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熟女孩有何风险？ - 弧论坛

利维坦按：我们或许经常能够看到很多“不一样”的孩子，明明满脸稚气，身体却过早出现了性征——如果孩子因为遗传（包含性激素等内分泌失调）、生活环境（经济、家庭、教育或摄入过多内分泌干扰素）等等可能原因，在心理或生理层面上较一般孩子成熟，她（他）们甚至可能使得青春期提早结束。

伴随着（性）早熟而来的，往往是性骚扰。不过，在对待孩子是否受到性骚扰这个问题上，我们成人往往习惯性地认为孩子不会撒谎，但如果你看过托马斯·温特伯格的电影《狩猎》（Jagten），就一定会觉得“童言无忌”可以到一种可怕的境地——所以，在承认性早熟的前提下，文中调查的被骚扰人数比例果真那么高吗？

我还记得第一次被陌生人公然死盯双腿的经历。当时是夏天，快11岁的我在家门口的便利店内。排队结账时，有个年纪与我爸相仿的男人站在我和我妈身后，他用并不友善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作为一个发育较早、看起来比同龄人成熟的女孩，我的思想在努力跟上身体的快速变化。那个男人的眼神让我觉得很紧张，很没安全感。每当有陌生人在我路过时，故意发出亲吻的声音，我就会心跳加速、嘴唇发干。当我闭上眼时，我还能听见过往车辆中的人们叫嚷出污言秽语；现在我又成了不敢在公共场合穿短裤的10岁女孩。

和其他性暴力行为相比，这种不断发生的令人生厌的言语骚扰和打量似乎不足为道，但有研究显示，它们或可令孩子痛苦万分，并诱发影响孩子一生的心理问题。

#MeToo#【注：#MeToo运动，女星艾莉莎·米兰诺（Alyssa Milano）掀起的美国反性骚扰运动】这类活动曾强调性骚扰行为频繁发生于工作场合，但性骚扰未成年人一事却鲜少被摆在台面上讨论——尽管在全球范围内，早熟的女孩似乎越来越多，这一问题也因此越来越迫切。20世纪70年代时，美国女孩进入发育期的平均年龄大概是12岁（以胸部发育状况作为评判标准），2011年时，则降至9岁。某项调查显示，18%的白人女孩、43%的非西班牙裔黑人女孩和31%的西班牙女孩9岁时就进入了发育期。研究人员们仍在探究其原因。

发育期提前，使6至8岁的孩子更可能遭遇性骚扰。和同龄人相比，不管早熟女孩此前是否有性行为（研究人员认为这是她们被盯上的原因之一），都更容易被性骚扰。同龄人和成年人一样，都会“关注”她们。早熟的男孩和女孩更可能被同学性骚扰。在英国，某项BBC近期开展的调查显示，已有人在火车上或车站内性侵过6岁的孩子。

俄勒冈州的卡丽·朱尔根斯（Carrie Juergens），11岁时曾和家人一起去过水上乐园，15年后，她仍忘不了当时发生的那件事。一个成年男子跟着她坐进了附近的热水浴缸，他把手臂放在她身后，并询问她在哪所学校，有多大了。“我跑到了别的地方，但他还是跟着我，并试图逗弄我，”她说道，“我不知道该怎样对付他，因为社会教导女孩要对人友善。”朱尔根斯说自己一直在想：“如果是女人就要忍受这种事，那我一点儿也不想做女人。”

尽管发育期给所有青少年带来了挑战，但比同龄人，早熟的女孩却尤其容易受到伤害。某耗时14多年的近期研究追踪调查了7000多名女性，该研究发现，月经初潮提前（第一次流经血）的孩子成年后更容易陷入抑郁、滥用药物、饮食失调、出现反社会行为。康奈尔大学的心理学教授简·门德尔（Jane Mendle）是该研究报告的撰写者之一，他认为“早熟对心理健康的影响已波及许多不同的国家”。

原因之一可能是，年长男孩及成年男性会恶意“关注”并评论早熟女孩的身体。门德尔指出，“发育期对其他人是可见的，认识到这一点很重要。”

有胸部的年轻女孩仍然是孩子，她们并不比未发育的女孩更擅长对付性骚扰。实际上，我10岁时最爱干的事儿仍然包括摆弄芭比娃娃、和弟弟一起看迪士尼频道。从情感上说，我还没做好理解男性“关注”本质的准备。

在将发育期女孩视为适婚者的文化中，经历第二性征发育的女孩会面临重重问题。据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估计，迄今为止，全球有三分之一的未成年已婚女性（大约2.5亿）在15岁前就结了婚。这种现象不只发生在发展中国家。美国大多数州允许未成年人（比如13岁及以下）在特定情况下结婚。非营利性组织“释放”（Unchained）致力于帮助美国妇女及女童逃脱逼婚，该组织估计，2000至2010年间，美国有248000名12岁女童结过婚。

早婚的影响是深远的，它往往会削弱女孩接受教育的可能性，并严重影响她们的健康。例如，在孟加拉国的许多农村地区，女孩刚经历月经初潮就结婚了。这些女孩怀孕后，死于难产的几率是千分之九——比20至24岁的母亲高出5倍——这种死因“如此常见但令人难以接受”。虽然证实童婚影响心理健康的研究还不够充分，但埃塞俄比亚的某项研究发现，10岁就早婚的女孩更容易自杀。问题之一在于，女孩刚有发育迹象（即使离月经初潮还早得很），某些家庭就担心她们会发生性关系或被性侵。因此，婚姻便成了“保护”她们的方式。

“关爱（Care）”是专注于尼泊尔及孟加拉国早婚女童问题（这两个国家的问题尤为突出）的国际非营利性组织，尼达尔·卡里姆（Nidal Karim）是该组织的性别专家，他表示，“笼罩父母和社会的恐惧感会塑造这样的环境：随着年龄的增长，女孩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活动限制越来越多。”

卡里姆补充道，“其他人都在关注女童的性征。但女童却很少获得与自身身体、发育期、性及生殖相关、能帮她们做好准备并保护自己的信息。”

即使在童婚不太常见的国家，早熟也可能导致问题。波琳·坎波斯（Pauline Campos）是明尼苏达州的自由撰稿人，当她还是孩子时，那种带有性暗示的令人生厌的“关注”让她深感不安。8岁时，B罩杯的她曾试图躲在宽松衬衫和超大外衣之下。“我觉得自己很奇怪，因为我的心智和我的身体并不匹配”。

现在，已成年的坎波斯认为，这些经历是致使她后来体型走样的罪魁祸首：“我一直自称恢复中的暴食症患者，尽管我暴食的时间并不长，但一旦有了那种状态，就永远无法摆脱。总有一天我会变得更健康，我照镜子时，看见的身体曲线已开始让我觉得难为情。”

事实上，研究表明，被性骚扰过的早熟孩子会有物化身体的意识（objectified body consciousness，OBC）：这是一个心理学术语，用来描述将身体视为供人观察及评估的物体的倾向。

越来越多的研究证实，过早产生性物化意识会伤害孩子。2016年的某项研究表明，性骚扰会加深抑郁程度，使孩子消极看待身体——因此，与男孩相比，11至13岁的女孩更容易自我物化、为身体感到羞耻、沉思及抑郁，这种情况不足为奇。她们也更可能感到尴尬、焦虑、有自杀倾向。早熟女孩还有其他的问题：比如饮食紊乱、违法犯罪、学习成绩低于同龄人等。

兰卡斯特大学的社会学家兼性别与科学研究教授西莉亚·罗伯茨（Celia Roberts）认为，成人世界给出的性评价会让女孩们产生被评估、被评判、以新方式暴露于众人的感觉。她说：“对孩子而言，这是一种巨变，因为孩子往往假设——除非她曾遭受虐待——自己本身就具有价值和重要性。性骚扰会让她们觉得自己是供别人使用或控制的物体，而非她们本身”。

即使在类似学校的所谓“安全地带”，女孩也经常会成为性骚扰和造谣的对象。美国某项全国性的调查发现，56%的女孩和40%的男孩，都被性骚扰过。被骚扰的对象非常年轻。六年级的孩子通常是11或12岁——在这个年龄段内，三分之一以上的女学生被男孩性骚扰过。

当孩子们还在探索如何表达个人身份时，早熟的孩子过得尤为煎熬。对于可能永远不会选择女性身份的女孩儿而言，那些关于自身“女性”特质的设想尤其具有破坏性。与此同时，跨性别的学生比同龄人更容易被性骚扰：一项研究发现，81%的跨性别青少年和72%的女同性恋被性骚扰过，相比之下，异性恋女孩和异性恋男孩的比例分别是43%和23%。

美国加利福尼亚的一位亚裔心理学家要求匿名公开以下信息，因为她不想让自己的病人了解她的私人生活。她记得自己12岁时，曾听过针对其身体的恶劣言论。她说：“我记得最开始时，有个班上的男孩说要和我做爱。”那些言论经常带有种族主义的标记，比如“你阴毛多吗？我听说亚洲人的阴毛很少。”

哥德堡大学的心理学教授特雷塞·斯科格（Therese Skoog）发现，尽管早熟的女孩会有心理健康问题，但她们的心理似乎更成熟，适应性也更强。

就我本人而言，我发现，面对其他人时（尤其是有类似经历的人），被性骚扰过的女童成年后更有同情心，情感更敏锐。

研究人员一致认为，不灾难化早熟是很重要的。问题不在于女孩的身体变化，而在于社会如何对此作出回应。因此，他们说我们应该思考如何更好地支持女孩和她们的家庭，正如罗伯茨所说，“和男权文化争辩，可能会让发育期变成恼人的经历。”

斯科格认为，推广社会和情感学习课程能解决问题，这些课程的核心内容包括性教育的原则和诸多概念，如社会意识、移情能力和控制冲动的能力。这可能是未来干预政策的一部分，它旨在降低所有青少年，包括早熟女童，遭受性骚扰的风险。我们需要“提升社会对女性的尊重度，并使人们认识到性征和性行为不意味着女孩或女人（喜欢）或能大方接受任何形式的性骚扰行为”。