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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是一种终身的修行(有泪点的宏文)
哲学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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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作为一种职业 Jean Grondin
当一个专业哲学家到底意味着什么呢?法语学界著名的现象学家Jean Grondin认为,这意味着一种个人的修行。这篇文章是加拿大哲学家Jean Grondin于1999年10月4日当选为加拿大皇家学会艺术人文学院成员时的演讲,刊于《艺术人文学院简报》第52期,皇家学会,2009, 第104-109页。
哲学可以是很多东西,但是它可以被当做一种事业么?在其著名的《高尔吉亚篇》(484c)中,柏拉图曾借卡利克勒之口说到:“如果你在年轻时有节制地学习哲学,那么它是一样好东西,但若你超过必要的程度继续研究它,那么它能把任何人给毁了”[2]。而这段话竟然是说给苏格拉底听的!卡利克勒认为,一个人如果成年之后还沉溺于哲学,那他就应该被鞭子修理。即便到了今天,人们也很难接受以哲学为专职这种事。在最好的情况下,哲学家会被当做智者,在最坏的情况下,哲学家则会被认为是煽动人心的空谈者。总之,哲学家的角色好像是浪子或艺术家,徘徊在知识与科学之边缘,徘徊于那个服从于科学和经济规律、纯粹而客观的现实之边缘。当然,人们可以期待这个边缘人物会给我们某种启示,甚至这种距离感可以对现实产生某种批判意义。但是通常情况下,想要得到严谨的知识,人们会求助于科学家,而想要领略生活的闪光之处,人们就会转向艺术创造者。可是哲学家既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科学家,也不是——感谢上帝——什么灵魂导师。总之在这种种(其实也有些自相矛盾的)需求面前,哲学很难证明自己存在的合理性。
那么,怎样定义作为职业的哲学呢?我觉得——虽然我可能错了——对这个问题、对这个问题带来的困惑,我们的思考还非常少。哲学家的角色、尤其是专业哲学家的角色,几乎没有得到大众的理解 ,特别是在北美。上文提及的对哲学这一职业定义的困难就是这种状况的表现之一。可我自己就是以此为业的,并且多半会一直持续到我生命的最后时刻。
围绕这个问题展开的思考之所以很少,可能是因为马克斯·韦伯著名的演讲《学术作为一种志业》(Wissenschaft als Beruf, 1919)[3]已经道出了问题的精髓。这篇演讲可以算是韦伯的遗训,因为不久之后他就去世了。演讲的题目虽然看起来简单,但要翻译成法语却还有些困难。韦伯所说的“科学”(Wissenschaft)在德语中指的是严谨的知识,它不仅包括自然科学(纯科学),也包括人文和社会科学。我们可以从这个概念中看到德国唯心主义的悠远传统,即认为科学就是人类知识的总和,而其中哲学的作用则是将它提升到概念层面的高度。只是这种理念看起来是没有办法变为现实的,所以今天人们才会把“科学”一词仅限于指称经验性、系统性和专业化的知识。
如果哲学既不是狭义上的科学,也不是一种顿悟,既不是一门手艺,也不是个人事业,那么归根结底它到底在什么意义上才能被称为一种职业呢?就像一切哲学问题一样,这个问题没有什么普遍适用的答案。我的理解是:哲学是一种对普遍性的执着追求。人们曾不断地提出并试图回答一些形而上学的根本问题——对于这些问题,科学既没有办法回答,也没有办法驱散——,普遍性就是在这种求问的历史中被认识和思考的。这种对哲学的描述其实并不是我自己的创新,因为亚里士多德早就说过:当所有的科学都只关注各自特定的领域时,哲学关注的却是一切存在,或者说普遍意义上的存在。那么这种普遍性到底指的是什么呢?这也很难说清楚,尤其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从否定的意义上来说,对普遍性的追求意味着无法满足于特定领域的知识。这不仅因为这些知识是很有限的,而且因为要承认它们的有效性,就必须在其概念和逻辑层面进行一番澄清和探讨,而这项工作一向都是属于哲学的。
义上的修炼)。但这种苦行和超越是可能实现的么?哲学的目的就是宣称这是可能的。从这种意义上来说,作为职业的哲学,其基础就是一种宣讲,或者按照习惯的说法,是一种对信仰的宣讲。这是因为哲学教育的目的——即试图让我们学会去感受普遍性——是不可能一蹴而就的。我们必须不断重新去寻找它、去为它辩护,因为它在各个时代都受到诡辩论和政治观念——也就是缺少“禁欲”的思想——的攻击。而我们想要通过授课、研究和我们自己的视角传递给下一代的,也无非就是这种纪律,或者说是哲学这种脑力劳动的伦理规范。从教学的角度来看,研究体现出的伦理规范可能比其林林总总的内容更为重要:它体现在对那些能够赋予生命经验以意义的各种作品——艺术的或哲学的——耐心的学习和研究上。我们还必须要教授的,是对这种苦行的忠诚和尊敬,而这些曾经对我们的文明起到奠基作用的美德在今天已经很大程度上消失了。当然,我们这个时代的标志是民主化的意愿,这是值得赞赏的。可人们不能否认,民主化必然伴随着一切存在的庸俗化,从而让我们忘记还有很多区别是很重要的。如果皇家学院能够唤起类似于这种尊敬的感情的话,我就是一个幸福的皇家学院院士。
这么看来,哲学作为职业,其实归根结底是一场打赌,把赌注押在对人性的希望上,而我们终生都在守护这种希望,尽管不能做到完美。当然,所有的生命都要从希望中获取力量,但只有哲学才能思考它,宣讲它。哲学宣扬的理想就是一种马拉松式的教育,一种苦行,一种希望,以及——我可以毫不羞耻地说出来——对智慧的热爱。这既是一种荣誉,也是一种奉献。不过就像所有让我们痴迷的东西一样,很难说是我们为它付出了什么还是我们从它那里得到了什么。但在这里我还是要说,在座各位的出席给予了我极大的荣誉,让我非常感动。谢谢你们!
(小编看到这里,眼里居然闪着泪光)
[1] 葛洪丹的标题显然影射了马克斯·韦伯的两篇演讲:《政治作为一种志业》和《学术作为一种志业》。但是德语中的Beruf与法语的profession虽然都有多重意思,但偏重却有所不同。韦伯使用的德语原词Beruf被台湾版翻译为“志业”(参见(德)韦伯著,《学术与政治》,钱永祥等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第153-191页。关于标题的翻译,参见第155页注释1。),除了“职业”这层普通的意思以外,还能兼顾宗教意义上的“使命”、“受召唤”等涵义。这层意思,葛洪丹自己就给出了vocation这样的翻译。但是法语profession除了“专业”、“职业”的意思以外,更有“公开地声明、宣讲、传播自己的信念”的内涵。中文中能够接近这种双关的词汇,我还没有想到。因此,文中仍根据不同的语境将profession译为“职业”、“专业”、“宣讲”等。
[2] 中译文参见(古希腊)柏拉图著,《柏拉图全集第一卷》,王晓朝译,人民出版社,2002,第370页。484c是柏拉图作品的斯特方(H. Stephanus)希腊文原版页码和分栏,各种语言的译本都有标注,便于查找。
[3] 参见注释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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