没错,的确如此。内七篇是《庄子》整本的核心,而《逍遥游》则是内七篇的大纲。关于这一点前人早就说过。
但前人大多没说过内七篇讲的是“知”。
这是因为,前人经学,实际是汉独尊儒术之后的经学,难免落在儒学的道统下去看诸子,以曲折回护儒学纲领为界。再有就是,关心治国理政乃至人生经验多过其他,这也是旧经学的窠臼。其实,庄子对于这些话题虽有关注,但绝非目的。庄子关心的是天下至道,是人类至知,所以对于治国理政,他说“是其尘垢秕糠,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对于一般的人生经验中的自得,他以为不过是斥鷃一般的知罢了,都是有所待,“未数数然也”。
但他也非常清楚,他所要说的这些内容,对于一般人来,也正是最难以理解的。因为,一般人,都难免存在着各种“知障”。
庄子对于“语言“本身在传达思想时的困境,有很深刻的认识,他在文中称为“言”。“言”是“知”的传达,但言也不过是知的宾。如果把言便当作了知本身,则难免落入误会。
对于要表达的“知”,如果你直接说了,假如他不理解,便因着自己的经验升出一个反驳心来,于是,就聊不下去了。假如他以为自己理解了,也不过是因着自己的经验升出一个认同心来,实际上,却只是在他自己的经验里,又加了一分固执。庄子原话是“与己同则罪,不与己同则反;同于己为是之,异于己为非之。”(语出《寓言》)
所以,假如庄子对于自己的思想一旦用确定的语言,表达了出来,则也就使自己的语言变成了新的名相,那就需要用别的语言来加以说明,而这个说明也会被别人误读,于是需要继续说明下去,那么就会落入不断争辩的诉讼中。这样庄子原本要探讨的有关道的真义反而无人去理会了。
所以庄子必须找到一种表述方式,这种方式能够传达他的思想,而又不会落入争辩的歧途。
庄子在《寓言》(见于今本杂篇)这篇文字中介绍了自己的写法。前人已有看出,《寓言》是与内七篇写法相关的,我更进一步,认为《寓言》应该是内七篇的序。古人写文章,序是用来介绍自己谋篇布局的因由的,一般放在最后。庄子的内七篇写完,必须要有一篇讲明自己为什么这么写的,否则就不够完整,而《寓言》正是担了这一任务的。
(感兴趣的朋友可以找来看看,我在“腔调中医”中“述过”,题目是《我说了些什么》,可以翻阅“查看历史消息”找来读读。)
庄子的第一个方式是借助寓言
所谓“寓言”是寓于他人之言,叫做“藉外论之”。庄子说,“寓言十九”,就是寓言在庄子的行文中占据了十分之九的篇幅。这些内容就是在《庄子》文中的那些一个又一个以对话体出现的故事。(而不是我们今天所说的寓言故事。)
这些故事,看上去似乎是借助别人口来说的内容,但由于庄子的点化和翻新,那些故事被赋予了大量的隐藏信息,看上去都别有所指。
当有着是非心的读者看时,或认同,或不认同,却因为不是庄子之口说的,因此,变得难以非难。庄子说“非吾罪也,人之罪也。”
脱离了非难的窠臼。
读者便不得不回到语境中去看这些对话。
这是庄子的第一个期待。语言不是拿来印证自己的是非观念的。语言是用来述道的。语言必须回到语境中,才有生命力,才能更为准确地传递其背后的含义。而语境,在庄子的文中,实际上是一个刻意安排的道境。只有放弃了是非之心的人,才能够在其中有所收获。
庄子的第二个方式是借助“重言”。
重言,就是说别人的话,但这些话都是一些“老话”。庄子叫“是为蕲艾”。这些“老话”可不是普通的前人的话,或者老于我们的人的话,而是那些能够“经纬本末”的话。
我们实际上是生活在一个“先人之话”的世界里。“先人”的这些话,构成了我们的大部分“知”的世界。这些话回答了我们所需要认识的一切的所谓“答案”。不是“十万个为什么”,而是更多,他们由格言、警句、原理、公理、常识等等所构成。我们生活在其中,一切似乎都有解。我们被要求先去学习,先接受他们。这些东西充斥在我们的所谓的“知”里。
正如那句摇滚歌词里所唱的,“是谁出的题这么的难,到处全都是正确答案!”
这些话也不断被我们一代一代的引述,庄子叫被“人道”,他说“人而无以先人,无人道也。人而无人道,是之谓陈人。”一个人的话之所以不能成为“先人”(即对人有启迪的话)的话,是因为无人传颂啊。一个人说出来的话,无人传颂,那么这个人尽管早于我们,尽管先于我们,也只能称为一个“陈人”罢了。
庄子说这些重言,在他的文章中占了十分之七,“重言十七”,为什么要引用这些老话?因为,引用这些话,可以“已言”。已言,就是用来止息争论。
不是吗?当我们辩论不休时,是不是,就是惯常用这些话,来压服对手呢?这些被“人道”的话,这些经纬了我们的知的世界的话,也正是我们用来使我们的“知”被可识,被理解,被认同,被互相接纳的“理”呢?
庄子因此引用他们,当然不只是引用他们,而是在引用的基础上,结合寓言的道境,加以点化。点化后的重言,变得似是而非。变得我们无话可说,但却觉得独具新意。
而这些新生发起来的,埋藏在心底的新意,正是庄子引我们入境的路牌。
他借助第三个方式,牢牢地接住每一个读者在寓言的道境里跋涉,压抑了自身的是非之心,凭空借助重言,而升起的内心一动,那一刻,翻起了再也放不下的新意,顺势拉起,翩然而行。这一方式,庄子叫做“卮言”。

                               
登录/注册后可看大图

大道至简 万物于弧

5905

主题

6600

帖子

7160

积分

坛主

Rank: 10Rank: 10Rank: 10

积分
7160
8#
 楼主| 发表于 2017-5-6 15:39 | 只看该作者
打中胸膛的子弹
——《逍遥游》试讲(八)
述者芃澜
       一颗流弹打中我胸膛
  刹那间往事涌在我心上
  只有泪水没有悲伤
  如果这是最后的一枪
  我愿接受这莫大的荣光
  最后一枪
  最后一枪
不知道有多少,多少话还没讲
——崔健《最后一枪》


庄子清楚地知道不仅“知”有知障,就是表达知的“言”,也常常是言不由衷,言不尽意,问题正多。
上个世纪,中国兴起白话文运动,提倡写文章要“明白如话”,鲁迅先生就说“但其实,现在的许多白话文却连‘明白如话’也没有做到。”于是写了篇文章叫《人生识字糊涂始》,叫人把“似识非识的字放弃,从活人的嘴上,采取有生命的词汇搬到纸上来”,那篇文章是1935年写的,现在的我们知道,白话文不过就是那样,并不能使人明白起来,反倒不明白的事情越来越多了。
庄子认为不明白的原因是,人都存在着一个“是非的心”,也就是成见。他们总是从你的文字里先入为主的去找一个是非出来。假如认同,便说是。假如不认同,就准备马上起而反驳。尤其糟糕的是,这个是非的心,自己还往往看不到。
为了摆脱这个“是非心”的拖累,庄子运用了“寓言”,借用虚构出的一个旁人对话的语境,既隐藏了自己,也隐藏自己所要表达的意思。就像金庸《书剑恩仇录》里描写的那个藏在玉山中的宫殿,全部用磁石制作,将所有进入的人的刀剑都吸了去。失去了陈述的主体,语境成了纯粹的语境,你便当不得真,因为这里真实的除了自己,没有别人,于是那份是非心,只好作罢。
接着他又选择了“重言”——那些个经纬了我们认识世界的老话来加以“已言”。这就好像在语境中,你看到的只是一面镜子,这面镜子里投射的,都是你自己的认知,那些耳熟能详的,甚至是你不敢质疑的圣人之言,那些你未曾深究,但早已种下确信的,构成了你的知的世界的那些观念。
于是,读者只好放下了那份是非之心,息掉了所有的争辩的动力。而此时,端详着这些观念,既无处去辩,又不甘心。
于是,一个察觉自我的知的道境形成了。

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庄子是一个清醒认识到人的认知可疑的人。由此他精心设计了一套运用语言的方法。用人类认知的惯常习性,“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自那个不甘的心里,便升起一种怀疑,怀疑自己,怀疑那些老话,怀疑真实,怀疑名相,于是想要问问,这一切的背后是不是另有一个什么思想?
这份不甘愈久,这种冲动就愈是强烈。

然后庄子拿出了第三招:卮言。
卮,历来有两解,一是支离。所以卮言就是碎片化的语言。一是巵,一种酒器。郭象说这种酒器的特点是“满则倾,空则仰”。这两个特点卮言都具备,前者正是他在文中出现时的特点,夹于寓言和重言之间,碎片化,而不系统。后者,则全由读者在寓言和重言中所生的不甘中而起,因势而走,随心而化。
《寓言》中说,“卮言日出,和以天倪,因以曼衍,所以穷年。”
天倪,是庄子中最重要的一个意向。
他是庄子代表至知形态的一个词汇。
我们以后会专门来谈。这里我们只要知道,卮言的出现,正是要把进入庄子道境中的人引向他所要表述的,原本不曾知,而此时却迫切想知的彼岸的入口。
随着你沉浸的愈久,对于答案获得的渴望愈是强烈的那颗心,逐渐曼衍开来,终于如同天际的一道霓虹,骤然显现。
然后你觉得,仿佛被一颗子弹打中胸膛。
感悟到了什么,却欲辩已忘言。
明白了庄子这份用心,你也就明白了庄子选择这样的文体,决非什么别的原因,而是因为他所要说的主题,实在找不出,比这个形式更好的表现方式了。
后人看到了庄子语言的奇诡,学到了他形散神不散的文章结构,看出了草蛇灰线,领悟了得意忘言,却再没有人学到他,用人心写人心,以道境传道经,那份可以说严肃的主题与语言方式高度统一的“学术论文”的构思方式了。
古今中外,凡是谈知识论、认识论的所谓哲学著作,再无这样完美的。
庄子因此实现了“所以穷年”,即超越时空的诉求!


                               
登录/注册后可看大图
大道至简 万物于弧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立即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版|Archiver|小黑屋|国际弧学研究会    

GMT-7, 2024-4-28 14:19 , Processed in 0.631587 second(s), 23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1

© 2001-2013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