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穿越多样性而进入纯粹、永久、不朽、不变的领域,
这些事物与灵魂的本性是相近的,
灵魂一旦获得了独立,
摆脱了障碍,
它就不再迷路。
柏拉图(公元前427年-公元前347年)生于雅典贵族家庭,早年受过良好的教育,他十分喜爱文学,写过诗歌和悲剧。在20岁的时候他成为苏格拉底的弟子,由于受老师的影响,他开始倾心研究哲学。而他的学生是大名鼎鼎的哲学家亚里士多德。师徒三人也被公认为是全部西方哲学乃至整个西方文化最伟大的哲学家和思想家。
[size=1em]对真理的沉思是灵魂的营养现在我们已经看到由自身推动的东西是不朽的。我们可以毫不犹豫地肯定,这就是灵魂的本质和定义,也就是说,灵魂的本质是自动。任何物体的运动如果来源于外部,那么这个事物是没有灵魂的;但若一个物体的运动源于自身,那么这个物体是有生命的,或有灵魂的,“有灵魂的”这个词就包含着我们上面说过的意思。如果我们这个论断是正确的,也就是说“推动自己运动的东西”就是灵魂,那么我们必须从中推论:灵魂既没有出生也没有死亡。
尽管灵魂的形状在不断变化,但只要是灵魂,都要关照所有没有生命的东西,并在整个宇宙中穿行。
如果灵魂是完善的,羽翼丰满,它就在高天飞行,主宰全世界;但若有灵魂失去了羽翼,它就向下落,直到碰上坚硬的东西,然后它就附着于凡俗的肉体,由于灵魂拥有动力,这个被灵魂附着的肉体看上去就好像能够自动似的。这种灵魂和肉体的组合结构就叫作“生灵”。
羽翼的天然属性是带着沉重的东西向上飞升,使之能够抵达诸神居住的区域,羽翼比身体的其他部分拥有更多的神性,它是美丽的、聪明的、善良的,具有各种诸如此类的优点。依靠这些优秀品质,灵魂的羽翼才得到充分的滋养和成长,但若碰上相反的性质,比如丑和恶,那么灵魂的羽翼就会萎缩和毁损。你们瞧,众神之王宙斯驾着飞车在天上飞翔。他是诸神和精灵之主,也是众神之首,主宰和照料着万事万物。
在各重天界内,赏心悦目的景色和供诸神来往的路径都是说不尽的,极乐的神都在天上徜徉遨游,各尽职守,凡有能力又有愿心的灵魂都可以追随他们,因为诸神的队伍中没有妒忌存在。在前去赴宴的时候,可以看到他们沿着那陡直的道路向上攀升,直抵诸天绝顶。
这个时候,极度的劳苦和艰辛在等着掉下地的灵魂。那些被称作不朽者的灵魂则已经抵达高天之巅,它们还要攀上天穹绝顶,让天穹载着它们运行,而它们则待在那里观照天外的景象。
诸天之外的境界是真正存在的居所,真正的存在没有颜色和形状,不可触摸,只有理智这个灵魂的舵手才能对它进行观照,而所有真正的知识就是关于它的知识。因此,甚至连神的心灵也要靠理智和知识来滋养,其他灵魂也一样,每个灵魂都要注意获得恰当的食物。因此,当灵魂终于看到真正的存在时,它怡然自得,而对真理的沉思也就成为灵魂的营养,使灵魂昌盛,直到天穹的运行满了一周,再把它带回原处。在天上运行时,灵魂看到了正义本身,还有节制和知识,这种知识不是与变化和杂多的物体为友的知识,我们一般把这些杂多的物体说成是存在,但是真正的知识是关于真正的存在的知识。当灵魂以同样的方式见到一切事物的真正存在以后,它又降回到天内。
其他那些最能紧紧追随一位神的灵魂,也最能命令它的驭手昂首天外,与诸神一道随着天穹运行,但由于受到顽劣之马的拖累,很难见到真正存在的事物。驭手驾驭不住这些劣马,灵魂也就时升时降,遇上真正的存在,也只能窥见其中的一部分。至于其他一些灵魂虽然渴望追随诸神攀高登顶,但它们有此心愿而无能力,天穹对它们来说可望而不可及。于是它们困顿于下界扰攘中,彼此争前,时而互相践踏,时而互相碰撞,结果闹得纷纷乱闯,汗流浃背。由于驭手的无能,许多灵魂受了伤,羽翼受损。既然费尽辛劳也看不见整个存在的景象,它们就引身远退,于是它们的营养只剩下貌似真理的意见了。
凡是紧随一位神而见到某些真理的灵魂,都不会感到悲伤,直到再次开始下一次运行。如果能一直保持这种状态,它就可以永远不受伤害。但若它不能跟随神,什么真理都看不见,而只是碰到不幸,受到健忘和罪恶的拖累,并由于重负损伤了它的羽翼而坠落地面,那么它就会遵循这样一种法则沉沦。
在第一次再生时,灵魂不会投生于任何兽类,而会投生为人,那些看见了大多数真实存在的灵魂会进入婴儿体内,婴儿长大以后注定会成为智慧或美的追求者,或者说成为缪斯的追随者和热爱者。这是第一类灵魂。第二类灵魂看到得要少些,投生为人后会成为守法的国王,或者成为勇士和统治者。第三类灵魂投生为政治家、商人或生意人。第四类投生为运动员、教练或医生。第五类会过一种预言家或秘仪祭司的生活。第六类最适合成为诗人或其他摹仿性的艺术家。第七类将会过一种匠人或农人的生活。第八类成为智者或蛊惑民众的政客。第九类则成为僭主。
在所有这些灵魂投生肉体的过程中,凡是依照正义生活的以后可以获得较好的命运,而不依正义生活的命运较差。每个灵魂要用一万年才能回到它原来的出发点,因为它不可能在更短的时间里恢复它的羽翼,除非灵魂真诚地追求智慧,或者将它的爱欲也用来追求智慧。这样的灵魂如果在千年一度的运行中连续三次选择了这种哲学的生活,那么到了三千年结束之时,它就可以恢复羽翼,高飞而去。而其他灵魂在过完它们的第一次生活后都要接受审判,审判以后有些灵魂下到地狱为其罪过受罚,而另一些则被公义之神带上某个天界,过一种足以酬报其在世功德的生活。
一千年终了后,这两批灵魂都要回来选择下一辈子的生活,每个灵魂的选择都是自愿的,也就是在这一时刻,本来是人的灵魂有些转为过一种兽类的生活,也有本来是人,由人转到兽,现在又转回到人。只有那些见过真理的灵魂才能投生为人因此,理智就是我们对自己的灵魂在前世与它们的神一道巡游时看到的那些事物的回忆,它们凭高俯视我们凡人认为真实存在的东西,抬头凝视那真正的存在。
每个人的灵魂由于其本性使然都天然地观照过真正的存在,否则它就决不可能进入人体,但要通过观看尘世间的事物来引发对上界事物的回忆,这对灵魂来说却不是一件易事。有些灵魂曾经观照过上界的事物,但只是片刻拥有这些事物的景象;有些灵魂在落到地面上以后还沾染了尘世的罪恶,忘掉了上界的辉煌景象。剩下的只有少数人还能保持回忆的本领。这些人每逢见到上界事物在人界的摹本,就惊喜若狂而不能自制,但也不知其所以然,因为他们的知觉模糊不清。
没有淫欲的灵魂中有正义和智慧在尘世的摹本,还有灵魂所珍视的一切,但人用来接近它们的影像的器官是如此迟钝,只有极少数人才能借助这些器官通过摹本看出真相,但对美来说就不是这样了。过去有一个时候,我们看到美本身是光辉灿烂的。那个时候,我们的灵魂跟在宙斯的队伍里,其他灵魂跟在其他神的队伍里,幸福地见到过那种极乐的景象;然后我们全都加入了秘仪──这种秘仪在一切秘仪中是最有福分的;我们举行这种还没有被罪恶沾染、保持着本来真性的秘仪,而这种罪恶在将要到来的日子里正在等着我们;在那隆重的入教仪式中最后揭开给我们看的景象全是完整、单纯、静穆、欢喜的;我们沐浴在最纯洁的光辉之中,而我们自身也一样纯洁,还没有被埋葬在这个叫做身体的坟墓里,还没有像河蚌困在蚌壳里一样被束缚在肉体中。
我把每个灵魂划分为三部分,两个部分像两匹马,第三部分像一位驭手。现在仍依这种划分。我们说过,两匹马中一匹驯良,一匹顽劣。处在地位比较尊贵一边的那匹马身材挺直,颈项高举,鼻子像鹰钩,白毛黑眼;它爱好荣誉,但又有着谦逊和节制;由于它很懂事,要驾驭它并不需要鞭策,只消一声吆喝就行了。另一匹马身躯庞大,颈项短而粗,狮子鼻,皮毛黝黑,灰眼睛,容易冲动,不守规矩而又骄横,耳朵长满了乱毛,听不到声音,鞭打脚踢都很难使它听使唤。
天的形体是可见的,但灵魂是不可见的,分有理性与和谐,是用最优秀的理智造成的,具有永恒的性质,是被造物中最优秀的。
灵魂是一切事物的本性和力量,但大多数人对此一无所知;在这种普遍无知中,他们尤其不知道灵魂的起源,不知道灵魂在那些最初的事物中是头生的,先于一切形体和使形体发生变化和变异的最初根源。假如确实是这种情况,那么一切与灵魂同类的东西岂不是也必定先于形体—类的东西,因为灵魂本身先于身体。
我们确实可以相信较为优秀、较为原始、较为神圣的东西要胜过较为卑贱、较为晚近、较为凡俗的东西,任何地方的统治者都早于被统治者,任何地方的领导者都先于被领导者。由于这个原因,我们要把灵魂先于肉体当作已经确定的事情。
“自然”这个词的意思是位于开端的东西,但若我们可以说明灵魂先于自然出现,灵魂既不是火也不是气,而是位于开端的东西,那么我们完全可以正确地说,灵魂的存在是最“自然的”。
灵魂在指引一切事物旋转,我们也一定要说使宇宙得以有预见地、有序地运行的灵魂是至善。
关于星辰、月亮、年月、季节,它们全都一样,因为我们已经证明灵魂,或灵魂们,和那些至善的好灵魂,是一切事物的原因,我们把这些灵魂当作神,无论它们居住在身体中指引宇宙,使它像一个有生命的物体一样,还是以其他方式行事。任何拥有信念的人听了这些话,还会说一切事物不充满神吗?
有一种动机源于我们的灵魂理论,我们说过,运动一旦有了一个起点,那么任何事物都从这种运动中获得它们持久的存在,我们还说,行星和其他天体在心灵的推动下有序地运动,心灵对事物作了安排,确立了整个框架。曾经仔细关注过这幅景象的人都不会在内心亵渎神灵,也不会拥有现在流行的那种与此相反的看法。这是那些整天忙于自身事务的人依据他们的天文学以及其他姐妹学科得出来的一般信仰,认为这个世界上的事件发生依据严格的必然性,而非出于一种趋向于善的意愿和目的。
自从那些观察者认为天体没有灵魂以来,他们的看法就确实被颠倒了。甚至在这种时候,天体的神奇仍在一些研究天体的学者胸中产生疑惑,然后相信一种已有的学说,认为如果天体没有灵魂,因此也没有理智,那么它们决不可能如此精确地运动,即使在那些日子里,也有人大胆地猜测天体的真实情况,断言使整个宇宙有序排列的是心灵。
但这些思想家在灵魂问题上误入了歧途,他们认为身体在灵魂之先,而非灵魂在身体之先,我可以说他们的错误就在于把整幅图景弄颠倒了,或者说得更准确些,把他们自己弄翻了。因为,用一种近视的眼光看,所有运动着的天体好像都是石头、土块和其他无灵魂的物体,尽管它们是宇宙秩序的源泉!正因如此,那个时代的思想家受到过许多指责,说他们不信仰宗教,他们的看法也不为民众所知,以后那些天才的诗人们谴责哲学家,把他们比作狂犬吠月,胡言乱语,但是我说了,今天的情况已经颠倒过来了。
地上出生的东西没有一样比天上出生的东西更荣耀,用刚才那种奇怪的想法欺骗自己的人并不懂得被他轻视的灵魂是极为珍贵的。当一个人使用卑劣手段谋得财富,或者对这种掠夺并不厌恶时,那么他并没有用这种供物真正地荣耀灵魂,而是使灵魂远离荣耀!为了一袋硬币他出卖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但地上或地下的所有黄金都不能与善等价交换。
人拥有的一切事物没有一样会像灵魂避恶求善那样天生的快捷,灵魂想要获得主要的善,并在余生中始终保持善。因此,我们赋予灵魂第二位的荣耀。处于第三位的那种荣耀属于身体,这一点不管怎么看都很清楚。
克洛诺斯时代立下的一条关于人类的法律从那时起在诸神中一直保留下来:过着虔诚和正义生活的人死后要去福地中的福岛居住,过着完全幸福的生活而无任何疾苦;而过着不虔诚、不正义生活的人死后要去一个受到报复和惩罚的监狱,他们称之为塔塔洛斯。在克洛诺斯时代,乃至于后来宙斯取得王权的时候,活人要对活人进行审判,也就是对那些将要死的人进行审判,因此这些审判不那么准确。普路托和他那些来自福岛的随从前来告诉宙斯,两个地方都有坏人去了。宙斯说:“好吧,我要停止这种做法。这样的审判不好,因为那些接受审判的人还穿着衣服,他们接受审判时还活着。有许多人灵魂邪恶,但却裹着漂亮的身体,有着高贵的世系和财富,他们接受审判时会有许多证人跑来证明他们的生活是正义的。这些情况使法官眼花缭乱,而法官们在进行审判时也穿着衣服,他们的眼睛、耳朵、整个身体就像屏风一样遮蔽着他们的灵魂。这些东西都成了他们审判的障碍,他们自己的衣服和接受审判者的衣服。”
所以,首先,人类必须停止预测他们的死亡,因为他们现在拥有预见的知识,普罗米修斯已被告知停止这种预见。其次,他们在受审前必须剥去所有的衣服,赤身裸体,死后才对他们进行审判。法官也必须是裸体的和死了的,能用他自己的灵魂去扫视那些刚死去的那些人的灵魂,而不管这些人有什么样的亲属,也不管他们留在世上的是什么样的打扮,这样的审判才是公正的。现在我当着你们的面把这些事确定下来,我已经任命了我的儿子做法官,两个来自亚细亚,弥诺斯和拉达曼堤斯,一个来自欧罗巴,埃阿科斯。他们死了以后,就会去掌管设在草地上的法庭,它位于两条道路的交会处,这两条路一条通往福地中的福岛,另一条通往塔塔洛斯。拉达曼堤斯负责审判来自亚细亚的亡灵,埃阿科斯负责审判来自欧罗巴的亡灵,我把上诉法庭交给弥诺斯掌管,如果其他两名法官有什么案子难以决断,就交由他处理,这样一来这些人该走哪条路就可以判决得非常公正了。
潘斐利亚人阿尔美纽斯之子厄尔死后复活,后来他对人们讲述了自己在另一个世界所看到的情景。他说,他的灵魂离开躯体以后,便和一大群鬼魂结伴前行,来到一个神秘的地方。那里的地上有两个并排的洞口,而与这两个洞口相对的天上也有两个洞口。判官们就坐在这天地之间,灵魂逐个儿从他们面前经过,接受审判,凡正义的便吩咐他走右边的路上天,胸前贴着判决证书,凡不正义的便命令他走左边的路下地,背上也贴着表明其生前所作所为的标记。
灵魂在接受审判后纷纷离开,有的上天,有的下地,各走不同的洞口。也有灵魂从另一地下的洞口上来,风尘仆仆,形容污秽,同时也有灵魂从另一天上的洞口下来,干净而又纯洁。这些不断到来的灵魂看上去都像是经过了长途跋涉,现在欣然来到一片草地,驻扎在那里,好像准备过节似的。熟悉的互致问候,从地下上来的向从天上下来的询问那里的情况,而从天上下来的则询问对方在地下的情况。它们相互讲述自己的经历,地下上来的一边讲着一边就痛哭流涕,因为他们回想起自己的可怕经历和一路上在地下见到的恐怖事情,它们在地下已经待了一千年;而那些从天上下来的则谈论那些难以言表的良辰美景。
灵魂受到欺骗而对真相一无所知,并在灵魂中一直保留着假象,这是任何人都最不愿接受的,也是最深恶痛绝的。
灵魂的这种内在力量是我们每个人用来理解事物的器官,确实可以比作灵魂的眼睛,但若整个身子不转过来,眼睛是无法离开黑暗转向光明的。同理,这个思想的器官必须和整个灵魂一道转身离开这个变化的世界,就好像舞台上会旋转的布景,直到灵魂能够忍受直视最根本、最明亮的存在。而这就是我们说的善。
当整个灵魂接受灵魂的爱智部分的指导,内部没有纷争的时候,结果会是灵魂的每个部分都在各方面各负其责,都是正义的,每个部分同样也会享受到它们各自特有的、恰当的快乐,在可能的范围内享受最真实的快乐。
【延伸阅读】:
《认识你自己》
作者:柏拉图
译者:王晓朝
出版:长江文艺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