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同样重要的是,在“自身被给予性”作为基本、绝对和自身非前提的现象学原理确定下来之后,对现象的还原便成了事后的执行者,还原本身也因此成了后天的原理,但与传统认识论框架下的后天概念不同,后天并不天然地与偶然性和相对性相连,相反,由于还原的后天性就是自身给予的绝对性和无条件性,这里的后天与必然性和绝对性相连。可以预料的是,把后天性引入到形而上学系统中来,必将对传统形而上学和第一哲学的范畴结构带来新的冲击。当然,德普拉对被给予性可能带来的实用主义维度的隐忧也就不复存在了。
因此,虽然不存在所谓的第三次还原和第四条原理,虽然马里翁关于自身给予性的表述只是简单的视角位移,可马里翁的思考仍然在思想视野和理论景观上带来了上述重大的变化,这些具有重大哲学意义的变化让我们有理由得出这样的评价,即,在现象学的基础理论和核心问题上,马里翁尽管只迈出了半步,但这是足以载入现象学运动史册的半步。
[1] “法国新现象学”这一表述最先由L. Tengelyi和H.-D.Gondek作为其著作的标题提出并在该书中给出了详细的介绍(参见,Tengelyi, L. & Gondek, H.-D., 2012)。根据两位作者的观点,法国新现象学的代表人物主要有马里翁(Jean-Luc Marion)、亨利(Michel Henry)、雅尼考(DominiqueJanicaud)、里希尔(Marc Richir)、弗朗克(Didier Franck)、达斯图尔(Françoise Dastur)、埃斯库巴(Éliane Escouba)、克雷斯安(Jean-LouisChrétien)、巴尔巴拉(Renaud Barbaras)、德普拉( Natalie Depraz)、马拉布(CatherineMalabou)、贝努瓦(Jocelyn Benoist)、古尔亭(Jean-François Courtine)、德里达(晚期)和利科(晚期)等人。
[2] 实际上,这并不是“结语”中的单纯结论或宣示。恰如本书的标题所暗示的,全书细腻地梳理了还原与给予在胡塞尔和海德格尔那里的学术关联,结语不过是点明主题而已。
[3] 关于如何实行第三次还原,详见《还原与给予》(马里翁,2009)第六章,尤见该章之第6节;另可见,方向红,2007: 57-63.
[4] 马里翁根据胡塞尔的思路把“客观性(l’objectivité)”和“对象性(l’objectité)”区分开来。前者指狭义上的实在对象,后者不仅包括前者,还可以指与事态、特征或非独立的实在的形式或范畴的形式等等相关的非实在的对象(参见,马里翁,2009:14)。
[5] 这一原则的完整表述是这样的:“每一种原初给予的直观都是认识的合法源泉,在直观中原初地(可说是在其机体的现实中)给予我们的东西,只应按如其被给予的那样,而且也只在它在此被给予的限度之内被理解”(胡塞尔,2011:98)。
[6] 这四条基本原理早在《还原与给予》中就已分散提出,只是在《被给予:论给予性现象学》(以下简称《被给予》)中才首次得到集中的阐述。需要指出的是,把现象学的这四个口号放在一起并置于“基本原理”的高度,首见于M. 亨利的论文“现象学的四条原理”(Henry, 1991: 3-26. 中译文参见,亨利,1993)。马里翁也承认,虽然第四条原理在《还原与给予》中已经给出,但若没有亨利的证明,他是不敢将其上升到现象学原理的高度的(Marion, 1997: 24)。不过,马里翁在《被给予》中对这四条原理的排序略有不同(Cf. ibid.: 18-23)。
[7] 我们甚至可以沿着马里翁的思路说,限定也要通过给出行为才能发生。
[8] 这时我们就需要引入解释学了,——现在我们可以理解为什么德普拉在表达自己的担心时委婉地提到利科在整合解释学和当代美国实用主义方面所做的工作了(Cf. Depraz, Natalie, 2000: 260)。
[9] 关于海德格尔早期思想与胡塞尔现象学的关系,可参看胡塞尔自己的论述(Husserl, E., 1994: 3-63),拙著对此也有详细介绍和分析(参见,方向红,2014年:256-273)。
[10] 例如,胡塞尔指出:“但现象学却不谈论动物生物的状态(甚至都不去谈论一个可能的自然一般的动物生物状态),它谈论的是感知、判断、感受等等本身”(胡塞尔a,2015: 323)。
[11] 马里翁坦陈,这句话是他几年前同勒维纳斯说的,而当时勒维纳斯的回答是:“没有视域就没有现象学”,他大胆地认定,勒维纳斯错了(Derrida, Jacques & Marion, Jean-Luc, 1999: 66)。
[12] 需要指出的是,这个注释是胡塞尔在第二版中特别补充的。
[13] 在某种意义上我们可以说,胡塞尔别无选择,不得不使用“直观”概念:“我们便不可避免地会遭遇到‘直观’或‘感知’和‘对象’。我们无法缺少这些语词,当然,它们的扩展了的意义是显而易见的”(胡塞尔b,2015:1024)。
[14] 其实,除了马里翁,德里达晚期也认识到先验还原的价值并提出他的幽灵学奠基于其上的“过先验论”思想。
[15] 也可参见拙文的介绍和分析(参见,方向红,2016:92-100)。
参 考 文 献
方向红,2007,“通向虚无的现象学道路”,载于《哲学研究》2007年第6期。
方向红,2014,《时间与存在——胡塞尔与海德格尔现象学的基本问题》,商务印书馆。
方向红,2016,“马里翁与德里达的‘礼物’之争”,载于《哲学研究》,2016年第10期。
亨利,1993,“现象学的四条原理”,王炳文译,载于《哲学译丛》1993年第1期、第2期。
胡塞尔,2011,《纯粹现象学通论》,李幼蒸译,商务印书馆。
胡塞尔a,2015,《逻辑研究》第二卷第一部分,倪梁康译,商务印书馆。
胡塞尔b,2015,《逻辑研究》第二卷第二部分,倪梁康译,商务印书馆。
马里翁,2009,《还原与给予:胡塞尔、海德格尔与现象学研究》,方向红译,上海译文出版社。
Benoist, Jocelyn, 1992,“Review: Réduction et donation. Recherches sur Husserl, Heidegger et la phénoménologieby Jean-Luc Marion”, in Archives dePhilosophie, Vol. 55, No. 3 (Juillet-Septembre 1992).
Depraz, Natalie, 2000,“Review: Étant donné, Essai d’une phénoménologie de la donation by Jean-LucMarion”, in Revue de Metaphysique et deMorale, No. 2 (Avril-Juin, 2000).
Derrida, Jacques & Marion, Jean-Luc, 1999, “Onthe Gift: A Discussion Between Jacques Derrida and Jean¬Luc Marion”, in God, the Gift, and Postmodernism, ed. byJohn D. Caputo & Michael J. Scanlon, Bloomington: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Henry, Michel, 1991, “Quatreprincipes de la phénoménologie“, in Revuede Métaphysique et de Morale, 91e Année, No. 1.
Husserl, E., 1994, „Rand-bemerkungen Husserls zu Heideggers Sein und Zeit und Kant und das Problem der Metaphysik“, eingeleitetvon Roland Breeur, in Husserl Studies 11(1994)
Janicaud, Dominique et al., 2000, Phenomenology and the “Theological Turn”:The French Debate, New York: Fordham University Press.
Marion, Jean-Luc,1996,“Réponses à quelques questions“, in Revuede Métaphysique et de Morale, 96e Année, No. 1.
Marion, Jean-Luc, 1997, Étant donné. Essai d’une phénoménologie dela donation, Paris: Presses Universitaires de France.
Rawnsley, Andrew C., 2007, “Practice and Givenness:The Problem of 'Reduction' in the work of Jean-Luc Marion”, in New Blackfriars, Vol. 88, No. 1018(Nov. 2007).
Tengelyi, L. & Gondek, H.-D., 2012, Neue Phänomenologie in Frankreich,Frankfurt/M.: Suhrkam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